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24
臣賊第二卷帝國的風沙
第四十五章雨中的青傘，黑傘
東都城里死了人！
一向以吏治清明，平善良和而聞名，並且同時以此自傲的東都城里真的死了人！
死了不止一個人，一共死了四個人！
似乎是死人的事情真的驚動了帝國的高層，乃至于同時觸動了上天，所以從昨天夜里天上便開始下雨，下大雨！
老天爺的心情看得出來很不好，這兩天東都城里某些官員的心情同樣不好，因為這兩件幾乎同時出現的命案足以在他們的政績上抹上厚厚的一筆，糟糕的一筆。
東都城里設了六部︰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刑部、工部。
按名字就能理解各自的職責所在，東都城里死了人，出了命案，那麼對應的刑部自然要對此做出負責。
雖然並不牽扯到自己的實際利益，但是身為刑部二十八房捕頭之一的張武德還是被早早的召集到了刑部衙門，在听過了下面捕快呈上來的情況，以及得了上面的某些指示之後，他帶著兩個隨行的捕快出了府衙的大門。
對于人口最多的北城張武德自然不陌生，因為當年他也是在這里出生，雖然距離今天要去的那條巷子有些遠，但畢竟對于那條以他最為崇敬的平民將軍名字命名的巷子，他一直保持著絕對的景仰。
但公是公，私是私。
張武德對此分得很明白，所以他才會因為不到三十歲的年紀就坐上了二十八房大捕頭的位置。
雖然並不想褻瀆心目中視為偶像的將軍，以及將軍曾今出生並且居住過的地方，但是他畢竟還是一個捕快。
他要去查案，這是他的天職！
雖然不能不查，但總歸可以給死去的將軍一些面子，所以今天他穿的格外的整齊，暗褐色的官服被拉得筆直，像是刀刃。
握著手里似乎越發沉重的枯黃傘柄，任憑雨水傾瀉在油黃的傘面上，然後從眼前滴落，形成一道水簾。
張武德順手敲開巷口第一家的門，問好了那間鐵匠鋪子所在的地方，隨後便很禮貌的告辭。他表現的彬彬有禮，身為夫子母國的子民，這是他上上之邦應有的表現，是東都官吏本就有的氣度。
按照巷口那老人家指的方向，尋到那間鐵匠鋪子的時候，張武德有些發怔。
鐵匠鋪子很平凡，但卻有些破落。
想起當年將軍依然在世的時候……
心里暗自唏噓繁華不再的捕頭大人嘆了口氣，隨後很嚴肅的伸手敲門。
「咚咚，咚咚」的敲打聲音驚動了鋪子後面的人，傳來一道很好听的女聲︰「誰呀？」
說話間，大門被打開，露出一個頭插發簪，青絲垂面，美妙動人的小娘子來。
小娘子看起來真的很漂亮，至少身後的兩位年輕捕快瞬間就直了眼楮。張武德也為小姑娘的美貌而驚異，但是他更多的目光則是落在小姑娘隱藏在濃密發絲下的雙耳上。
多年捕快得來的經驗讓他很容易的就從那雙耳朵上猜到了某種可能性，所以他皺了眉，感覺今天的事情可能並不是那麼好辦。
能讓一位尊貴的精靈小姐過來開門的人怎麼可能會沒有絲毫的背景？
雖然棘手，但是畢竟案子還是要查！
很禮貌的拱拱手，張武德和煦的說道︰「我們是刑部衙門來的，有些事情想要問問此間的主人，不知他在不在？」
「呀！你們真的來了啊！」開門的莎莎驚訝的叫了一聲，隨後想起早先姬宣的吩咐，便將路讓了出來，同時說道︰「我家少爺就在院子里，要找他就進來吧。」
張武德很禮貌的點頭，收了黃油傘，跟了進去，兩個小捕快則一左一右，留在門口。
雖然沒有問什麼，但張武德心里卻有些疑惑︰這麼大的雨，這個精靈個姑娘嘴上的少爺在院子里做什麼？
答案很快便揭曉︰他在種樹！
很大的院子的正中央被刨開了一個碩大的坑，厚重烏黑，渾濁難明的泥水溢滿了其中，一個赤著上身的青年在另外一個肥碩的胖子的輔助下，正小心翼翼的將一棵巨大的梧桐樹往泥水坑里挪。
雨水落下，砸在青年的臉上，砸在青年的背上碎裂成更小的細珠，然後四射崩散，最終落在周圍，順著流水落進坑里。
青年準備將這株高大的梧桐樹移栽，但是張武德卻皺起了眉頭，突然很不客氣的說道︰「能不能停一停？我有話要問你！」
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是話說的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正在雨天里忙活的青年不著痕跡的挑了挑眉，身子只是頓了一下，隨後若無其事的拉著梧桐樹的根部，推進水里，然後在胖子的幫助下將它立了起來！
醇厚的黑色泥水粘稠的像是黑色的油，青年筆直的腿插在里面像是兩根柱子！
穩穩當當的將梧桐樹扶正，胖子則是立刻抄了鐵鍬，開始迅速的從四周的地面上將早就備好的泥土一鍬一鍬的鏟起，然後填進坑里。
青年只是看著一鍬一鍬的土填進坑里，然後臉上露出笑容。
似是無意，也似是有意的，青年似乎根本沒听到捕頭大人的問話。
姬宣的無理和無視讓自認為脾氣很好的張武德開始有些惱怒，他指著姬宣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來找你，你知道這棵樹下面刨出過三具尸體，這棵樹就是罪證，你是想毀滅證據麼？」
扶著樹的姬宣抬起頭來，有些好笑的望了臉色隱隱發黑的張武德一眼，然後笑道︰「這算什麼話，你懷疑那三個倒霉鬼真是我動刀子抹了他們的脖子，放了血？」
眼楮里滿是笑意的姬宣不在意張武德吃驚的表情，而是接著說道︰「誠然我在賭坊里跟他們三個發生過某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賭徒之間這些都很平常的，不是麼？」
張武德插嘴道︰「這些是很平常，但是他們卻在你離開之後就死了，所以這就變得很不平常，然後你要給個交代。」
「交代？什麼交代？」姬宣有些樂了︰「你這人怎麼回事兒，真以為是我殺了他們三個？」
頓了頓，他忽然轉口問道︰「你在刑部衙門是個什麼職位？」
張武德不明所以，但還是很有些自傲的答道︰「二十八房的頭牌捕頭！」
二十八房的頭牌捕頭，這對普通人來說是個了不得的身份，但是姬宣畢竟不是普通人，所以這對他沒有太多的觸動。
他只是沉吟了片刻，便開口說道︰「雖然不知道頭牌捕頭是個多大的官兒，但想來有些事情你應該有些消息才是，昨天在書街殺人的事兒知道不？」
書街殺人的事兒？！！！
張武德瞳孔縮了縮，想起了今天早上侍郎大人千叮嚀萬囑咐的事情，不禁對眼前青年人的身份感到極端辣手。
能夠讓宮里面的那位爺吃了苦果子的人，是他能夠招惹甚至是得罪的麼？張武德猶疑起來。
望著頭牌捕頭的表情，姬宣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看你的表情應該是知道了，我承認書街那人是我殺的，但是這事兒已經解決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麼？我想要殺人很輕松的，沒必要非得搞把刀子從後面抹人家脖子，我覺得那樣挺疼，也不痛快，像老鼠！」
張武德默然，他知道書街上的事情，因為當時很多人都看得見，那個看起來很強大的馬夫被這個年輕人一指頭戳穿了頭顱！
一個伸手就能殺人的人，何必還要動刀子從後面下黑手，並且還自找麻煩的把尸體再挖出來？
這顯然是很矛盾的問題，所以張武德皺眉，不說話。
雨水從天而降，嘩啦啦的聲音像是敲鼓，在他張武德的胸膛上敲鼓！
目光順著雨水，順著泥漿，最後落在了泥水坑里那棵碧青青新的梧桐樹上，目光有些疑惑。
姬宣看出來他想要問什麼，提前解釋道︰「我家莎莎喜歡，所以把它接回來一起住。」
張武德听著這話，感覺有些可笑，把一棵樹接回來一起住？這話怎麼听怎麼別扭。但是想到那個尖尖耳朵的少女，不禁又有些釋然。
這世上畢竟還有生物是做得出這種事情的。
他的目光回轉，落在了走廊里，雨簾後的莎莎身上，莎莎則是看了他一眼，然後望向了姬宣，有些遲疑的問道︰「少爺，今天做幾個人的飯？」
姬宣聞言埋著頭，很認真的思索了片刻，然後望向張武德︰「要留下來吃個便飯麼？」
張武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搖了搖頭，拱手說了聲「打擾」，便撐開黃油傘，大步離去。
來的時候瀟灑，走的時候依舊傲然，亦如那從未褶皺過的褐色官服。
在兩個小捕快的簇擁下離開鋪子的門口，遠遠地能听到身後院子里傳來那個年輕人略帶些欣喜的聲音︰「莎莎，做五個人的飯就好。」
听這語氣，似乎自己沒有留在那里吃飯對他來說是件極好的事情，但是…「五個人的飯」又是怎麼回事？
張武德不願去想，因為他已經走得遠了。
張武德走出巷子，轉身沒進雨水中的時候，馮唐也給水坑填上了土，高大的梧桐在小院子里重獲新生，就此安家。
望著梧桐樹青翠碧綠的樹葉發了一陣兒楞，姬宣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清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可樂的事情。
姬宣笑了，胖子馮唐也笑。
胖子笑得很簡單，因為剛才姬宣的話。
捕頭大人不知道「五個人的飯」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知道，他望向自己依然圓滾滾的肚皮，然後開心的笑，美到心窩子里去了。
姬宣在笑，院子東側和南側的矮牆後面卻是傳來兩聲不可自抑的悶哼！
悶哼之後則是細碎迅速遠去的腳步聲。
鐵匠鋪子的門面朝西，所以東和南便是最好竊听院子里談話的地方。
姬宣慢條斯理的走出鋪門，來到院牆後面的時候早已看不見了偷听的人，瓢潑泥濘的雨地里只有兩把傘。
兩把傘摔在雨地里，像是兩個被負心漢拋棄的姑娘，被泥水沾染，髒兮兮的看得人心里酸。
東側牆角里的是把黑色的闊傘，南邊的是一桿青絲邊紋的小巧青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