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越下越大。
夜幕漆黑,冰冷無情。
火光照耀,雲巒看清了,王壺身邊突然多一個人,個子不高,不胖不瘦,其貌不揚。
「他就是王府第一高手王懶。」龍驤低聲提醒雲巒。
王懶睡眼惺忪,垂手站在王壺身後半步。
此行之前,龍驤已經給雲巒普及許多王氏閥門世家的基本情況,這個王懶本不是王府的人,只是王府購買的一個奴僕。
像瑯山王氏這樣的閥門大世家,還有楚氏、昭氏,名下產業眾多,很多輩積累下來,富可敵國。
世家子弟錦衣玉食,吃不得習武長年累月的艱苦,自家高手不多。
但他們龐大的家族需要強大的實力保護,所以他們養成了一種習慣,從窮人家買來有天賦的兒童進行殘酷訓練,與此同時也進行洗腦教育,讓這些人死心塌地為家族賣命。
一代代傳下來,每一個大閥門世家都是藏龍臥虎,誰也不知道他們藏著多少高手!
面前的王懶,就是王家最了得的奴僕,不但忠心耿耿,而且實力超群。
在京城,煉血九級的高手不多,掰著手指都能算清楚,王懶就是為數不多的高手之一。
這樣的煞星,雲巒惹不起,龍驤也惹不起。
雲巒沒有說話,他在焦急的等待。
王壺卻說道︰「皇上的內褲丟失了,用得著如此興師動眾?」
手臂一揮,數百個士兵齊步向前,呼喊聲震耳欲聾。
王懶沒有動,這樣的戰斗用不著他出手。
王詩逸再也看不下去,大聲喊道︰「住手!」
數百個士兵果然停止向前動作,假使事情如此發展下去,雲巒難逃一死,王詩逸重情重義是出了名的,他不會這麼親眼看著兄弟赴死而冷眼旁觀。
「爺爺,雲巒昏迷數天,醒來之後大事不記得一件,難免犯渾發糊涂,誰沒有犯錯的時候?您老網開一面,放了他一條生路吧。」王詩逸苦口哀求道。
王詩逸是在幫助外人,與自己的爺爺對著干。雲巒很感激這份情誼,即使他能夠清楚地認識到王詩逸的求情無濟于事。
「一個也別想走,殺!」王壺面沉如水。
喝——
數百個士兵齊聲呼喝,聲威震天,令人膽顫。站在包圍圈中間,周圍都是尖銳無情的鋼槍,無論是誰都會心生寒意,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對死亡的恐懼。
也許下一刻,將親眼看到鋼槍洞穿自己月復部、胸膛,鮮血流淌,然後生命漸漸消散。
雲巒不怕死,但他害怕死亡的過程。
當一個人正在經歷死亡,明白生命逝去而無可挽回,腦海中閃過未實現的願望,還有人世間許許多多有趣的事情都未曾體驗過,死了一切都結束。
他死過一次,所以他沒有顫抖,他不知道這一次死後是否長眠不起,還是進入下一個輪回。
鋼槍刺來,龍驤奮力揮舞大刀,在雲巒周圍周旋飛舞。
耳邊響起刺耳的兵器踫撞聲,雲巒此刻多麼想變成功力渾厚的高手,力挽狂瀾于將倒,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
可惜他不是高手,他心里只有對龍驤深深的愧疚。
龍驤被拖下這趟渾水,但面對危險,他沒有埋怨,也沒有自暴自棄,恰恰相反,卻以德報怨,拼死保護害了他的人。
在這樣混亂廝殺場面,雲巒就是個累贅,如果沒有這個累贅,龍驤會在這些敵人中間自由穿梭,來去如風。
龍爪刀法瘋狂飛舞,刀光如虹,每一刀揮出,都帶著圓月一般光彩。
他已經斬殺十多個人,傷了數十人,為了保護雲巒,他身上也留下多處深可見骨的傷痕。
看著龍驤偉岸的身軀,縱然傷痕累累,鋒利的槍頭劃破肌肉,鮮血噴灑,他都沒有多哼哼一聲。
雲巒鼻子酸楚,他非常感動,感動于龍驤這個軍人堅韌不屈的意志。他不是來送死的,他在等待,等待天神的降臨!
轟隆,轟隆,轟隆——
地面震動的聲音,龐若萬鼓在耳邊齊鳴,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不,不是萬鼓齊鳴,而是以大地為鼓面,巨大的鼓槌狠狠地,而且非常急促的轟擊大地,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腳下大地也隨著聲音此起彼伏,地上泥濘水窪劇烈跳動,所有的東西忽然被賦予生命,瘋狂律動。
聲音由遠而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聲音愈來愈大
王壺抬起頭顱,臉上充滿了震驚和凝重。
王懶腥松的睡眼瞬間迸發出駭人精光,全身繃直,仔細聆听。
所有人都停止了廝殺,喊殺喧天的場面,忽然變得無比寂靜。
寂靜
唯有嘩嘩的雨聲不知消停,不知恐懼。
龍驤累了,痛了,他的身體渴望他大口喘氣,但他忍住了,屏住呼吸,憋住所有的氣。
轟隆,轟隆,轟隆——
聲音向這邊而來,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響亮刺耳。
特別是在寂靜的夜晚,這樣的聲音如同洶涌的洪流吞沒城池,摧枯拉朽!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轟隆的敲擊聲,就像是大鼓槌直接砸在耳膜上。
王壺心里明白,唯有千軍萬馬一起沖殺才有這樣的震撼效果!
律律——
一長串似雜亂而有序的馬匹急停咆哮聲音,在王府外面響起。
咯 ,咯 ,時不時還有一些暴躁的馬匹在原地踢踏。
咯 ,咯
一連串馬蹄敲擊石板的清脆聲響,一匹神駿的黑色馬匹,昂首闊步,四蹄翻飛,如同君臨天下,輕盈敏捷的馳入王府。
馬上坐著一位全身包裹在銀色鎧甲內的威武壯漢,大刀扛在肩上,威風八面,龍驤虎步!
來人騎著駿馬沖入包圍圈,在高大駿馬鐵蹄開路下,沒人敢不讓道。
王府的哨兵已有人沖到王壺旁邊,裹著手在王壺耳邊嘀咕,「瘋熊帶領大約三千禁衛軍將府邸團團包圍!」
王壺臉皮一陣抽搐,過了半晌才恢復過來。
禁衛軍忠于丞相千仞,據說瘋熊還是千仞親手教出來的弟子。
今天雲巒年幼無知來鬧騰,他千仞插什麼手?
王壺腦袋急速轉動,忽然被一個可怕的念頭嚇得心髒抖了抖,雲侯景已經跟千仞聯手?
禁衛軍總兵力五千,數量不多,但個個是高手,出動三千禁衛軍,多年未見!
難道千仞今晚真要跟他死磕?
他在思考千仞的目的。
今天早朝之後,老太監拉住三公聊了一會兒,向他們傳達了丞相的意思。此次政變讓丞相很憤怒,但是丞相不會大開殺戒,大家能和平共處就別大動干戈了。
利用政變的借口,今晚他違背丞相的意思,擅自派兵清除與他作對的寒門官員,丞相就為此事與他死戰?
王壺覺得不會,他相信丞相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可事情擺在眼前,到底什麼原因致使禁衛軍深夜降臨?
王懶望著王壺等待命令,目光中露出殺人的光芒。
「別急,先看看。」王壺不怕禁衛軍,但禁衛軍也不是軟柿子,想捏就能捏的。
瘋熊翻身下馬,伴隨著一連串鎧甲摩擦聲音,邁著厚重的步子,踩得雨水四濺,「哈哈,龍驤你這家伙,終于吃王八了。」
瘋熊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聲音渾厚如洪鐘,震得雲巒耳朵嗡嗡作響。
「你小子整天呆在皇宮里吃香喝辣,肥得跟豬差不多了。」龍驤笑道。
「你還損我,你看看你身上,有幾個血窟窿都數不清了。」瘋熊明知龍驤負傷,還狠命拍打龍驤的肩膀,哈哈大笑,「跟著雲侯景那瘸腿老狼能有什麼好東西吃,餓得連打架力氣也沒有。幾年不知道女人滋味了吧?回頭來我禁衛軍得了。」
「別,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就死撐吧。」瘋虎一陣不快,「對了,你小子家里沒吃的,跑到王府來蹭飯?」
「不是。」
「不是來蹭飯,你來送死的?」瘋熊瞪大了熊目,「莫非是來找女人解饞?」
龍驤滿面羞愧,在老朋友面前傷痕累累,出糗了。
「不跟你瞎扯。」瘋熊哈哈一笑,裹著手悄聲道︰「你看看老尿壺慘白得跟女人一樣的臉,不給他交代,回頭他得把我的腦袋擰下來。」
瘋熊明白王壺的厲害,一旦火山爆發,縱然有三千禁衛軍的威懾力,他瘋熊想離開王府也不容易。畢竟誰也不知道王府里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高手。
雲巒站在龍驤旁邊,瘋熊也站在龍驤旁邊。當瘋熊轉身,碩大的一擺,把雲巒嬌小身軀擠到身後,卻渾然未覺旁邊除了龍驤,還有一個人。
瘋熊兩米身高,站在山巔看遠景,沒看到山腳雜草一樣的雲巒是很正常的。
瘋熊潤了潤嗓子,鬼吼道︰「那個,誰是雲巒,我瘋熊來給你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