戰斗已經進行了兩天兩夜,攻守雙方都已是兵乏將疲。宛城的城門也早被撞城槌給擊毀,雖然現在使用塞門刀車勉勉強強的把城門給堵住了,但已經如同大海中航行的小破船一樣,再也經不起大風大浪的洗禮了。
趁著黃巾軍調整部署的間隙,秦頡靠在城垛上席地而坐,也顧不得地上的血污和灰塵,大口啃著干糧,迅速的補充體力。經過這兩天兩夜的艱苦奮斗,已經打退了黃巾軍數十次的強攻。秦頡這兩天兩夜也未合合眼,早已是熬得眼窩深陷,滿臉的血污也顧不得擦一把。黃巾軍一退,全身就像抽了筋一樣酥軟酥軟的,一口力氣也沒有了,只想躺在地上好好地睡個十天八天的。但是又不敢就此睡去,說不定什麼時候黃巾軍又會撲過來。當下迅速啃了幾口干糧,又灌了一肚子涼水,令親兵把別駕、都尉、功曹、賊捕掾統統叫來,對整個城內的布防、治安又強調布置了一番。
趙弘此時也正在召開將領會議,琢磨商議著怎麼快速攻克宛城。有的將領主張強攻,有的將領準備夜襲,眾人七嘴八舌,各抒己見,爭吵不休,吵得趙弘一陣心煩意亂。隨即傳令全軍休整一日,明日再繼續攻打宛城。
趙弘歇息了半天,在帳中覺得氣悶,就帶上十幾個親兵出營到附近的山上打獵散心。一路策馬行來,射了不少山雞野兔。
趙弘驅馬登上一個不算太高的山頭,極目遠眺,只見山峰延綿,重巒疊嶂,危崖奇石,雲海翻騰。只覺得心胸一闊,甚是順暢。
近處飛瀑清溪,流水潺潺,一個小道童正挑著兩只水桶順著山路輕快地走來。趙弘自幼就跟隨著大賢良師張角學藝,也算得上是半個道教中人,眼下在這寂寥的山中看到道童,心中自然是覺得有些親切,于是翻身下馬走上前去,用平和的聲音向小道童問道︰「小兄弟,你的道觀在哪里啊?」
那個小道童停住腳步,仔細的打量了趙弘一番,又看了看趙弘身後的親兵,納悶的說道︰「師傅說今天有位道兄會到這兒來,莫非說的是你?不像啊!這明明是一位將軍嘛!」
趙弘一听,心中覺得十分詫異,趕緊問道︰「不知小兄弟的師傅是哪位仙師?可否帶我前去拜訪一下?」
「你也是學道之人?」小道童歪著腦袋瞅著趙弘問道。
「正是,在下早年曾經學過道術!」趙弘接口說道。
小道童雙手抱胸,歪著腦袋想了一下,對趙弘說︰「那好吧,你跟我來吧!不過……」他看了看趙弘身後的親兵,又繼續說道︰「他們,可不能跟去!」
「好!」趙弘痛快的應允。
「大帥,萬萬不可……」親兵隊長連忙上前阻攔道。
「不用擔心,本帥自己心中有數,你們暫且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趙弘打斷了親兵隊長的話並吩咐道。
「大帥……」親兵隊長還想說什麼,但是被趙弘擺手制止了。然後眼看著趙弘跟在那個小道童的身後,隱入了山林之中……
趙弘隨著小道童穿山過澗,順著崎嶇蜿蜒的山路來到了一座小的不能再小的道觀前。道觀建在一座懸崖前面,一個簡陋的小柴門,一個用山石堆砌的小院子里面一棟八尺來高的小屋子,屋子前一只用石頭雕刻的香爐正渺渺的冒著香火。
「你在這兒稍等,我去稟報師傅!」小道童對正在打量環境的趙弘說道。說罷,抬腳走了進去。
不多一會,小道童走了出來,對趙弘說道︰「師傅讓你進去!」
趙弘跟在小道童身後向里走去,進了小屋,屋子正中敬奉著道教先祖老子的坐像,案幾前有一蒲團,屋子中卻是空無一人,這詭異的情景讓趙弘暗吃一驚,不由得心中暗暗戒備。
小道童進屋後未作停留,徑直向老子坐像後方走去,趙弘連忙跟了上去。
轉過老子坐像,是一道低矮的小門,小道童一低頭「滋溜」一下鑽了進去。趙弘見小道童進去了,心中著急,趕緊快走兩步到了小門前,一彎腰低頭也走了進去。眼前的一切讓趙弘大吃一驚,原來這里面是一個諾大無比的山洞,一尊龐大的老子坐像盤坐在洞窟之中,慈眉善目,栩栩如生。坐像兩側的石壁上刻著一副對聯,上聯寫道︰玉爐燒煉延年藥;下聯寫道︰正道行修益壽丹。字跡蒼勁有力,行雲流水,渾然天成。洞壁四周點著上百盞油燈,照的山洞內亮堂堂的。一個頭戴白藤冠,身著青懶衣,腳穿木屐的老道人閉目坐在老子坐像前的蒲團上。
那個小道童輕手輕腳的走上前去,低聲稟報︰「師傅,人來了。」
那老道依然閉著眼楮,只是對著小道童輕輕頜首,嘴中說道︰「為師知道了,你暫且退下吧!」
小道童對著老道人施了一禮,嘴里應允著退出山洞。
趙弘見狀,上前對著老道人施禮道︰「弟子趙弘參見仙師!」听到趙弘的話之後,老道人睜開眼楮,趙弘只覺得老道人眼中精光一閃,不由得心神一凜。趕緊把頭低下,不敢再看老道人一眼。
「你的來意,我已知曉,張角起事,意欲圖天,然其不知天意不可違,道德仙師創立本教,意在讓世人了解無為的內涵,遵循自然大道,順應自然的變化。達到天下大同。張角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而做出禍害百姓,違反天道的行為,使得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戰亂不斷,國家難以治理,長此以往,最終受苦的還是百姓。你又何必助紂為虐,逆天而為呢?」老道人侃侃而談,向趙弘勸說道。
「仙師,敢問人之一生所為何來?」趙弘听老道人對他一番說教,言語之中對自己敬重的大賢良師張角多有抨擊針砭,心中有些不悅。當下便有心與眼前這個老道人辯駁一下,故此反詰道。
老道人展顏一笑,隨口說道︰「人之一生,自苦中來,往極樂中去。」
「既然仙師也認為人自苦中來,往極樂中去,那麼我們修道為何?」趙弘思維敏捷,緊追不舍,繼續問道。
「修道修道,證得大道!」雖然趙弘追問得緊,老道人卻不以為意,繼續回答趙弘的問題。
「何為大道?大道何在?」
「大道乃是天道,可以是天,亦可謂地,亦可在你我的心中,在宇宙環宇;大道無處不在,無物不可稱為大道,大道亦是萬物,亦是萬物生息循環之道;生是道,死亦是道。一切合乎自然皆是道也!」老道人一番話把趙弘說的暈頭轉向,本來他就沒有專心向道,談不上對道有什麼深刻的理解,本來以為老道人會順著他的思路說下去,再加上自己的伶俐口舌,把老道人難住不是難事,沒想到被老道人這一番深奧的道教理論給噎的一時間瞠目結舌,面紅耳赤。準備好的說辭全都用不上了。
看趙弘如此執迷,老道人輕聲喝道︰「逆天行事,大禍已至,你還不回頭?」
趙弘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向老道人說道︰「仙師深得我教之精義,弟子自愧不如。仙師說我大禍已至,弟子愚昧,還望仙師不吝指教。」
老道人意味深長的看著趙弘,緩緩的問道︰「你可願意放邊殺伐之事,隨老道在此修行,以正大道?」
「這個麼……」趙弘低下頭沉思起來,臉上陰晴不定,好半晌,才抬起頭來堅定的說︰「非是弟子不肯,只是弟子自幼跟隨大賢良師,受其教誨,又賜予我今日這一番富貴榮華,如今大賢良師用人之際,弟子怎肯苟安一隅?更何況秦頡、木三害我義兄張曼成性命,大仇未報,弟子寢食難安,這麼多讓我為難的事情還需要我去處理,仙師好意,趙弘只有在此謝過了!」
「呵呵呵……」听趙弘說完,老道人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趙弘詫異的看著老道人。只見老道人笑著笑著截然而止,嚴肅的看著趙弘,然後閉目念道︰「遇石石開天門見,木中緣魚說再三,有感而發空來難,而今注定俗世完。你且去吧,方才之言,你要好生記住。」說罷就不在看趙弘一眼,仿佛入定了一般。
趙弘見老道人不再說話,也知道這些得道高人性情古怪,得罪不起,于是也不再說話,向老道人躬身一禮,慢慢轉身退到山洞外。
他一離去,老道人驀然睜開眼楮,看著趙弘離去的背影,搖搖頭,無奈的感嘆道:「天作孽猶可為,人作孽不可活,人的命天注定啊!人力豈能勝天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