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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雅的死在多頓城造成了巨大的震動。
莫頓夫人帶著管家親自趕來了多頓城。莫頓夫人抱著女兒傷痕累累的冰涼身體,泣不成聲。她從最開始的不肯相信,到最後哭得兩天兩夜沒睡,聲音都徹底沙啞。
艾麗絲和林賽隨後在兩天兩人到的時候眼楮都紅紅,顯然在路上已經哭過。艾麗絲緊緊咬著唇,攙扶住莫頓夫人,半勸半拽地帶她去休息。林賽則干脆利落地分配著任務,只是在說話的時候,有時會突然失聲,緩了又緩,才能繼續說下去。除了莫頓家族的悲憤之外,教廷和勃艮第家族同樣受到震動。
康奈樞機主教在米雅生前所在的聖瑪麗修道院發表演說,沉痛地哀悼了「神最忠實的信徒」米雅.莫頓所做的一切,斥責了異教徒們的殘忍和邪惡,並且表示會加強檢察院的執行力,「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滋生異教徒的角落」。
米雅被賜以殉道者的稱號,額外受到恩賜,可以安葬在聖瑪麗修道院的墓園。康奈派了見習神官去接收米雅的靈柩,卻被莫頓夫人拒絕。莫頓夫人堅持要把女兒運回切斯特城安葬,葬在莫頓家族後山的墓地里。這個女兒從小就被送走,待在父母的時間不長,她表示要帶女兒回家,補償那些失去的時光。
等到見習神官走了之後,莫頓夫人剛才好容易才壓抑住的憤怒徹底爆發。她歇斯底里地抓住艾麗絲,嚷嚷說︰「這些虛偽無恥的神官!他們洗腦無辜人的思想,把天真無邪的人當槍使!他們想要爭權,卻把米雅送去做出頭鳥。米雅就是受他們利用,才會被害死的!這些偽善好利的神官,我要撕開他們的面具,讓他們不得好死!」
身為勃艮第的領主繼承人,伊麗莎白也從距離多頓城不遠的布魯克來城連夜趕來,對莫頓家族作出交代。伊麗莎白命人找出了抓住行凶的人,全部抓起來判處絞刑。雖然莫頓家族一向親近王室,但是現在戰爭剛開始,遠在東南方的莫頓家族尚沒有宣布立場。如果可以,伊麗莎白希望莫頓家族可以在戰爭中盡量保持中立。
莫頓夫人雖然病著,但還是見了伊麗莎白。伊麗莎白深切地表示了自己的遺憾,並且努力說著勸慰的話語。她言辭真切,語言動人,這篇看似樸質但是其實能打動人的演講稿是幕僚三個小時之內趕出來的,她從布魯克來到這里的路上,一直在反復熟讀默背。
莫頓夫人對伊麗莎白拋下前線,來到這里,表示十分的感激。等到她們互相道謝分別之後,伊麗莎白立刻騎馬回布魯克林,而莫頓夫人則守在米雅白色繪著金邊的棺材旁細細低語。
出了多頓城,策馬跟在伊麗莎白身旁的娜塔莉見公主一直抿著唇繃著臉,就能推測出她此刻必然十分生氣。伊麗莎白一路都在思考,到了最後,從牙縫里咬出一句「該死!」
侍女娜塔莉小心翼翼地問︰「公主是在心煩教廷那邊可能作出的反應?」
伊麗莎白回答︰「教廷接下來肯定以清理異教徒為由,派人來多頓城。這里接近戰場邊境,如果出了教廷的人來攪和,一旦戰爭再次大規模的爆發,必然會造成很多麻煩。」
娜塔莉說︰「我明白。米雅.莫頓的死,可以成為教廷擴展勢力的借口。」
伊麗莎白忿忿道︰「米雅.莫頓真是個該死的瘋子。放著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卻跑來異教徒聚集的混亂邊境傳教。她的死根本是活該。」
而在另一邊,艾麗絲和林賽一左一右地扶起莫頓夫人之後。莫頓夫人的嚴重全是怨恨︰「該死的勃艮第家族,我不會就此罷休。」
林賽軟聲勸她說︰「媽媽,你不要再傷心生氣了。你去吃一點東西好不好?」
莫頓夫人看向她,眼神陰惻得嚇人︰「我恨伊麗莎白.勃艮第。看到她的時候,我就不自覺地想到米雅。她們都是同樣的年紀,憑什麼她就在我面前活蹦亂跳,而米雅就要躺在冰冷的棺材里?」
艾麗絲顯然也被莫頓夫人的樣子嚇著了,說︰「媽媽,你不要再多想了,我們先回去。這些事,父親大人會處理好的。」
莫頓夫人推開她,說︰「你不明白的。那個伊麗莎白.勃艮第,她就在五十里之外的布魯克來城。怎麼這里治安這麼亂,她都不管理。是她,是她故意放縱這些異教徒在這里作亂。」
艾麗絲和林賽對望一眼,眼里都是擔憂和無奈。
莫頓夫人見她倆不理解,頓時有些惱怒,說︰「難道你們看不出來嗎?她暗中鼓勵這些異教徒作亂,就是為了抑制教廷的勢力過分膨脹。他們勃艮第家族為了王位,把自己出賣給了教廷。而現在,她又害怕受到教廷控制,所以才會包庇那些該死的異教徒!劊子手!殺人犯!」
薇妮既然在多頓城,見到莫頓家族出事,她至少得作出關心和幫忙的樣子。莫頓夫人在悲慟中無力對薇妮的存在作出任何反應。于是,薇妮負責了接待前來吊唁的本地神官,從莎莫維爾趕來的士兵,以及其他一些和莫頓家族有關聯的本地貴族。
莫頓夫人在偶遇了一個士兵之後,才听說了米雅在莎莫維爾小鎮所做的事。如果是在從前,她必然是怒其不爭地訓斥米雅不知自持身份,離經叛道。而現在,她難得紆尊降貴地同一個普通的,斷了一條腿,支著拐杖一走一跳的士兵和善地交談。
「夫人,說出來你都不信,」士兵信誓旦旦地說,「米雅小姐是我們莎莫維爾小鎮最受歡迎的人。你看我們這些士兵粗魯暴躁,嘿,你別說,當米雅小姐講《聖典》故事的時候,偏生我們都能听得進。」
莫頓夫人又是難過又是笑地說︰「米雅這個傻孩子。」
士兵又叫來自己的兄弟。在精致的花園里,幾個粗鄙的大兵用髒兮兮的手比劃著,講著米雅生前的軼事。莫頓夫人認真地听了整整一個下午,唇角含著微笑,眼里盛著淚水。
克萊斯托帶著一束白花來祭奠米雅的時候,薇妮略微有些驚訝︰「你沒有回伊森家族嗎?」。
現在戰況緊張,身為繼承人的克萊斯托已經在家族幫助主持大局才對,怎麼會來到這里。
克萊斯托將白花放到米雅的靈柩前,深深鞠了一個躬,這才回答薇妮的問題說︰「我之前回過了伊森家族。」緊接著,他放低聲音補充說,「是去放棄繼承權。」
「啊?」薇妮下意識地這麼反應,其實心里卻不好奇。卡萊斯托一心向著信仰,從來沒有對權力和財富上過心。
「我從進入聖殿起,就知道成為神的追隨者是我一生想要追求的目標,」克萊斯托的目光停在米雅的棺木上,說,「我終日祈禱,為教廷戰斗,我以為自己是一個虔誠的信徒,現在我發現,其實我做得遠遠不夠。米雅小姐讓我認識了,什麼樣的人才是一個真正的信徒。一個真正的信徒,不是虔誠的信徒,而應該是一個‘好’的信徒。」
薇妮理解米雅為什麼這麼做,也理解克萊斯托所受到的震動。但是她對于成為「好」的信徒這樣的理想實在沒有辦法產生什麼支持的想法。薇妮認為,所謂的信念就是堅信是對的,所謂的信徒就是企圖讓別人也相信自己是對的。她認為米雅在莎莫維爾小鎮所做的事讓人敬佩,但是因此傳教而被殺死的事卻荒唐得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于是,她敷衍說︰「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米雅小姐是個真正的聖人。」克萊斯托感嘆說,接著突然變換了語氣,嚴肅地說,「薇,不,赫格倫小姐,我能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
薇妮不知道他想說什麼,但還是跟他去了花園的一個角落。
克萊斯托做出懺悔的手勢,說︰「赫格倫小姐,我需要向你懺悔。」
「啊,懺悔?這個,其實──」薇妮沒有興趣听一個教徒的懺悔。
克萊斯托打斷她的話,說︰「我感到非常抱歉。但是我必須向您坦白,當初我去諾伯城認識您,並非出自我的本意,而是受到了老師的指示。」
薇妮點點頭,這個動作足以鼓勵克萊斯托繼續說下去。
「我將這件事當作一個神聖的任務。我所做的一切,都非出自愛意,而是出自對教廷的忠誠。後來的出征和受傷,也都是老師的授意。受傷的那次,我的傷其實並不嚴重,但是我卻喝下了虛弱劑,為的是想讓你著急。我每天都在為自己說謊而懺悔,但是我那時同時又告訴自己。每個人都是罪人,如果他犯下罪行是為了更偉大的目標,那麼這樣的罪行是可以被原諒的。」克萊斯托懊惱地低下了頭,不敢看薇妮的眼楮。
薇妮見他說完了,于是總結說︰「好了,我現在知道整件事。我原諒你了。」
克萊斯托向她行了一個鄭重的禮,躬身親吻了她的手背,說︰「謝謝您的原諒。」
就當薇妮以為這一切就此完結的時候,克萊斯托叫住了她,面色糾結,似乎好容易才下定決心說︰「不要去佛蘭城。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去佛蘭城。」(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