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朝朝暮暮間悄然而過。
琴音在指尖流淌,或實或虛,變化無常,縹緲空靈,如煙如霧如塵,林夕夕垂眸十指微動。
清風拂吹著挺秀細長的鳳尾竹,雨露順著幽雅別致的葉尾滑落而下,水晶斷線一般,敲打在地上。
夜恨天一雙桃花眸中似有潺潺春水流動,花瓣般嬌柔的手指在翠色的玉笛上跳動,似林間精靈般歡快。
悠揚悅耳的樂聲在竹林間穿梭,仿佛是天籟之音一樣。
驀地,笛聲戛然而止,夜恨天臉頰上的薔薇花收攏成花苞,然後又砰然綻放,呈現著極致的美麗。
「恨天!」林夕夕從凳子上起身,攬過他高挑的身子,捏住夜恨天如玉般瑩潤的手腕,紫色的靈氣順著手腕處輸入到他的體內。
夜恨天將瑟瑟發抖的身子撐在林夕夕的身上,汲取著她身上的溫暖。
「怎麼回事?發作的間隔時間變短了,恨天,你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感受著夜恨天寒冰一樣冰冷的身子,林夕夕蹙眉問道。
「因為我又想你了,每想念一分,心中的疼痛便加深一分,你的人雖然在我的身邊,可惜心早已飛遠了。」夜恨天手指勾過林夕夕臉頰旁的碎發笑著說道,雖然疼的臉色蒼白,但是依舊妖嬈的笑著。
林夕夕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我很認真的問你,不要和我開玩笑。」
「因為我想吃你豆腐,和你肌膚之親。」夜恨天眸中波光流轉,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可以肆無忌憚的靠著她的身子。
知道再問下去,也得不到答案,林夕夕搖了搖頭說道︰「真不知道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飽受折磨。」
夜恨天邪魅一笑,問道︰「夕,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林夕夕無奈的翻了個白眼,緘口不言了,只是專心的將靈氣輸送到夜恨天的身體中。
在落蝶山莊的這些日子里,夜恨天對她很好,吃喝用度都是精細準備,除了喜歡和她耍嘴皮子,說些曖昧的話語外,很君子的沒有強迫過她什麼。
靜靜地感受著體內流動著一股溫泉般的暖流,驅散著那刺骨的寒冷,夜恨天目光專注的看著那完美的側顏。
三王府,雕花窗戶上貼著燙金的大紅喜字,大紅絲綢挽成的花朵系在亭廊間,猶如靜靜流淌的水流一般。
下人們穿梭在青石板路上,忙忙碌碌的身影顯示著三王府的熱鬧非常,臉上洋溢著喜悅的色彩,今天是蝶妃娘娘升為正妃的大喜日子,王爺八抬大轎按正妻之禮娶蝶妃娘娘。
一襲黑衣,軒轅澈稜角分明的俊臉深沉的厲害,褪去了那種年少的張狂和乖張,多了一份內斂和成熟,刀削的劍眉緊蹙。
白皙的膚色變成了健康的小麥色,脊背挺直,如同松柏般挺秀,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
現在的軒轅澈早已不是那個囂張跋扈,做事乖戾,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小王爺了,不用軒轅睿替他收拾著爛攤子,他已經可以獨當一面,成為軒轅睿有力的助手。
百姓們感激的眼神,感動的話語,其他人敬畏的目光似乎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處理完南方大旱,北方大洪的事情,他已經回不去曾經那個長不大的小孩了,一年來的磨礪,使得他磨掉了自己的暴躁和沖動的性情,變得更加的冷靜和沉穩。
但是此刻他已經無法逼迫自己去保持一顆清醒的頭腦和平靜的情緒,軒轅澈腳下生風,快步向著院子里走去。
幽雅的院內,馥郁的桂花香氣四處飄散,花瓣落地,搖曳滿地花香。
軒轅楓身穿白色的直襟長袍,墨發瀑布般的披散在身後,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雪山之巔的蓮花般冷冽的氣質,他坐在石桌旁煮茶品茗,舉手投足間高貴優雅。
「澈,你來了。」偏頭看向軒轅澈說道,風華絕代的臉上一點朱砂淚傾國傾城。
軒轅澈渾身上下散發著修羅般的氣息,二話不說,直接上去一拳轟在了軒轅楓俊美的臉蛋上。
「哥,你怎麼可以娶別人,小夕呢?她在你的眼中算什麼?」軒轅澈怒聲吼道。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地擦拭去自己嘴角邊溢出的鮮血,軒轅楓冷聲說道︰「這件事情不用你管。」
「好,這句話可是你說的,你可不要後悔,到時候不要怪我不顧兄弟情義!」軒轅澈滿臉怒色的說道。
「什麼意思?」軒轅楓眯起了狹長的眸子。
「我會讓小夕成為我的女人的,我愛她,至少比你愛她,此生只她不娶,你已經沒有資格擁有她了!」說出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話,軒轅澈感覺自己陡然輕松了。
如同一顆平地驚雷炸起,軒轅楓指骨屈起,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畢露,「你已經沒有資格擁有她了!」這句話猶如魔障一樣在他的腦海中盤旋著。
緊緊攥起的拳頭松開,軒轅楓轉動著輪椅離開了院子,落寞的背影有些單調。
「蝶兒,你做的事情真的很讓我失望,你忘了娘親臨死前的話語了嗎?國恨家仇與兒女私情哪個更加的重要,我想你應該清楚,不過你若是能夠從軒轅楓的身邊將虎符偷來,我相信娘親在天之靈也會原諒你的。」
「哥哥,我沒有忘了娘親的話,我們與軒轅帝的子嗣有著不夠戴天之仇,我會將虎符拿到手的。」
「很好,你若是成功的話,之後的事情隨你喜歡,哥哥不會干涉的,軒轅楓我會留他一條狗命的。」
「謝謝哥哥,今日軒轅澈來王府了,沒想到他也喜歡林夕夕那個小賤人,真是個狐媚子。」
「軒轅兄弟之間不合將會使我們的計劃提前,復國可望,這件事情我們可以加以利用,挑撥他們兄弟之間的關系。」
絮絮的話語聲逐漸的虛無,消散在夜空中……
薔薇花開得爛漫,花香四溢,夜恨天紅衣曳地,墨黑的長發一部分用滴血似的簪子攏至腦後,發梢一直達到腳踝,如花的容貌,美的驚心動魄,紅潤的唇瓣輕勾,「我比瘋子長得好看,身份地位錢財都不比他低,對你的寵愛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會不舍得離開嗎?有沒有想過留下來。」
「恨天,對不起,我的心只有一顆,已經給了他了,此生便認定不悔了,謝謝你,你值得找到更好的女孩。」林夕夕勾唇一笑,竟比那薔薇花還有爛漫上幾分。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夜恨天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指指著山下方的階梯,「從這兒一直向下走,什麼時候小路的倆邊看不見薔薇花了,你便走出幻境了。」
「恨天,再見,要照顧好自己。」林夕夕擺了擺手說道,而後腳步歡快的躍下階梯,像是跳躍子鍵盤上的音符,便可以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多麼的愉悅和開心。
「楓,我馬上就可以見到你了,你有沒有天天想我,有沒有听我的話照顧好自己。」林夕夕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勾起,心就像是一只剛剛出籠的小鳥,恨不得立刻馬上就到軒轅楓身邊。
夜恨天目光繾綣的看著林夕夕的背影,以前只覺得度日如年,沒想到現在覺得時間過的好快,一年的時光只是彈指一揮間,雙臂慢慢的懷抱上自己的身軀,口中呼出的氣體漸漸地成為絲絲寒氣。
「姐姐,你想忤逆莊主的話嗎?」一個脖頸處繪著黑色薔薇的女子拉住另一個女子說道,她的身後背著一個包袱。
「我不會離開薔薇山莊的,哼!莊主為了她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我無法阻止什麼,但是我不允許不甘心她什麼都不知道!」另一個美艷的婢女狠狠地擦掉臉頰上的淚水嘶聲說道,是以前林夕夕第一次見到夜恨天時,跟在夜恨天身後端著托盤的那個美麗女子,她甩掉拉著自己手臂的手,而後向前奔跑而去。
看著突然攔在自己身前的女子,歸心似箭的林夕夕蹙起了秀氣的眉毛,她認識這個女子,雪白的脖頸上繪制著黑薔薇,一直攀爬上臉頰,是夜恨天身邊的婢女。
「你很開心嘛,但是你知不知道莊主他現在正在承受著怎樣的折磨?他為了你,為了救你愛的人,用自己的命去換,他是有多愛你才會做到這個地步?但是你什麼都不知道,無數次我想月兌口而出的時候,都被莊主冷漠的眼神硬生生的逼回去,我恨你,嫉妒你……」
林夕夕轉身奔跑回薔薇山莊,眼前的景物漸漸地朦朧起來。
「恨天,你的身體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發作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恨天,我不知道你這些年是怎麼熬下來的?」
「夕,我好冷,可以抱緊我嗎?」
「夕,我好羨慕瘋子,若是我早點遇到你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
裝修豪華的大殿中,溫泉散發著裊裊的熱氣,暗槽中的溫水潺潺的流入水池中,零碎著花瓣漂浮在水面上。
及至腳踝的墨發潑墨一般浮起,煙霧一般飄蕩在水面上,夜恨天如同睡著了一般靜靜地躺在水池邊。
「恨天?」林夕夕小心翼翼的叫道。
水池中的人沒有絲毫的反應,林夕夕走入水池邊,慢慢的走到他身邊,那樣子似乎是怕打擾了沉睡中的人。
和枝干連在一起的黑色薔薇從精致的鎖骨處一直蔓延上他的右臉頰,朵朵開放在勝雪的肌膚上。
淚水滴入溫泉中,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滴落在微微卷曲的花瓣上,像是花苞綻放般飛濺開來。
靈氣輸入到夜恨天的體內,就如同石沉大海般,手上傳來刺骨的冷意,就猶如利刃割過一樣。
「夕,你怎麼回來了?我不是在做夢吧?」夜恨天桃花眸掀開一條縫隙,有些自嘲的問道。
「你沒有在做夢,這是怎麼回事?」即使知道已經沒有用處了,林夕夕仍舊堅持著將靈氣輸送到他的體內。
血月族的族長有倆個女兒,大女兒高貴端莊,典雅大方,小女兒嬌俏可愛,姐妹倆關系也十分深厚,她們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生活的安逸美好。
這一切卻因為一個男人的到來而改變了。
某日,妹妹在河邊洗衣服時,卻發現了漂浮在河邊的一個男人,男人滿身是血,鮮血染紅了水面。
妹妹將昏迷的男人救回了家中,並幫助男人清洗和包扎傷口。
男人俊美的五官分外鮮明,有著一張翩若驚鴻的臉蛋,芳心萌動的妹妹一眼便愛上了這個男人。
紅著臉頰替男人清洗了身子,而後將血水端出去處理干淨。
看著這倆日神神秘秘的妹妹,心中擔憂的姐姐便趁著妹妹出去的時候來到了妹妹的閨房。
卻不想,發現在妹妹的床榻上躺著一個男人,更不曾想到,在她發出驚呼的聲音後,床榻上的男人睜開了眼楮,如同星辰一般閃亮。
眼前的女子淡雅中帶著出塵,雪白的衣裳優雅高貴,竟如同那月宮上的仙子一樣美麗。
男人有一瞬間的錯愕,以為是自己到了天上,見到了美麗的仙女,身上的疼痛卻將他拉回了現實,看著自己身上被包扎好的傷口,男人勾唇笑道︰「是你救了我嗎?謝謝你。」
男人的笑起來很好看,姐姐有些呆愣住了,直到妹妹的聲音響起來,「不是她,是我救你的!」
宿命的齒輪開始轉動,這一場糾纏在三人之間的情感便由此展開。
最後,男人和姐姐一起離開了血月族,帶著他們未出世的孩子。
再後來,妹妹找到了薔薇山莊,姐姐因為愧疚,便留下了妹妹。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冷冷細雨訴憂愁,滴滴苦淚浸心頭,誰解誰的悲?
那夜,雨水沖刷著滿地的鮮血,一場糾纏在三人之間的愛恨情仇也被深埋于地下。
這個男人就是夜恨天的爹,姐姐就是夜恨天的娘親。
彼時,夜恨天已經六歲,他受到了小姨的詛咒,用黑薔薇下的詛咒,今生他愛的人永遠不會愛上他,絕望的愛情,要讓他被刺骨的寒意折磨,體會那孤獨的悲涼。
烈火蠱是用來克制他體內的寒氣,他曾經不屑于這個惡毒的詛咒,因為他不會愛上任何人,直到遇上了林夕夕。
那次在溫泉邊是詛咒的第一次發作,那時他靜靜地望著林夕夕,妖艷的面容冷凝著,驀地,他臉上的薔薇花收攏成花苞,然後又砰然綻放開,反復循環著,心如刀絞般疼痛。
那一刻他便知道詛咒降臨到他身上了,他愛上了她,林夕夕被岩漿所吞沒的景象一直定格在他的腦海中,美麗而且震撼。
「我沒有愛的資格,上次我和你說我每想念你一分,心中的疼痛便加深一分,那句話是真的,我沒有騙你,我曾經問過你,若是瘋子死了,你會怎麼辦,我不想你死。」
黑薔薇綻放著如同跗骨之蛆一樣折磨著夜恨天,林夕夕摟著他已經泣不成聲。
「夕,下一世,我要早點遇上你。」黑薔薇收攏成花苞,便再也沒有綻放過了,黑的深沉,黑的了無生氣。
林夕夕抱著夜恨天冰冷的身體默默地流著眼淚,撫模著他綢緞一樣柔滑的長發。
「姐姐,我好怕,天天好怕,你帶我離開這里。」
「姐姐不要走,天天不睡覺。」
「姐姐,爹爹和娘親都丟下天天走了,天天好難受啊……」
抬轎子的四個黑衣人單膝屈起跪在水池邊,寒芒閃過,鮮血流了一地,蜿蜒而下,像是紅色的脈絡一般,卷起柔軟細女敕的花瓣流淌進池水中,渲染開……
他們一生忠于一主,即使主人已經給了他們自由,但是他們依舊陪著主人。
一個人失魂落魄的朝著三王府的大門走去,林夕夕的步履有些沉重而緩慢,像是一個蹣跚而行的老人一般。
林夕夕仰頭,將又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逼回去,深吸了一口氣,看到貼著大紅喜字的大門和挽著紅綢的牌匾時,身子陡然僵硬住。
「你是誰?不認識,快走,快走。」守門的家丁不耐煩的擺手搖頭道,催促著將林夕夕趕出去,作勢要關門。
「喲,這不是林夕夕嘛。」沈慧蝶一身大紅的嫁衣,長長的裙擺拖在身後,在眾人的擁簇下款款而來,神情高傲的像只開屏的孔雀。
那守門的家丁見到沈慧蝶,便立刻換了笑臉,點頭哈腰道︰「參加王妃娘娘。」
「你還有臉回來?怎麼,在外面和野男人過的不好?」沈慧蝶掩嘴嬌笑道。
「我要見軒轅楓。」林夕夕的眼前一陣陣發黑,頭暈目眩道。
「王爺他不想見你,今日是我和王爺的大喜之日,所以恕不遠送。」沈慧蝶滿意的看著林夕夕慘白的臉色和搖搖欲墜的身子,真是讓人享受啊。
林夕夕感覺到自己一陣耳鳴,腦袋漲疼的厲害,眼前虛影重疊著。
在倒地前落入了健碩的胸膛中,軒轅澈抱起林夕夕的身子,對著沈慧蝶譏諷道︰「野雞就是野雞,換了衣服也成不了鳳凰,你連小夕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還敢在這里滿嘴噴糞。」
在沈慧蝶氣得猙獰的面孔下,軒轅澈冷哼一聲,抱著林夕夕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