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動力房,首先映入葉強眼簾的就是一根根粗大的管道,這些管道貫通牆壁,通往各各車間,為了保溫,這些管道都被一層厚厚的黃色海綿包裹著,最外面還有一層亮銀色的塑料膜。
葉強目光穿過管道之間狹窄的通道朝兩邊張望了一下,沒有發現活物,只發現了牆角的幾塊人骨頭,微微有些失望,便準備轉身離開。
然而,就在葉強轉身的時候,一個極為虛弱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
「救……救命,救救我……」
葉強狼耳一動,立刻捕捉到了這聲輕微得仿佛夢囈的聲音,連忙抬頭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尋找那個求救的人。
目光在動力房頂上的粗大管道上一一掃描,葉強終于找到了求救之人。
房頂一根水桶粗的主管道上赫然趴著一個男人,也幸好他趴在那里,否則早就被剛才那只半人半獾的魔獸給吃掉了,也可能是那只魔獸已經發現了他,可惜爬不上去,又不甘心離去,這才在動力房逗留。
葉強動作敏捷,在管道之間借力攀援,很快就爬到了男人所在的位置,終于看清了男人的模樣。
這是一個大約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半人半馬,有些拉長的臉上長著一圈絡腮胡子。此時的男人狀態極為不好,眼窩凹陷,臉色蒼白,頭發蓬亂,身上更是散發出一陣難聞的味道。
「喂,你能听到我說話嗎?」葉強湊到這人身邊,拍了拍他的後背。
「我餓……」中年男人微微睜開無神的雙眼,干澀月兌皮的嘴巴里艱難地吐出兩個字,隨即又無力地閉上了眼楮。
怎麼又是一個問自己要食物的?
葉強苦笑著搖了搖頭,扛起中年男人,在管道上幾個騰躍就落回了地面,然後朝路虎車走去,郝建國連忙跟在了身後。
打開路虎車門,葉強同樣拿出了一塊面包和一瓶礦泉水遞到中年男人手里。
見到食物,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立刻有了力氣,吃一口面包喝一口水,很快就把面包給消滅了,吃完了以後還依依不舍地舌忝了舌忝手指。
「看你餓的,再給你一塊吧,食物我多的是。」葉強見中年男人沒飽,又遞給他一塊面包。
「謝謝,謝謝,你可真是個好人。」中年男人朝葉強感激地點點頭,接過面包又大嚼起來,不過吃到一半的時候他卻停了下來,將半塊面包用包裝紙包回去,放進了懷里。
「老許,你是不是吃飽了,我還餓著呢,把那半塊面包給我吧。」
見到中年男人收起面包,在旁邊咽了半天口水的郝建國立刻開口索要起來。
「郝經理,我……我這是準備留著過會吃的啊,一下子餓得太久了,吃太多會得胃病。」中年男人捂住了懷里的面包,語氣卻不是那麼堅決。
「老許,你忘了是誰給你兒子安排工作的嗎?沒有我的照顧,你兒子能進技術組嗎?我現在不過是問你要半塊面包而已,想不到你竟然推三阻四的,真是忘恩負義啊。」郝建國臉色一沉,冷聲說道。
「郝經理,為了讓你幫我兒子安排工作,我可是送了你兩萬塊的啊。」中年男人苦著臉說道。
「哼,沒有我,你想燒香都找不到廟門。快點把面包給我,否則,只要我一句話,你兒子可就……」郝建國語氣不善,竟然開始威脅。
中年男人猶豫了一下,終于十分不情願地拿出了面包。
郝建國臉色一喜,就要伸手把面包搶過去。
「哼!」
葉強默默看著這一幕,此時才發出一聲冷哼,頓時嚇得郝建國仿佛觸電一樣縮回了手,同時畏縮地退後了兩步。
葉強沒有理會郝建國,而是看向了中年男人。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我叫許忠仁,四十七了。」中年男人說道。
「我就叫你老許吧,老許,把你災難爆發那一晚看到的情景跟我說一下。」
「那一晚我正好值夜班,差不多十二點的時候,我拎著夜宵走進車間,就看到小劉在車間里睡覺,小李在看小說。
就在我為維修一根故障管道準備工具的時候,睡覺的小劉忽然怪叫一聲跳了起來,我開始還以為他是做噩夢,沒想到,我回頭一看,就看到小劉已經變成了一只怪物,撲向小李,一口咬在小李的脖子上,鮮血立刻就涌了出來。
我嚇壞了,忽然,小劉又轉身朝我撲來,我跑不過他,眼看著就要被他抓到了,情急之下我爬上了管道,這才逃過一劫。小劉在下面轉了半天,暫時放過了我,走回了小李身邊。
當時小李還沒有死,小劉竟然就這樣活生生地將他給吃掉了,真是造孽啊。
我本來以為會有人來救我,可是等了好久也沒人來,只听到外面傳來一陣陣嘈雜喊叫的聲音。
小劉吃完了小李,又在我下面轉悠了起來,我便只能躲在管道上不敢下去,一直等到你把我救下來。
幸好我爬上管道的時候把當成夜宵的五個饅頭也帶了上去,管道上打開閥門就有水,我才能撐到現在,要不然沒吃沒喝的,我早死在上面了。」
許忠仁心有余悸地說著。
葉強點點頭,道︰「老許,你應該注意到自己的樣子發生變化了吧?」
「唉,睡了一覺,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了,你們怎麼也變了樣子,咱們不會是得了什麼怪病吧?我在鄉下的時候听人說吃多了蛇肉的人就會長出蛇皮來,可我從來沒吃過馬肉啊。」許忠仁模了模自己的馬臉,擔憂地說道。
葉強笑了笑,將末世來臨的事情告訴了他。
「什麼,全地球的人都變成了怪物?」許忠仁不可置信地喊道。
「活下來的人,大部分變成了小劉那樣吃人的魔獸,而少數就像我們一樣,成為了幸存者。沒有什麼怪物不怪物的,如果真要說怪物,在這個末世,正常人類才是怪物。」葉強說這話的時候,忽然想到了李鳴,不過轉念一想,那種腦子變異的人才不是正常人類呢。
葉強本來以為末世這個概念對于老許這樣的中年人來說是比較難接受的,不過,出乎葉強意料的是,許忠仁的理解能力很強,很快就明白了末世是什麼東西。
「災難突然爆發,全世界的人大多數都變成了怪物,沒有變成怪物的人都要為了活下去拼命,那麼什麼規章制度,什麼身份地位都玩完了,都沒用看了。現在,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誰手里的資源多誰就能活得滋潤。」許忠仁自言自語地念叨著,看向葉強︰「是不是這樣?」
「是。」葉強點頭。
得到葉強肯定的答復,許忠仁的眼楮一下子明亮起來,原本蒼白的臉色也忽然變得紅潤,有些佝僂的背竟然一下子挺直了,他的目光中忽然升騰起一團怒火,虛弱的身體猛地爆發出一股力量,撲向了郝建國。
郝建國猝不及防,被許忠仁撲倒在地上。
「你這個王八蛋,狗娘養的東西,我好不容易供養兒子學校畢業,剛好廠子里缺人,我就想讓他來廠子里干活,憑我老許在廠子里五六年的關系人脈,本來是輕輕松松地事情。
沒想到,你這王八蛋竟然半路橫插一腳,雞蛋里面挑骨頭,硬是說我兒子這里不行,那里也不行,不就是嫌我老許沒給你送好處嗎?為了兒子的前途,我忍了,從棺材本里擠出兩萬塊送到你手里,還低三下四地哀求說好話,你這才同意我兒子進廠。
你知不知道我家里有多困難,老婆生病每個月都要吃藥,兩個兒子要讀書,全家都靠著我這把老骨頭養活,你還要來吸我的血,你還要到我頭上來耍你的總經理威風啊!你還有人性嗎?
老天有眼,現在世道變了,就算我現在活活殺了你也沒有警察來抓我,那我就打死你個畜生,我打死你這個喪盡天良的東西。」
許忠仁雙目通紅,眼中含淚,騎在郝建國身上,布滿老繭的雙手緊緊捏成拳頭,雨點一樣朝他頭上砸去。
郝建國平時養尊處優,體力本就不行,又在末世中餓了好幾天,哪里是許忠仁這個老工人的對手,當即被許忠仁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大英雄救我啊,殺人啦,葉強大英雄,快救救我」
郝建國雙手抱頭,嘴里拼命朝葉強求救。
葉強听完了許忠仁的話,對于郝建國是越發厭惡了,不過他還是不想讓許忠仁把郝建國打死,末世里面幸存者本就少,多活下一個就多一份力量,大不了以後自己建立勢力的時候不給郝建國放權就可以了。
又等了一會,想著許忠仁也發泄得差不多了,葉強才把他從郝建國身上拉開。
「老許,夠了,末世里面那些魔獸吃掉的人已經不少了,咱們就別再自相殘殺了。」
「你這個畜生啊,殺千刀的畜生!」許忠仁還不解氣,被葉強拉開以後又伸腿踢了郝建國兩腳才罷休。
為了防止許忠仁再次攻擊郝建國,葉強將他拉到了自己的另一邊,與郝建國隔開。
郝建國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已經鼻青臉腫了,嘴里卻還喊著︰「老許啊,團結,在這個危機的時刻,我們更加需要團結一心,眾志成城,以葉強大英雄為中心,共同對抗魔獸。」
「我呸,去你媽的團結,你嘴里的團結就是一泡狗屎,一旦見到了好處,你就會把這泡狗屎拉在地上去搶好處。就在剛才,你還想搶我的半塊面包。」許忠仁從前積壓在心中的對于郝建國的怒火在得知末世來臨後完全爆發,此時更是對他毫不客氣地唾罵起來。
郝建國的臉皮也是夠厚,打著官腔說道︰「哎呀,老許,什麼叫你的面包,是葉強大英雄的面包,沒有他給你,你能有面包吃嗎?末世之中食物短缺,更需要合理分配,我的肚子比你餓,把面包分給我吃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哼哼,按照你的道理,那是不是你更需要錢更需要女人就該把錢和女人都給你呢?」許忠仁冷笑道。
「老許啊……」
郝建國咂模了一下嘴,正要擺事實講道理與許忠仁探討一下人生觀價值觀,忽然被許忠仁的一聲怒喝給打斷了。
「我去你個娘老子的,郝建國,你這條狗,老許這兩個字也是你叫的,叫許爺!」
「老……」
「你叫不叫?!」許忠仁一擼袖子,做出要揍人的架勢。
郝建國感受著額頭上還一陣陣作痛的淤青,再看看葉強一副不干涉二人紛爭的態度,立刻本著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道理,不情願地叫了一聲︰「許爺。」
「許爺說你是條狗,是也不是?」許忠仁乘勝追擊,再次逼問道。
「我……」
「說!是還是不是?」許忠仁捏了捏拳頭,骨節之間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響。
「是是是,我是條狗,是條狗。」郝建國尋思著反正許爺都已經叫了,那承認自己是條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又不會在電視報紙上曝光。
見到郝建國服軟,許忠仁暢快地哈哈大笑了兩聲,然後似乎被什麼嗆到了,咳咳了一陣,靠著路虎車坐在地上喘氣,餓了幾天,他的身體還比較虛弱,剛才一陣折騰可把他累得不輕。
葉強看著許忠仁,微微點頭,末世之中,拳頭最大,能夠這麼快就明白這個道理,他應該可以在末世混得不錯,看來自己又多了一個好幫手。
「好了,休息半個小時,你們恢復一力。」葉強拿出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小口,對許忠仁道︰「老許,你對車間熟悉嗎?」
「當然熟悉了,我在這個廠子里已經干了五六年,除了辦公樓,我哪里都熟。」許忠仁有些自豪地說道。
「好,過會你帶路,帶我進車間殺魔獸。」
「啊,你還要去找那些東西?你對付得了它們嗎?」許忠仁吃驚地問道。
「自然對付得了。」葉強點了點頭,又拿出腰間的槍晃了晃︰「有這個,怕什麼?」
「槍!」見到葉強拿出54槍,許忠仁瞪大了眼楮,畢竟中國的老百姓,一輩子沒近距離見過槍的佔了大多數,槍在他們眼中具有無比的威懾力。
「對了,老許,你兒子災難爆發的時候在上夜班嗎?」葉強問道。
「哎呀,阿忠!阿忠還在車間里面!」許忠仁一拍腦門,爬起來就要朝車間沖去。
葉強一把拉住了他,說道︰「急什麼,你一個人進去送死啊,這麼多天過去了,要死早死了,不差這幾分鐘的工夫,你先恢復體力,到時候別拖後腿,那樣反而害了你兒子。」
許忠仁點點頭,又坐在了地上,眼神擔憂地望向車間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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