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8
第五章留居鄉下
曾邦侯和曾邦泉在書房商談了近一個時辰,曾邦泉郁結之氣稍解。另商定把曾守山交給曾邦侯教導。其實這是周氏的主意,原本想著請大哥曾邦侯指點曾守山,希望能稍稍開竅,沒成想路上曾守山遇到胡蘆之後自行開竅,周氏越發要讓曾守山跟著大伯了,生怕這個孩子又讓自己和曾邦泉給帶壞了。曾邦泉雖有不樂,但也不得不承認大哥培養管教子弟方面確實高人一等。
兩兄弟從書房出來,天上明月高掛,清清冷冷,人在此情此景之中只覺胸次磊落,寧靜安詳。曾邦侯指著明月感嘆道︰「你如能像此月一般俯瞰大地,換個角度看人世,會得到完全不同的認識。不計較一時一地之得失,從大處著眼,你體內肝火自消,五髒俱和,身體毛病自然也就沒有了。」
曾邦泉點頭稱是,道︰「我盡力而為吧。」
「你身上的病,大夫救不得,藥石救不得,唯有你自己救得。」曾邦侯再強調了一句。
兩人一起走進客廳。
客廳那桌麻將正玩的不亦樂乎,陳旺廷已贏了不少錢,余老鬼直呼不服。見曾邦侯與曾邦泉進來,歐陽氏和周氏把位子讓給他們,坐到旁邊看他們四個大老爺們玩麻將。
曾邦泉邊玩邊說︰「玉婷,大哥已答應親自教導守山了。」曾邦泉夫人周氏名玉婷。
周氏得知曾邦侯答應,十分欣喜。
曾邦侯模張後打了一張牌,道︰「守山這孩打小雖愚痴,但不知為何,總給我某種特別的感覺。我一直在期待他能帶給我們奇跡。如把他留在鄉下,我倒也同意,只是我能教他的只有嚴以律己而已,你們兩口子得想清楚,別後悔。」
周氏連忙表示道︰「能得大哥教誨是他的福氣,我們豈會後悔。」
這時余老鬼說道︰「我是跟將軍回楚省時才第一次見守山,當時雖然有些人說他是傻的,但我也感覺他不是真傻,好像和別的傻子不一樣。」說著輪到他模牌,看清以後眉飛色舞,跟上手的陳旺廷說︰「我听牌了啊。不信這把你又能胡過我。」
陳旺廷說,那不一定啊。
曾邦泉最希望自己的孩子中能出一個讀書做官的人,道︰「守山要能學到守誠的一半就行了,千萬別像守澤和守林。」
歐陽氏在旁邊道︰「邦泉,你可千萬別這麼說,邦侯老跟我說,守澤、守林有大才,只是璞玉未得其時。」
周氏謙遜地道︰「大嫂,他們有什麼才啊,我都頭疼死了。」
歐陽氏道︰「弟妹,你還別說,你大哥還挺欣賞你管教子女的方式,說特有新意,值得參考。」
曾邦侯剛把牌碼好,道︰「確是如此,你的教子方式里沒有我家那麼多規矩,孩子們的天性反倒得以擴充,潛能得以發展,至少現在守澤、守林身上體現了這種優勢。不過,如不是弟妹之智,難以駕馭,一不小心孩子即沉迷陋習,不知所返,所以這種方式旁人學不得。」
周氏笑道︰「大哥謬贊了。在大哥面前我何敢稱智。大哥智慧如海,我心悅誠服,要是守山能學到十分之一,我就心滿意足了。」
正說話間,陳旺廷又胡牌了,另三人乖乖地給錢,余老鬼大呼邪門,說我胡三六九萬最後被你邊三萬給搶胡了。陳旺廷笑道,手氣,手氣而已。
四人一邊「砌長城」一邊聊著。
余老鬼說︰「這胡家母子怎麼安排?那些人會不會把事情捅出去?」
曾邦泉道︰「他們收了錢不敢把事情弄大,何況要真讓人知道他們受賄私放囚徒,罪名不小。回去之後你安排人跟一下,看看那些人是不是老實,另外派人去趟歷城調查胡曲成的案子是否如她們所說一樣。」
余老鬼道︰「是」。
其實曾邦泉多少有點擔心這件事會給曾家帶來不好的影響,但奇怪的是曾邦侯並沒因此事責怪他。
曾邦泉接著道︰「大哥,大嫂你們看這胡家母子怎麼安排是好?」
歐陽氏道︰「既然決定收留,就暫時讓她們在我們鄉下先看看情況,你們家在城里,又人多嘴雜,傳開了到底影響不好。老爺,你說呢?」歐陽氏還是請曾邦侯定奪。
曾邦侯當然同意,本在書房商談時候他已定了這個想法,只是家中事多是夫人安排,所以才讓曾邦泉先征得嫂嫂的同意。
曾邦侯道︰「既然如此,讓她們過來一下,有些事情當面交待清楚。」
周氏打發六月去叫人。六月到了胡家母子暫時安歇的地方,不曾想曾家的少爺小姐們也在那。原來曾守菊和曾守宜听說路上的強搶囚徒的猛事都是因為曾守山遇見胡蘆引起,非得拉著大伙過來看看這胡家的小姑娘有何神奇之處。
胡家母女並不知道自己讓一個曾家少爺從「傻子」的世界里解月兌出來,見到曾家的少爺小姐們過來自然是千恩萬謝。曾守山似乎很不習慣,叫大家到外面玩去。曾守林故意刁難道︰「我們幫你搶姑娘,你還不讓看看,講不講道理啊?這可是我第一次干這種事情。」
曾守山不管,推著幾兄弟往外走,一邊回曾守林︰「這是積德,不是壞事。」
曾守宜、曾守澤幫著取笑老五,道︰「以前你多厚道,才變得聰明點,就指使別人幫你搶妹子。果然聰明人要不得。」曾守梅也跟著出來了,道︰「要搶也得搶個漂亮美女,是吧?五哥,你眼光有問題。」
曾守山隨他們怎麼說,只是憨笑也不回嘴,這一點倒和以前一樣,不過仔細觀察似乎又有點不一樣。曾守菊則留在在屋里和胡家母女說話。
得知六月來通知兩位曾大人和曾夫人有請,胡家母女趕緊起身拾掇了一下,跟著六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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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月桂感覺這兩天的變化恍如夢境,甚至是做夢也不敢想的。兩天前,她和她的兩個孩子還是官府囚徒,終日勞作,不得休息,任人辱罵鞭打。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一年下來馬月桂似乎已經絕望麻木了,甚至想自殺了之,只是覺得孩子太可憐才不敢輕生,但一想到兩個孩子跟著自己受此苦難,世世為奴,永無出頭之日,她又覺得心如刀扎,生不如死。現在竟然被聞名天下的曾家所救,月兌離了那非人的世界,吃上了白花花的米飯,還和曾大人一起過了中秋節!
隨後,曾邦泉的安排更讓她感激莫名。曾邦泉說,雖然收留你們但你們必須自力更生。曾邦泉讓她們一家留在瀟湘縣鄉下,另立戶籍,改名不改姓。胡蘆改為胡魯,胡粱改為胡梁。另把離和業堂不到一里地的兩間舊房贈給她們,並派人修葺。並從曾邦泉購買的田產中勻出十畝交給她家耕種,不要地租,等胡梁十八歲後收回。另外三里地外荷塘坳有一間私塾,胡魯和胡梁可以去上學,但學費自理。
當然曾邦泉還特意強調道,盡管你們是孤兒寡母,但如果種不了地,吃不了苦,生活不下去的話,曾家不會幫你。
馬月桂並不笨,明白曾家給了她們能生存下去的產業,也給了她們尊嚴,更給了胡家希望。也明白曾家對她們的安排都是因為五少爺。
曾邦泉等人在和業堂住了兩天後回萇沙城去了,曾守山則留在和業堂和大伯一起生活。分開時,其他人倒還好,只有曾守梅格外不舍。好不容易在鄉下有很多人一起玩,一起聊天,回去之後可就只有她自己了。曾守山對能在鄉下住似乎很高興,他對鄉下的生活有種天生的親近。
曾邦泉走了之後的第二天,胡家的房子差不多修葺好了。歐陽氏帶著曾守菊、曾守宜和曾守山幫著馬月桂買些家什布置房子。曾邦泉走的時候留了二十兩銀子給馬月桂作為生活之需。歐陽氏對馬月桂比較親近,畢竟馬月桂曾是官宦之家的夫人,起居應對溫文有禮,比起鄉下村姑更對歐陽氏的脾胃,胡家的兩個小孩也清秀可愛。歐陽更憐馬月桂之艱難,因此對胡家特別照顧,送給她們一些衣服,有舊的也有新縫制的;還有些曾家用不上的家具什麼的;更供胡家半年之糧。眾人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總算把房子布置好,基本具備了生活的條件。當天晚上在曾家吃完晚飯胡家三人正式喬遷新居。
馬月桂知道生活艱難,雖然曾家給了她們兩間房,十畝地,但她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要操持一個家庭本身是極困難的事情。不過她仍然有信心,有了這些物質條件再加上自己的努力勞作,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第二天她從不多的銀兩中擠出一部分送到私塾,讓胡梁上學。由于曾家先前打過招呼,私塾學堂的先生沒有為難,接收了胡梁這個生面孔。家里條件實在有限,只好委屈胡魯不能上學,留在在家里幫著操持家務,另要胡魯每天去趟曾家幫著曾夫人干點家務活。馬月桂用買了台織布機,備下明年春天的種子,曾邦泉給的錢已用得差不多了。還好曾家送了糧食和衣服,至少保證了暫時的衣食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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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胡家之後,曾邦侯和曾守山聊了一次。
「守山,上次你說你很多不明白。你打算怎麼辦?」讓這個十五歲的佷子在書房坐下,曾邦侯很正式地和他展開交談。
「學習以知之,踐行以證之。佷兒此前白白耗費大量時光,現今願跟著伯父刻苦學習,尋找到我的答案。」曾守山端正身姿答道。
「天下學問萬千,你生也有涯,智也有限,如何能一一學以知,並親身踐以證。」
「生命有限,學問無涯,我確實不能把所有的不明白都弄懂,但我只想獲得我需要的學問,其它的學問留給需要的人去吧。」
「怎麼講?」
「農業的學問自有農民掌握,商業之道自有商人知曉,打仗的事情自有軍人明白。」
「那你需要什麼樣的學問。」
「我要學那種讓人變得更強,讓人活得更好的學問。」
曾守山的先前的回答還顯偏頗,曾邦侯只是饒有興趣,並不為意,直到此語一出,曾邦侯肅然動容。這小子的志向不同凡響,不為功名不求財,不為光宗耀祖,不為建功立業,只為讓人變得更強、活得更好!先不說他將來能否堅持這一志向,光能想到此處已然不凡。
「耕織使人豐衣足食,醫術使人康健長壽,如此學問不正如你意?」曾邦侯繼續問道,他想知道佷子的想法是否經過深思熟慮。
「這些當然是我所要的,但遠不夠。天災**常使耕織不足,平庸無德之醫往往毀人身體性命。我要的是讓耕者樂其耕,織者樂其織,醫者仁心仁術,治者仁德仁政,萬物咸得其宜。」曾守山進一步闡述道。
「弱肉強食,物競天擇,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你所要的與天道不合,如何能行!」曾邦侯越听越欣喜,故意詰難以察其志。
「孰能謂天道不仁。如見兔食草,狼食兔,便謂天道不仁,見地震日食,天地裂變,更謂天道不仁。那麼,渴則天地供我以水,餓則天地供我以食,我便可說天道為仁,春生夏長,陽光雨露我更可謂之天道為仁。實則,天道無所謂仁與不仁,我心欲仁,天道為仁矣。天地無心,吾為立之。」曾守山語意慷慨。
曾邦侯既驚且喜,吾佷守山竟已具聖賢氣象!此時雖只露頭角,假以時日,涵之養之,必成大器。
曾邦侯雖喜守山之志,然而不願他好高騖遠,喝道︰「你所說的,大而無當,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看似美妙,實則遙不可及。如今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出口不成章,提筆不成文,你欲為天地立心,且立一個我看看。」
曾守山見大伯蘧然作態,亦不辯駁,但堅毅的神色卻不為稍屈。
「今天你先去休息,明天我會給你功課表,你需嚴格執行。」曾邦侯結束了這次談話。面上雖不露半分,心中卻已無限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