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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3-02-19

第十章其覺無夢

曾守山準時在卯時五刻醒來。

盡管百事待舉,他仍然睡得很香。對曾守山來說,真正的睡眠只要兩個時辰就足夠了,足以保證他一天精力充沛。當然能多睡一會肯定是好事,閑時便早睡早起,有事之時,他便晚睡早起————早起是肯定的,這三年多以來,無論什麼時候睡,他都會堅持早起。其實他也知道睡懶覺的美妙,尤其是清晨,能多睡一刻簡直是千金不換。但伯父曾邦侯的家訓中對睡懶覺晏起之弊高度警惕,多次強調,「勤」字一訣便以早起不睡懶覺為要!曾守山這些年一直堅持在卯時五刻左右起床,無論春夏秋冬都是如此。能克服睡懶覺的誘惑,數年如一日在卯時五刻起床絕對能說明意志的強大,內心的堅定,尤其是在沒有定點鬧鐘的情況下。常年以克制睡懶覺為制服嗜欲鍛煉途徑,只要堅持下來,基本沒有其它的**能惑亂本心。

一覺無夢,神清氣爽。

自九江于王伯安先生處得明「良知」之學後,曾守山發現自己身上出現了一個非常奇特現象——無夢。

《莊子》有雲︰「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

以踵,眾人之息以喉。」

曾守山睡覺出現的情況竟然暗合莊子對真人的描述————其寢不夢,其覺無憂。他回楚以後曾就這個問題跟師父陳旺廷請教過。陳旺廷訝異非常,仔細詢問各種情況之後,他並不是很確定地說,你這種現象也許是傳說中的睡功。睡功早已失傳,雖然在《道藏》中不乏這方面的記載,但都是後人附會上去的,並不是真正的睡功。如果你依上面的功法練去,極有可能睡功不成,落下個失眠之癥。睡功是人們極其向往的功法,因為他不需要專門的時間練功,睡覺的同時即是練功,而且效果要好于其它任何時段。

听師父這麼說,曾守山暗忖︰自出現寢不夢,覺無憂現象之後,自己的功力確實保持著不小的增速。據師父的練武心得所載,現在自己應該過了初期飛速增長時期,正處于增長極為緩慢,幾至于不可察覺的階段,但自己卻不是如此。

前段時間曾守山在和業堂天天跟陳旺廷過招證學,他的力量已讓師父咋舌不已,功力不合常規的增長確是事實。莫不這真的和寢不夢有關?難道這真是睡功?

曾守山把睡覺前的情況和睡覺後的效果毫不隱瞞地告訴了師父。曾守山說,睡覺前其實並未有什麼特殊的功法,只是依師門之教,堅持練拳後睡覺,此外就是未睡目,先睡心,致虛極,守靜篤,神氣自然歸根,呼吸自然含育。不調息而息自調,不伏氣而氣自伏。

陳旺廷依弟子的做法做去,卻發現沒有什麼效果。該做夢照樣做夢,功力的增長也沒見什麼大的起色。他于是感嘆說道︰「看來修煉之途充滿了太多的偶然性。同樣的練法卻不一定出現同樣的結果︰此前有你不能通曉潛觀神識之法,現今有我不能達到寢不夢,覺無憂,而你和我練的都是大誠拳法。修煉之法同,修煉之效異,農夫種豆得豆,種瓜得瓜,我等卻不是如此。」曾守山當時說︰「也許不是偶然性,只是沒有足夠的例子讓我們去總結和發現規律。畢竟這門拳法由您開創,到現在為止還只教過我和胡魯師妹而已。以後修煉的案例多了,我們也許可以從不可知的偶然中總結出必然。」

曾守山並不信仙佛。仙佛之事不可證有,也不可證無,他信奉的是聖賢之道,中正平和,有益于家國天下。至少對他來說,仙佛沒有見過,甚至那些靈異之事也是以訛傳訛,經不起推敲;但賢人他卻見過,伯父曾邦侯和先生王伯安就是極好的例子。當然他並不是簡單地以見過和沒見過作為依據,更重要的是聖賢不僅有其人,還有其事;而仙佛卻不然,僅以彼岸為說,以自圓其說為憑。仙佛之教雖精微,然不可證,而儒家聖賢之道精微之處有過無不及,且有以證之。曾守山雖然作此想,卻也不貿然抨擊道釋之教,信仰應該自由,只要仙佛之說不危及到生民之命,生民之業即可。至于信仰與否,民眾依據效果自然可以辨別和選擇。

以前在和業堂縱覽史書時,曾守山還發現歷史上有一個奇特的規律︰所謂仙佛之說,時代越往後渲染描述越玄乎。春秋之時,僅有天地山川祖先之神靈,尚是一種比較樸素的信仰。這些神靈的靈異並沒有得到著重的描述;而戰國之時,《莊子》、《黃帝內經》等書出,對于真人的記載便詳明起來;至漢以降,仙人之說浮現出來,並自成體系,雖然這個體系還不周全完整。更有一個重要的變化︰這個時期的修道者提出︰仙人可學而至,可修而成。這是一個無比重要的理念發展︰從來神人分途,相隔天壤,而今人只要通過努力竟然可以躋身于神、仙之列;自東漢、魏晉以來,浮屠之說入中土,其說更宏大,宇宙生滅、世劫運轉無不有之。仙人之說于是乎因風而烈,移山倒海、斗為之轉、星為之移。曾守山曾就此發現請問伯父,曾邦侯評曰︰「你的例證雖有不確,但你發現的這種‘層累的的虛構’大致如實。」「仙佛之說,時代越往後渲染描述越玄乎」便是一種「層累的虛構」。

不過在曾守山看來,「層累的虛構」亦是人所構建,其根也許是人們心里的某種需要吧,既然如此,信亦可,不信亦可。

但他卻對真人之說另眼相看。「真人」一說,上古亦無,其說首出于《莊子》,後見于《黃帝內經》,為《呂氏春秋》、《淮南鴻烈》所承繼。道教一門對其演繹發揚,其說至今已極繁復。「真人」是否真的存在,曾守山並不確定。如同看待仙佛之事一般,他保留著謹慎的態度。但「真人」之說中隱約透露出來的修練和境界之片爪鴻泥深深地吸引著曾守山————這不正是一個讓人變得更強的重要途徑!

有關修煉之說並不是子虛烏有,導引術、健身術、劍術、搏擊術等等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如果修煉得法確實可以讓人變得更強。可惜的是《道藏》在這方面的資料菁蕪相雜,良莠不齊,益人者有之,誤人者亦不少。有清淨無為之說,有服合之說,有科教之說,有闢谷之說,有符之說,有練養之說等等,大多功法繁瑣,名詞玄虛,又多隱晦,如龍虎斗、采藥歸爐、鉛汞、金烏玉兔等等,中人之資難循而行之,上資之人以大毅力、大智慧行之卻又無顯效。術多而雜、雜而亂,玄而虛、虛而無效,亟需歸納、整理和證實。看似那是一個龐大的資料庫,其實對修煉來說,這是一個無端倪可尋,幾近于空白的領域。

然而對大誠拳修練的經歷和成就卻給了曾守山強大的信心,因為大誠拳便是修練之途的重大突破。事實上,曾守山所習的大誠拳很多方面即從道家此類學說中吸取了不少東西。在師父陳旺廷所教中最關鍵的一步是「龜息功」,而「龜息功」其端即見于《道藏》某處。所以曾守山認為修煉是可行的,真人便是前進的方向,盡管他對「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的境界持有強烈的懷疑;

陳旺廷便是修煉一途上真正的先行者,他已經成功地打開了一扇窗。如果循此而行,未必沒有希望開拓一個全新的世界————人可以變成不再孱弱和弱小,他們可更強大。雖然強大只是一個相對概念,但他們至少可以因此不再被任意擺布!

……………………………………………………

曾守山起床後,來到院中,迎清冽晨風呼吸吐納,融氣息于骨髓、化義理于髒腑。一襲儒衣飄動,一顆丹心澄明。

辰時整前後,天已漸明。曾守山簡單洗漱之後,便邁步走進胡魯的房間。

胡魯也已起床,她和曾守山同在和業堂受曾邦侯、陳旺廷的教誨,自律之嚴不亞于曾守山。胡魯正在晨練,她身著對襟素花邊短衣,身子後仰如弓,頭觸地,與腳跟相距一尺有余。

听到門響,胡魯听著聲音和氣味便知是曾守山,也不收勢,道了聲︰「少爺,你起床了。」

曾守山「嗯」了一句,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看著胡魯練功。胡魯因姿勢所致,身體某些部位凸顯欲出,月復部肌膚更在外,緞子般的光澤詮釋著某種至美。曾守山含笑飽眼福,坦然細看,不曾移目。

胡魯似乎毫不介意曾守山專注凝視的目光,繼續練習她的功法。片刻之後,她緩緩收起身姿,輕盈地走到桌旁給曾守山倒了一杯水,淺笑道︰「少爺,我好看嗎?」

曾守山接過水杯,避開胡魯的視線,輕咳一聲,道︰「好看。」

胡魯喜笑顏開,曾守山連忙岔開話題,道︰「我是來跟你說一聲,早上我就不在家里吃飯了,我去找顏易直他們。」

胡魯道︰「你不帶我去嗎?」

「今天你就別去了。」

胡魯乖巧地點頭道︰「也好,我在家拾掇拾掇,等你回來。」

曾守山笑道︰「好,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帶你出去轉轉。」

等曾守山到公館之時,顏易直他們已經吃完早點,正候著他。

曾守山把任兵州的有關情況跟顏易直等十二人通報了一遍。黃藍水面有愁色,道︰「如此一來,事情就比較麻煩了。我們原來商定的招兵計劃需要強大的物力和財力支持,如果永州城不能提供這些,我們就不得不做出改變了。」

他們原本計劃以月餉五兩募兵,如擔任軍官職務,餉銀還可相應提高。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待遇,普通農戶家庭集全家之力辛苦一年的全部收入還不一定有十兩銀子。而如果在曾守山手下當兵,一個士兵兩月的餉銀就可以超過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不可不謂相當有吸引力。但如果足額發放,這將是一個沉重的經濟負擔————如不計算物資消耗,只算一千將士的餉銀,一個月大約需要五千八百兩。計劃中還將建立騎兵隊,這對馬匹和糧草的要求就更大了。當然這個計劃也不是曾守山他們想當然,除了細節方面自己斟酌之外,主體部分是經過曾邦侯和曾邦泉的同意的。召集一千人簡單,但要拉起一千人的正兒八經的軍隊,可不是兒戲,兵馬錢糧器械等足以把統帥變成管家婆。如果沒有錢糧的支持,建立一支千人的軍隊簡直是不可想象的,除非像黎江成匪軍那樣。

曾守山搖搖頭道︰「計劃主體不變,士兵的餉銀還是以五兩起,軍功獎賞另算。」

黃藍水道︰「既然如此,能否跟總督大人說,山字營的餉銀和糧草也由後路糧台撥發?」

後路糧台是相對于前敵糧台而言的。曾邦侯在上任之後迅速成立了後路糧台,專門負責收攏銀兩和糧草以及其他戰略物資,並統一撥付給參戰部隊的前敵糧台。他親自擔任後路糧台的總理事,每一筆收支都親自過目,並要求糧台僚屬建立詳明賬冊。可以說後路糧台是荊楚軍隊的生命線,如果糧台沒錢那就意味著軍隊也維持不了多久了,因為荊楚的軍隊絕大部分都是招募而來,將士都是奔著銀子才來賣命的。如果沒錢別說給你賣力打仗,不嘩變就算不錯了。黃藍水的意思很明確︰要是曾守山的山字營的餉銀和糧草能由後路糧台提供,那將沒有後顧之憂了。

「我們山字營的錢糧不在後路糧台的撥付範圍之內。一是因為我們還不是作戰部隊,二來,如果我們能在本地解決,能大幅降低轉運成本。再說了,如果偌大個永州連這一點錢糧都解決不了,我們臉就丟大了。」曾守山看著顏易直、黃藍水等十二人,堅決之意溢于言表︰「我們必須就近解決,決不能增加後路糧台的負擔。」

顏易直沉靜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千總大人想必已有主意。」

曾守山愕然,「千總大人」?怎麼听著這麼別扭,他對顏易直笑道︰「顏師兄,你還是叫我守山或者師弟吧。」

顏易直搖頭正色道︰「既然在軍中,便不論師門,不論私誼,只講官階職務,所以我建議在座的諸位對你的稱呼都改用官稱,至于你怎麼叫我們那是另外一回事,你看怎麼樣?」顏、黃二人和曾守山一向以入師門先後順序相論,而楠山帶下來的十位青年好手一直稱曾守山為「少爺」,所以顏易直才有這個建議。

黃藍水和楠山十人也紛紛稱是。曾守山只得順水推舟,道︰「好,軍中不論私誼,私底下的場合不在此類。我們言歸正傳吧。」

眾人斂容以听。

曾守山看著眾人說道︰「計劃主體不變,士兵待遇不變,招募條件不變,訓練規程同樣不變。招兵今天便正式開始!以現在的情況看來,雖然我們不能依著計劃全面展開工作,有些事情需要適當押後,但我們必須先把這個攤子支起來再說。如果要等到萬事俱備才開張,只怕天下很難有辦成的事。招兵的事情由你們負責,我和黃藍水師兄負責搞定餉銀和糧草的事情。不過招兵的人員安排要稍作調整。」

「募兵的地方縮減為三個,第一個是橙步縣,由顏易直師兄帶劉岳龍前往;第二個地點是東安縣,由楊鷹、柴小亮、何周新前往,三人協商行事,以何周新為首;第三個就放在永州城外軍營,由我負責,我不在營中時由蘇佳楠、魏迪師負責審核把關。黃藍水師兄任軍需總務官,陳仁壽歸你指揮。」曾守山又道。

顏易直、黃藍水等人應諾。沈鈺和周澤南、關杰三人道︰「千總大人,那我們呢?」

曾守山道︰「你們三人另有任務。立即著手去查清楚永州大員他們背後的後台和他們所掌控的地方勢力,尤其是後者,一定要清清楚楚。」

沈鈺等三人起身應道︰「是」,但沈鈺很快又問了一句︰「永州大員包括哪些人?」

沈鈺外相比較老成,雖然只有二十出頭,但歷事較多,又比較機靈。曾守山這些天已經基本熟悉了他們的性格和特長。

「同知安長百和通判童永江,也包括永州知府任兵州,等等。」曾守山看著沈鈺他們三人沉聲說道,稍頓一下,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只能在暗地里進行,絕對不能讓他們感覺到有人在調查他們,同時還要盡快掌握一切能掌握的信息,有沒有問題?」

沈鈺三人深感任務的艱巨,但還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黃藍水道︰「如果安長百和童永江二人阻礙軍務,大人你何不直接奏請總督大人撤換他們?」

曾守山淡淡地道︰「我又何嘗不想?不過時機不成熟。」

他沒有正面回答黃藍水的問題。黃藍水肯定感覺到了曾守山此舉的目的,故有此問。曾守山心中感嘆,換人自然能換,但問題是總督大人剛剛上任,不可能每一個地方的官員都和他一條心,因此每一處征兵和作戰的將領都會面臨如何和地方官相處的問題,怎不能一踫到不配合的官員一律撤換了事吧!總督大人也不可能把荊楚兩地的官員換個干淨,雖然他確實有任免之權,甚至連高級官員都可奏請朝廷撤換之,但凡事都有個度,不能簡單粗暴地解決。再說,伯父那里也沒有那麼多中意的人才可換。

曾守山靜靜地環視眾人,道︰「還有沒有問題?」

顏易直道︰「如果橙步和東安的知縣不配合,我們行事的尺度如何?」何周新也看著曾守山等著他的指示,實際上顏易直提出這個問題也正是何周新等人所關心的。

「以和為貴。盡量爭取他們的支持,但如果萬一出現不順利的地方,我們也不能和他們明著鬧,否則引起永州官場的集體不滿就難以收場。這就是我給你們的尺度。我等會會去找知府大人,拿到要求他們無條件支持的公文,其他的你們看著辦。」曾守山說得不快,每一個詞句都說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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