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韓珂獨自躺在未央宮的內殿。舒駑襻
「娘娘睡了嗎?月彤滅了燈吧。」月彤的臉上紅腫一片,卻沒有半點抱怨。
韓珂淡淡應了一聲。
月彤吹熄了最後一盞燈,整個未央宮隨即便淹沒在黑暗之中。
天窗上灑下幾縷月光來,這樣的夜看似寧靜,可韓珂的心里卻一點都不平靜。
「嗒」的一聲,听到聲響,微驚慌,後,韓珂的思緒被急急引回,呈戒備狀態,朝著房外吩咐︰「月彤,掌燈」。
然,無人應答。
韓珂借著微弱的月光,從床榻上爬起。躡手躡腳地點明了屋內的燈光,眼眸四下飄移,可惜並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只看到床闈柱上觸目驚心地立著一柄飛刀。
怪了!可是若剛才偷襲她的人不在屋內,又能去哪兒?況且,她對于這類暗殺毫無招架之力,來人若是有心傷害,她是斷不能幸免的,想來這只是一種信號?
深吸了一口氣,恐懼也愈發壓制了下去。
「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韓珂朝著空中冷冷地喊道。
冷清的屋子並沒有因為她的喊聲而改變,一如之前的沉寂。若非床闈上立著一枚飛刀,留下了敵人攻擊的證據,不然她還真懷疑自己方才是幻听了,以為屋內根本不曾有過什麼動靜。
躲藏在暗處的人究竟想干什麼?
還真會躲!韓珂忍不住月復議。她都瞪直眼楮,將這屋內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也看不出對方藏在何處。
「到底是誰?再不出來,本宮便不奉陪了。」韓珂加大了音量,聲音中還是帶有些許顫抖的。話音落下,便果真轉頭去開門。
她以為,自己這般行動興許會激起對方的反應,然,一片寧靜,耳畔除了自己的細微呼吸聲,听不到任何動靜。
咦?這人鬧出這麼大動靜,不可能沒有任何目的。韓珂滿心疑惑,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去。
身後,肩上搭上了一只手,韓珂身子輕輕一顫,那張絕美的臉上頓時滿是驚慌,旋即,身子被轉回。
美麗無比的眼眸中泛起了異樣的光華,眼前的人竟然是蕭焱,一個她滿心愧疚的男子。
蕭焱未做任何言語,對韓珂溫和一笑,而後往身後投去一抹感激的眼神,邁開步子往屋內走去。
韓珂趕緊跟上去,心中百感交集,不自然地,竟撞上了蕭焱的後背。
轉身,蕭焱的手輕輕撫上了韓珂的臉,然後低低的道︰「真是一個傻丫頭!」
韓珂低低的道︰「焱哥哥,我……」
蕭焱的嘴角微微一勾,打斷她即將道歉的言語,道︰「這聲焱哥哥听著極溫暖。」zv5u。
韓珂歉疚地笑了笑,雙手緊攥著衣角,一緊張她便改不了這個習慣。
意識到韓珂的局促,蕭焱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丫頭,別緊張,焱哥哥可舍不得欺負你。其實,我主要是來確認下叔父是不是真把你打入了冷宮罷了,沒想到演戲高明的瑤兒一看到我就方寸大亂了。」
嘴上說著俏皮話,面上亦是一副戲謔的表情,蕭焱不想韓珂歉疚,揪心的痛楚極力掩飾著,讓人心疼。
韓珂的局促因為他的話慢慢放下,抬頭瞪了他一眼,道︰「哼,就喜歡欺負我!」
蕭焱見她撒嬌的樣子,心底有種摟她入懷的沖動,然,忍下了。他對這丫頭就是難以放手,見她伸手揉鼻子,忍不住又問道︰「痛不痛?」
「痛!」韓珂扁著嘴撒嬌,「這就是你欺負我證據」。
蕭焱輕輕搖了搖頭,頭一低,便輕輕的吻上她的鼻子,旋即兩人尷尬的分開,那點點酥麻的感覺直直的探入了蕭焱的心底,表面上卻「咳咳」兩聲加以掩飾。
氣氛,頓時彌漫著尷尬的味道。
「你認識歐陽烈焰?」他突然發問。
韓珂愣了一下,蕭焱看了她一眼又道︰「這番得以進宮,便是他派人相助,你之前尋找月彤,怕是也被他暫扣了。瑤兒,他托我帶了一封信給你。」話未落,便遞出一封信箋。
明雲裳定定的看著手中的信箋,自言自語道︰「這歐陽搞什麼鬼,既有能力助你無聲無息進宮,為何自己不來,還神秘兮兮的送信……」
「看來我們心有靈犀嘛」,蕭焱輕笑道︰「這問題我倒是好奇問過?」
韓珂頓了一下,知曉蕭焱想賣關子,故而不理。向前走動幾步,將信箋藏在床榻下,旋即坐下,耐心等著蕭焱繼續。
「不敢見你,是因為一個承諾,他不敢違背」,蕭焱走近,輕嘆了一口氣,「具體原因便沒有細說了。」
韓珂咽了咽口水,頓時有些無語,也不打算深究。斜著小腦袋,突然正色道︰「焱哥哥,你今夜冒險進宮,真正目的是什麼?」
「只是來看看你是不是羅後,若是,我就一劍結束了你。」
韓珂霎時無語,耳畔突然有人湊近︰「多加小心身邊的人,今夜估計有人來襲。」
「誰?」
正在此時,只听得門外傳來焦急的呼喊聲︰「娘娘,娘娘……」
說話間,卻見月彤一腳踢開了內室的大門,手里居然還拿著一把不知何處尋來的大斧。她那氣急敗壞的模樣不似來救人,倒有幾分像是來拆房子的。
韓珂莞爾,正欲向月彤解釋蕭焱的出現,眸光一瞥,人不知何時消失了。
「娘娘,歹人沒傷害到你吧?」月彤迅速環視屋內,後,急急貼近韓珂相詢。
「我好好的休息,想喚你倒杯水,得不著回應便自行起了,哪來的歹人?」韓珂面色無異,一板一眼地說著,「話說你這一身的泥土,又舉著斧頭進屋,怕是我該問你發生什麼事情吧?」
「沒事沒事。」月彤訕訕而笑,她可不想跟小皇後分享自己被擄,繼而綁在高樹上的丟人經歷。
韓珂念及蕭焱臨走的警告,輕搖衣擺,喚月彤上前,湊耳,細說著什麼。
月彤領命退下,未央宮,又一次恢復了寂靜的黑夜模樣。
一個時辰後,未央宮人影攢動。
一蒙面黑衣男子,手中握著一把匕首靠進韓珂的床榻,匕首的寒刃迎著月光,略微有些刺目。
韓珂閉緊了眼眸,靜靜等候那個人的靠近。
男子出手狠厲,一招直刺她的心髒。
韓珂早有準備,身子微微一偏,躲過一擊。
「你總算來了。」韓珂清冷的嗓音在未央宮里回蕩,漆黑的未央宮瞬間燈火通明,月彤領著數十個侍衛將那黑衣人圍困在韓珂面前。
黑衣人並不說話,一雙冷厲的眼眸就好似蒼鷹的眼楮,能夠在夜間獵殺獵物。
韓珂突然仰頭,低低笑出聲來︰「你不說話,不是因為你是啞巴,只是因為怕本宮認出你的聲音。你是熟人,其實放眼整個大胤,與我有仇的人沒有幾個,很容易猜到你是誰。」
那黑衣人手中匕首忽轉,直刺韓珂的喉頭,韓珂不躲不閃,任由他來取她性命。
黑衣人的匕首果然在劃傷她之前停下來。
「你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所以你舍不得讓我這麼輕易去死,對不對?我親愛的弟弟,君初頤。」韓珂微微一抬頭,落滿繁星的一雙清眸對了上黑衣人那雙冷冽的眼楮。
君初頤稍稍一抬手,扯出了自己的黑紗,瞳仁中寫滿了憤怒和難以置信,「你怎麼知道是我?」
韓珂一撇嘴,「本宮也很想知道,你怎麼知道本宮不是羅翹?」
君初頤目光一冷,「我扒了她的衣服,她身上沒有傷痕。」
「什麼傷痕?」韓珂挑眉,「那群壯丁在本宮身上留下的傷痕嗎?千刀萬剮的傷痕?」
「……」君初頤無言以對。
韓珂忽而抬手,將那抵在她脖間的匕首握住,然後對準了自己心髒的位置,對著君初頤道︰「你不是想殺我嗎?現在就動手吧。」
君初頤深吸一口氣,眼眸中布滿了嗜血的光芒,「你不要以為我不敢!」
韓珂撫了撫自己的小月復,道︰「本宮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你這一刀刺下去,一尸兩命。本宮不知道你大娘是怎麼教誨你的,但很清楚,沒有一個好人會讓你對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動手……除非,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善類!」
君初頤受了些許刺激,手微微一抖,那匕首在韓珂的縴縴素手上劃開一個長長的口子,血液在女敕白的肌膚上流淌,觸目驚心。
「你不要逼我!」君初頤面色痛苦,俊秀的五官擰成一團,心理上似乎在做痛苦的掙扎。
韓珂淡然一笑,「本宮沒有逼你,只是在幫你罷了。你一直認為是本宮殺了你的初哥哥,還害死了紅姨娘,可是試問一句,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人是本宮殺的?」
「是大娘親眼所見!」君初頤大吼出聲,不知道是想要說服眼前的女子,還是想要說服自己。
「哦?」韓珂絲毫不在手指上的傷,笑臉相對,「那如果本宮說,親眼看見你大娘下毒殺死了你哥哥,然後再勒死你母親,將她的尸體懸于梁上造成自殺的假象,你會不會相信我?」
「我憑什麼相信你?!」君初頤額上青筋跳起,冷汗涔涔。他的雙頰因為憤怒染上了一層酡紅,看上去就好似喝醉了。14757456
韓珂滿不在乎地反問︰「那你又憑什麼相信你大娘?」
「大娘將我養育成人,教會我很多道理。」君初頤秀眉一擰,怒道,「不許你侮辱我大娘!」
「如果本宮將你養育成人,是不是說什麼你都會相信?本宮說你大娘殺了人,你也會相信?」韓珂哀嘆了一聲,「這樣說來,本宮最大的錯便是進了宮,沒能夠守在你這個弟弟身邊。」
君初頤手上微微一用力,朝著韓珂心口的方向刺下去幾分。
「娘娘小心!」月彤驚呼一聲,想要上前查看韓珂的傷勢。
韓珂悶哼一聲,一手捂在傷口之上,一手朝著月彤擺了擺,道︰「退下!都退下!」
血液沿著她的指縫一點點滲出來,很快便染紅了她潔白的褻衣。
君初頤似乎沒料到自己出手這麼重,有些無措地望著韓珂,怒吼︰「你不要以為你不還手,我就不敢殺你!我要為母親報仇!」
「你母親不是本宮殺的……」韓珂的臉色煞得慘白,強自鎮定,艱難地抬頭望著他,「你該明白一個道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到這個時候,本宮沒有必要再隱瞞。倘若真的殺了人,本宮一定會承認,但是對于沒有做過的事,誰都不可以誣賴本宮!」
「我母親留下遺書,指明了就是你殺她,要我為她報仇!」君初頤從衣袖中抽出一封紙箋來,砸到韓珂臉上。
那紙箋皺皺的、黃黃的,似乎已經放了好多年。
「這些年,我一直反復的讀這封信,我想要找一個借口,哪怕只是母親看錯了的借口……我也不希望殺害哥哥和母親的人真的是你!」君初頤的臉上露出幾分痛苦來,淚水含在眼眸之中,「你曾經是小頤最敬愛的姐姐啊!」
韓珂握著那一封遺書,突然咯咯輕笑出聲。
「你笑什麼?!」君初頤的臉上寫滿了憤怒,「難道到現在你都不知道要悔改嗎?!」
韓珂笑得更加暢快,將手中的遺書撕成碎片,笑對君初頤,「本宮听聞紅姨是自小伺候父親的丫鬟,從來就不知道她還會寫字。」
君初頤臉上露出幾分惶惑,可母親死的時候他才五歲,他根本就記不得母親究竟會不會寫字。
「你誆我!」君初頤心里頭的那份信念已經在動搖,但他還是無法相信,他恨了十年的人根本就是冤枉的。
「遺書上說,是本宮毒殺了君初。」韓珂挑眉淡然望向君初頤,「可惜,君初出事的時候我本宮和舅舅待在一起,有不在場證明。」
「可能是你派人去做的!」君初頤咬緊牙關,眼見著韓珂那衣襟上的血越積越多,他的手腕止不住地顫抖。
韓珂嘆了口氣,「難道就不可能是我母親派人去做的嗎?」
「她是你的母親,她為什麼要故意陷害你?」
韓珂的臉上劃過一絲痛苦,「你說的不錯,她是本宮的母親啊,她為什麼要陷害本宮呢?」這幾躺有。
順著她的意思想下去,君初頤的心驟然一緊。
韓珂感覺到他的猶豫,又道︰「君初中毒而亡的那天,玉安長公主並沒有不在場證明。本宮嫁入睿王府之後有整整一周都沒有回府,又怎麼會逼死你娘親?」
君初頤的眸光越來越復雜,明明已經相信了韓珂的說辭,卻還要找盡借口,「誰知道是不是你身邊的人所為?」
韓珂聳了聳肩,無奈道︰「既然你都不知道,憑什麼這麼肯定就是我本宮為?憑什麼拿著一把匕首拼死拼活地要殺掉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你覺得當年七歲的落魄郡主能有多大的勢力?」
君初頤的俊臉痛苦地擰成一團,腦子里一團亂麻,完全不知道該相信誰好。
韓珂握緊了那把匕首,引著他的手,努力往自己的心窩里刺。
君初頤驚異地瞪大了眼楮,手上微微用力,將匕首往後抽,不想讓韓珂傷害她自己。
「阿姐,你快放手……你別這樣,你肚子里還有小寶寶……」
韓珂這才頹然松開手來,倉惶地望著他,「怎麼?本宮不躲不閃地站在這里讓你殺,你卻不敢動手了?」
君初頤咬牙,狠狠一摔匕首,轉身就要離開。
月彤帶著一群人走近,將他團團圍住,「傷了皇後娘娘就想跑?做夢!」
「月彤,讓他走。」韓珂疲憊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里響起,「總有一天,他會想通的。」
君初頤突然扭過頭來,狠狠對韓珂道︰「阿姐,我給你時間。等你誕下皇子,我一定親手取了你的命。」
韓珂微微一點頭,淡笑︰「本宮等著。這仇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仇,倘若你真的要殺了我才能解恨,我希望你不要將此事傳出去……本宮現在的身份是羅翹。」
「放心,我不是那麼卑鄙的人!」君初頤回身,又望了韓珂一眼,目光瞥見她胸口的一大片血跡,居然有一絲心痛的感覺。
等到君初頤離開,月彤慌忙來到韓珂身邊,查看她的傷勢。
「娘娘,你真傻!你既然早就料到了君初頤今晚會來刺殺你,你為什麼還故意讓他傷害到你,你應該留下陛下,他定能護你周全的!」月彤喋喋不休。
韓珂長長抒出一口氣來,嘴上道︰「傻瓜,陛下是一國之主,本宮怎麼能將他陷于險境之中?」雖說今日刺殺之事得知偶然,韓珂卻明白,假使一早得知,她還是不願意告訴弈凡。
「可是你的傷……」月彤心疼地看了一眼韓珂的心口,那兒還有血液噴涌而出。
韓珂突然咧嘴一笑,從衣襟中抽出一個血袋來,對著月彤晃了晃,道︰「是雞血。」
月彤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楮,「娘娘你居然……」
韓珂撇撇嘴,「這宮里頭真是越來越黑暗了,不準備些雞血,如何保命?」
「那娘娘為什麼不一舉拿下君初頤?」月彤皺眉,心中不滿,「你這麼做,萬一哪一天他又回來刺殺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