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珂睜開的雙眸無神地盯著床幔，繼而回復，清冷的眸光望向月彤︰「陛下走了嗎？」
月彤見她轉醒，驚喜道︰「娘娘，你醒了？」
「本宮根本沒有暈倒。」韓珂深深吐出一口氣來，淡漠的眼神中藏著傷痛，「方才，我是裝病。我擔心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查沈慈的事，我擔心他發現我內心的丑惡……只有這麼做，陛下才會覺得有愧于我，不可能再去追查那件事。」
韓珂黯然勾唇︰舅舅，你是想見我了吧？
沈慈知道自己被拒絕後，心中不甘，又命人送了一封書信到未央宮來。
沈玨點點頭，「陛下也不希望皇後娘娘一直惦記著那件事……陛下想為皇後娘娘解開心結。」
「好吧。」沈玨也是個心性溫和的人，最受不得別人哭哭啼啼，他皺眉道，「我這就進宮，請皇後娘娘開恩，移駕柔儀殿見她最後一面。」
韓珂一直在未央宮黯然等候，等待著柔儀殿的燭火熄滅，等待著這宮中唯一的嬪妃身死。她真是殘忍，從什麼時候起，她學會了殺人？
韓珂梳妝打扮之後，便與沈玨一道去了柔儀殿。
「等等！」沈慈立馬將她叫住，「我就快死了。我只想死個明白而已，我只要你告訴我，我猜得對不對？我發誓，你只要告訴我真相，下輩子，我一定不會再橫亙在你們舅甥之間！」
說罷，她將沈慈寫好的書信交給沈玨。
韓珂面色一黯，不想與她理論，抬步就打算離開。
「你明白了什麼？」韓珂語氣清冷，明顯感覺到沈慈的不善。
「病入骨髓，無藥可醫。」章雲兒做出一番為難的表情。「可別的太醫都說皇後的病已無大礙，」弈凡的眉頭微微皺起，「為什麼皇後的病情突然間又反復了呢？」
沈慈在忍受了十多天的痛苦之後，已經垂死，連日來吐血不止。但是弈凡下令不準醫治，所以沒有太醫敢為她治病。
屏風重重落地的聲音。突如其來的聲響在屋子里炸開，韓珂的目光驚恐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心里是從未有過的茫然無措。
韓珂听到是弈凡同意的，心神一震，很快又恢復了一臉淡然，道︰「既然如此，就讓他進來吧。本宮也該感謝他的點化，若不是他的那番話，本宮……」本宮始終都不肯相信陛下的愛。
「不見。」韓珂執筆的右手微微一勾，「弈凡」兩字的最後一筆，一整張宣紙上都被她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弈凡」，楷體、柳體、顏體……各種字體都嘗試了一遍。
韓珂巧笑，「舅舅的字自成一家，我學得是別人的風格，這之間的差距有十萬八千里，你只知道看表面，自然不懂。」
「恩……」韓珂故作鎮定地點點頭，「當初替陛下納妃的時候，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地去找個沈慈出來，直接找你不就好了。」
韓珂一听到「舅甥」兩個字便覺得刺耳，雙眸流轉，皺眉沖著沈慈斥道︰「你猜得不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是我故意串通祖母要除掉你，我就是那麼惡毒！我算準了你會踫男人，算準了你會將此事告到陛下面前，我猜到陛下會下令禁止施救……我什麼都算到了，這算這樣，你又能如何！」
「不要再說了。」
「十多天前的茵烏一案，根本就是你設計我！」沈慈猛然咳嗽了幾聲，扭曲的面容對上韓珂的臉，「你跟姜太後是一伙的！你早就知道那晚會有男人誘引我與他歡愛，你故意送來的杏仁蓮子羹……你是想不著痕跡地除掉我，還能在陛下心目中留下一個完美的乖乖女形象！你真的好惡毒！」
月彤恍然大悟，思索了一會兒，又道︰「可是娘娘，你沒必要說出永不相見的話來……等到沈慈之事被淡忘，你依舊是陛下的皇後。只要人在陣地在，總有一天，你可以連同陛下的人和心一起得到。」
沈玨拆開信封，紙箋上寫的大多都是沈慈的懺悔，越往下看，他的眉頭越蹙越緊，皺眉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沈妃娘娘的身子為什麼會落到如此田地？」
「不！瑤兒……」弈凡猛然將她抱在懷里，鎮定道，「舅舅不是這個意思，舅舅並不是想要拆穿你！舅舅只是擔心你，舅舅愛你！」
月彤的一雙眸子狠狠瞪直，臉上卻隱隱現出幾分嬌羞來，「十年前，月彤也曾暗戀過陛下的。」
沈玨恭敬地退出門外。
砰－－
「看他的樣子很著急，應該是有急事。」月彤解釋道，「中書令求見皇後娘娘是經過陛下的允許的，皇後娘娘放心，不會有人說閑話的。」
此時，韓珂正在未央宮中練字，月彤卻急急來報。
沈慈已然奄奄一息，等到‘君初瑤-到來，她的嘴角竟露出幾分詭異的笑意來。
韓珂頓時一個不穩，險些摔倒，她無助地緊拽衣角，難以置信地望著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的弈凡，語氣干澀，痛苦道︰「舅舅，你不信我，你依舊不信任我……你寧願相信沈慈，來偷听我的話！你是故意的－－」再讀讀小說閱讀網
弈凡自此不再踏入未央宮，每每都只是在未央宮門前駐足片刻，等到里面的太醫出來，他出聲詢問幾句，確信那丫頭的病情沒什麼大礙，才安然離開。
沈慈苦思冥想十多天，很多事情終于有了眉目，心中也漸漸坦然。
韓珂苦笑著勾唇，「可是陛下已經默許了，不是嗎？」
沈慈這幾日吐血的越來越頻繁，隱約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君皇後不肯看她的信，她只得換來了身邊的小宮婢，再修書一封，送到宮外的「忘憂居」，沈玨的別院。
「所以，娘娘借此機會，分開自己和陛下，好讓太後娘娘沒有機會動手？」月彤目光閃爍，嘆道，「這宮中人心險惡，奴婢完全看不透。」
韓珂眉心一擰，「如今可是晚上，中書令怎麼不知道避嫌？他不像是這麼馬虎的人……」
「奴婢受教。」月彤垂眸，「奴婢這就去回了沈慈的丫鬟，免得她一直跪在未央宮面前，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
「呸呸呸……」月彤連忙「呸」了三聲，斥道，「娘娘竟說這些不吉利的話。照奴婢看來，若是一個月不成，就依照太後娘娘的意思，讓陛下強要了你，就算陛下心中耿耿于懷，他已經要了你，還能不對你負責嗎？！」喜藏痛你。
「月彤，得到一個男人的身子不代表能夠得到他的心，得到了他的心又不一定能留住他的心。人世間的情愛太過復雜，你是不會懂的。」
弈凡追問章雲兒韓珂的病情，章雲兒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等到沈玨的身影完全消失，沈慈突然大笑出聲，許是太過用力的緣故，她的嘴角沁出些紅色的血絲來，「皇後娘娘，您真是好手段。我沈慈想了這麼多年，總算明白了……」
沒等來沈慈的死訊，反倒了等到了下人的通報。
「奴婢怎麼就不懂了。娘娘才二八年華，可奴婢如今早過雙十年華了，明白的事情肯定比娘娘多！」月彤不服。
月彤湊上前去，仔細瞧了一眼，驚嘆不已，「練了十年，娘娘的字真是越發漂亮了。連陛下都快超越了！」
韓珂又輕笑道︰「放心吧，有沈玨在，沈慈她還能吃了我不成？說不定，她是真心想要悔過。」
沈玨望了韓珂一眼，詢問她的意見。
「不！娘娘，你不能去！」月彤皺眉道，「沈慈費盡千方百計誘你去往柔儀殿，那定然是有陰謀的……沈慈是想要害死娘娘你！」
同樣是生病，弈凡在未央宮門前守了十多天，卻從未踏入過柔儀殿半步。
「這你就不懂了……」韓珂微微抿了抿唇角，「太後娘娘說過，只要等我一除掉沈慈，她就會想辦法撮合我和陛下。我能听出祖母的意思，她所謂的撮合，多半是用沈慈那樣的手段……若是在我和舅舅的飯菜中下藥，讓舅舅強要了我，我怕舅舅會對此事耿耿于懷，而我和舅舅的關系只怕會就此徹底破裂。」
「你別搖頭，究竟怎樣，你說給朕听。」弈凡的心也跟著慌亂起來，蹙眉望了一眼未央宮的門梁，卻不敢推門而入。她說過的，她再也不想看見自己。
沈慈身邊的小宮婢一看見沈玨，便直直跪到在他面前，淚水簌簌往下落︰「大少爺，大小姐的病怕是不好了，求您進宮見她最後一面。」
有幾次，來為君皇後診脈的是章雲兒。
「微臣代舍妹向皇後娘娘認錯，希望皇後娘娘再給舍妹一個機會，去見她最後一面。」沈玨眼中藏痛，「她即便有再多過錯，畢竟是微臣的妹妹。如今她執意要向娘娘求悔，微臣希望她臨走之前，娘娘能前去相見……」
「啊－－」
韓珂無心去理會她，才拿到那書信便點火燒了，眼不見為淨，以免自己沖動遭陷害。
韓珂喚到，「月彤，為本宮更衣，挑一件素色的衣裳。」
「皇後娘娘，那沈慈快不行了。她遣了身邊的丫鬟來，說是想要見你最後一面。」月彤皺眉思索，「依奴婢看，娘娘還是別去了，免得污了您的雙目。」
沈玨進來後，二話不說，朝著韓珂直直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月彤慌忙擺手，「別別別……奴婢可不希望和沈慈一樣的下場。」
「可你一直呆在宮中，連個心儀的對象都沒有。」
沈玨一向與這個妹妹關系一般，雖說不上親密，但也沒什麼大過節，畢竟沈慈的母親是沈老爺的續弦，想要這樣一對子女和睦相處，並不容易。
「去吧。」韓珂也是擔心沈慈最後再鬧出些什麼亂子來，故而不肯相見。
月彤惡狠狠呸了一口︰「她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月彤一時間無言以對。
「她說的不錯。」韓珂朝著沈玨點點頭，示意他離開。
月彤道︰「啟稟皇後娘娘，中書令沈玨求見！」
章雲兒聳了聳肩，「陛下連那群庸醫的話都信嗎？」
弈凡沉默，如今的他既不相信章雲兒，更加不相信那群庸醫，完全不知道該相信誰。
沈慈床榻邊上的屏風突然被人大力推倒，面色煞白的帝王蕭弈凡，從屏風後大走走出，一步步逼近皇後。弈凡怔愣愣望著驚在原地的皇後，痛苦地擰緊眉頭，一字一頓，暗沉著聲音問道︰「初瑤，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嗎？在舅舅心里，你本不該是這樣的人……為什麼要變成這樣？」
「大少爺，沈妃娘娘說，她這一生做了太多錯事，最對不起的便是皇後娘娘。如今，沈妃娘娘一只腳已經踏入了鬼門關，她想要見皇後娘娘最後一面，親自向她道歉……可皇後娘娘卻一直不肯原諒沈妃娘娘，她不願意踏入柔儀殿半步。」那小宮婢說著，傷心地落下淚來，淚水映在陽光下，顯得更加可憐，「大少爺與皇後娘娘曾經有過一面之緣，或許大少爺有辦法說服皇後娘娘……」
韓珂蹙眉，慌忙上前將他扶起，「沈公子，你這是做什麼？」
「陛下也知道此事，對不對？」韓珂微微嘆息了一聲問道。
「你先去門外守著，這件事本宮需要考慮考慮。」
「從前的本宮也和你一樣……可是被算計多了，自己總會留些心眼的。」韓珂抬頭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黯然道，「也不知，這一場冷戰又要等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又一個十年？」
沈慈道︰「若是皇後娘娘擔心自己的安危，將月彤留下，不就好了？臣妾如今已是一副殘軀，月彤手上有些功夫，若是臣妾要對皇後娘娘不利，月彤可以隨時出手，要了臣妾的命！」
「大哥，你先去門外守著，好嗎？」沈慈面色慘白，干澀的唇角努力扯了扯，「妹妹有幾句話想單獨與皇後娘娘說。」
他將她摁在懷中，不讓她亂動，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會從他眼前徹底消失，她不允許心念多年的珂兒再次消失，不許……zVX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