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那塊玉佩的剎那,韓珂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黑衣人不是旁人,而是與自己朝夕共處的溫柔少年,被自己喚作舅舅的弈凡。
弈凡……舅舅……可是殺我的人為什麼會是你?明明前一秒,你還對我笑得那麼溫柔,為什麼下一秒就要置我于死地?!
就因為我殺了趙澈,就因為楚黎查明了真相?你怕被牽連,所以要殺我滅口?!
一滴一滴……溪水不斷從指縫中流出,好似握不住的流沙……
將楚黎手上的草藥渣與自己傷口上的草藥對比了一番,韓珂這才確定,救她的人是楚黎,為她敷藥的人也是楚黎。少年的唇邊有殘留的草藥,原來他是用嘴唇咬碎草藥然後替自己敷上的,韓珂恍然大悟。她掏出衣襟里的一方手帕,雖然已經濕透,但此時管不了那麼多,伸手為少年擦去嘴角的草藥,指月復不經意間觸踫到少年柔軟的唇瓣,他輕如蝶翼的雙睫竟微不可查地眨動了幾下。再讀讀小說閱讀網楚黎的傷口有些潰爛,韓珂據此推斷,他應該在潭水中浸泡了很長時間。
「有血跡。誰在附近?」往前走了幾步,韓珂發現腳下的路被血跡所浸透,這才發現其中的詭怪。她是從寒潭一路往這邊走來的,因為自己的胸口在不斷的流血,寒潭附近有血跡則不足為奇,但小溪已經距離寒潭有一段距離,一路上處處都是血跡,實在太奇怪。
「總算……解渴了。」幾趟跑下來,韓珂已經累得氣喘吁吁,額上的汗水滑下來,映著夕陽折射成晶瑩剔透的水晶。
韓珂也不管那藥丸有毒沒毒,一心想著只要是舅舅給的東西,她都不該有所懷疑,含著藥丸,微微抿了抿唇,就著那人從潭邊取來的涼水,將藥丸咽了下去。藥丸入口即化,那感覺酥酥滑滑,宛若甘霖,沒有半點苦味,就好似果凍一般,還泛著絲絲甜味。
「好,我再去。」韓珂來自異世,這樣口對口喂水,並不會給她帶來太多的猶豫,听到楚黎的呢喃,便立即起身,再一次向溪邊跑去,竟未覺自己視野變得清晰非常。
「水……水……好渴……」少年蒼白的嘴唇翕動了兩下,雙手無力地耷拉著,腿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他為她敷藥止血,卻絲毫沒有理會自己的傷口。
仔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韓珂這才發現,她的傷口處已經被人抹了止血的草藥,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月兌下來曬過,已經完全干透。草藥是濕瀝瀝完全被搗碎的,在這空曠的山谷之中,救她的人究竟是用什麼工具搗藥的?zVXC。
韓珂皺了皺眉頭,來到溪邊,俯子,大口吞了兩口溪水,含在口中,而後慌忙往回跑。
韓珂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樣的重創下,自己還有活命的機會,其實從自己落入寒潭渾身寒顫無比的時候,她就抱著必死的決心了。而今老天眷愛,自己有幸活著,著實要感謝那位救她的人。昏睡的時候,她覺得照顧自己的人很像舅舅,可是在做了那個夢之後……
「舅舅……」她輕輕喚了一聲,這才發現她身後的人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株硬邦邦的樹干。
當韓珂捧著溪水跑到楚黎身邊的時候,溪水已經差不多流盡,唯一殘留的幾滴液體,因為韓珂的驚慌滴在了少年的眼睫上,根本無法解渴。
他的聲音還是那般溫潤如玉,就算是殺人,他都要表現得如此沉穩靜默。他的身體不是很差麼?怎麼經得起馬背上的顛簸,他不知道找阿硯代勞嗎?她寧願死在阿硯手上。
夢中全是舅舅的臉,刺她一劍,並將她推入懸崖的黑衣人就站在舅舅身邊,分明是兩個人。
「有人嗎?」張口輕輕喚了一聲,不敢用太大的力,因為胸口的傷那般致命,下手之狠,令她心驚。哪怕是微微吸氣呼氣,韓珂都能感覺到胸腔穿風帶來的痛感。
「別怕,我在。別亂動,小心踫到傷口。」有誰按住了她瘋狂亂舞的小手,將她緊緊摟在懷里,生怕她會突然死掉似的。
那個雕有「凡」字的玉佩是大胤皇族的象征,韓珂曾經向弈凡借來把玩,就算她听錯了聲音,玉佩也不可能認錯。這樣慘烈的事實,讓她難以面對。韓珂不斷安慰自己︰我視力不好,肯定是看錯了,看錯了……
她不再掙扎,絕望地閉上眼眸︰死便死吧,連舅舅都要殺了她,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
「水……我要水……」少年的聲音越來越急切,頰畔微微露出兩抹紅暈。
「有人嗎……」空蕩的山谷里回蕩著她自己的聲音,完全听不到他人的回應。流水聲、鳥鳴聲,如果說樹葉落地之聲也能算聲音的話,那麼這山谷之中便只有這三種聲音了。
韓珂「蹭」地從地上站起來,也不知高燒昏迷的時候楚黎究竟喂自己吃了什麼靈藥,她的傷口居然已經不再流血,那樣致命的傷口竟然在瞬間愈合,哽塞在喉嚨中的苦澀感也消失不見,傷口還有一點點疼,但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被下要舅。
想要掙扎,卻因為胸口那致命的傷再難動彈,只得任由著潭水將她淹沒,寒冷一步步將她逼上絕境,她的身子宛如折翅的蝶,一點點向著水底沉去。
上藥,包扎。扶著楚黎到一處空闊的平地上躺下。
不,韓珂不信。要知道,她即便是死,也不可能招供出趙澈的死背後的陰謀,她怎麼舍得連累他?
「舅舅,是你嗎?真的是你嗎?」韓珂因為傷口發炎,高燒不斷,視線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但她喜歡對方給她的溫暖而體貼的感覺,很像很像……舅舅。
俯子,韓珂小心翼翼地檢查他的傷口。他的大腿上有一處割傷,像是被藤條所劃破,而這山谷之中唯一能夠生出藤條的地方便是那陡峭的懸崖……難道他也是從懸崖上掉下來的?舅舅不止要殺自己滅口,還要殺了楚黎嗎?
「是我是我。」在對方的一聲聲安慰下,韓珂這才安心睡過去。一整晚,她都躺在那人懷中,緊緊揪著他的手臂,身子舍不得移開半分。如果要用死來換這一時的快樂,那麼,她願意。
過了許久,那人不知從什麼地方弄來一枚藥丸,吩咐韓珂︰「張開嘴,吃了它。」
舅舅不見了。
韓珂擔憂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忙縮了回來︰「好燙……燒得不輕。你再忍忍,我馬上幫你找水來……不許就這麼死了!」
她整個人又變得慌張無措起來,順著樹干站直了身子,胸口隱隱傳來的疼痛讓她想起她墜崖前受了傷,那樣的創傷不是別人給的,正是自己的舅舅。
韓珂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再替他把了把脈,確信他還活著,這才安下心來。她可不想欠他一個人情,楚黎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向不好,萬一他就這麼死了,韓珂反倒會覺得十分內疚。
繼而,她整個腦袋又變得昏沉沉的,很快便睡了過去。
她張開雙臂,任由潭水沖擊,接受著死亡的洗禮。願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以通透之心觀世,以慈愛之心愛人,簡單即是超然,純粹即是月兌。
溪水是那懸崖上流下來的,有小魚兒在水草間歡暢的嬉戲。韓珂皺了眉,憑什麼連魚兒都可以活得這麼開心,偏偏自己事事不如意,上輩子不能相守所依,這輩子……
頭頂被潭水完全沒過,冰冷的液體闖入鼻腔,嗆得韓珂再也無法呼吸,胸口流出的血液融入涼水中,在寒潭里綻放出一朵妖異的紅蓮。
「舅舅……舅舅……」睡夢中,韓珂一直喊著,聲線沙啞,一手撫著胸口,眉間痛苦地擰成一團,另一只手還在虛空中胡亂揮舞,想要抓住那個看不清的鏡像。
她的衣衫穿得不像從前那般整齊,雖然扣子扣得都對,但衣服上處處都是褶皺,那人顯然沒有細心替她整理。念及此,韓珂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去,想來救她的人並非舅舅,因為舅舅做事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就算是替她換衣服這樣的小事,他也一定能做到最好。
望著女童忙得團團轉的背影,少年的嘴角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她是很像查緒兒,不過僅僅是長的像而已,如果是查緒兒,恐怕她根本不會救自己,更加不可能不顧忌男女有別,嘴對嘴喂自己喝水。查緒兒處事一向是獨善其身,而這個原以為狠戾的初瑤郡主,面對曾經擄劫過她的他,竟依然心存善念。當初毒殺趙澈定有她的苦衷吧……
少年懶懶皺了皺眉頭,又道︰「還要,我還要水……」
舅舅,真的要殺她嗎?
韓珂欣喜地朝著弈凡奔過去︰「舅舅,瑤兒就知道不可能是你!舅舅最疼愛瑤兒了……怎麼舍得殺瑤兒?」待到韓珂的手指就要觸上弈凡的衣衫,少年的身形卻與黑衣人合二為一。黑衣人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雙臂死死將她扣住,匕首從衣袖間滑出,對準她的胸口……刺下去!
扶起楚黎的身子,無所顧慮地四唇相貼,韓珂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口中的溪水吐入少年口中。恰在此時,一直昏睡的少年手指動了動,似要轉醒,他的嘴角不自主地微微勾起,側臉掛上了淡淡的笑意,這樣微不可聞的表情,韓珂根本沒有看到。
再往前走來幾步,矮矮的灌木叢中躺著一個受傷的少年,韓珂忙走過去想要查看他的傷勢。扳過他的臉,韓珂驚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受傷的少年一身貴族華袍已經被劃破,但他的面容韓珂依舊清楚的記得,他分明就是司幽國五皇子楚黎!
「丫頭,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流水般溫潤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一雙溫暖有力的臂膊從背後將她緊緊環住,帶著她浮出水面。
如今楚黎是她的救命恩人,知恩不報不是她的作風。何況楚黎身份敏感,韓珂可不敢放任他就這麼死了。
楚黎雙眸緊閉,左手撫著大腿上的傷口,右手則捏得緊緊的,也不知道藏了什麼東西。韓珂走近他身邊,兩手並用,掰開他右手的五指,一把草藥碎渣滑落了下來。
冰冷刺骨的寒風從身體的各個角落躥入她的心肺,急速的墜落所帶來的沖擊力似要將她嬌小的身子撕裂一般,疼痛感瞬間浸透了五髒六腑。
懸崖的底下是寒潭,寒潭為一叢樹林所纏繞,林中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溪水肆意的流動,可見這處山谷並非完全閉塞,應當有一處小出口與外界相通,就好似陶淵明在《桃花源記》中提到的世間仙境。韓珂忍著傷口的疼痛,順著小溪一步步向前挪動,希望可以找到搜救她的人。
四周靜靜的,冰冷的潭水灌入了她的五髒六腑……
韓珂想起那些古代電視劇中,男女主角在野外遇難都是用荷葉盛水的,可這茫茫山谷哪里有什麼荷葉啊?司幽國的植物大多是針葉狀的,想要找一片肥沃一點的葉片都找不到。
「別急。我去給你找水……你可千萬不能死!若是真死了,我也不好向你父皇交待。你是司幽國的五皇子,身份尊貴,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來找我們!」韓珂向前跑了兩步,在小溪邊停下。
咽下滿肚子的苦水,韓珂伸手試了試溪水的溫度,略微有一點涼,但救人要緊,顧不得那麼多,兩手捂成瓢狀,小心翼翼捧了一捧水,一步不敢多留地往回跑。
萬丈懸崖的下方是一池深不見底的寒潭,韓珂不會游泳,接觸到水面的剎那,她听到崖壁上傳來一個男子急切的呼喚聲。
他為什麼會在這里?韓珂腦海中的疑問越來越多。
她能感受到刺眼的陽光照射在自己身上,異常灼熱,與體內的那股寒流抗衡著,她拼命地抓住那人的衣襟,顧不上身體的不適,只想看一看救自己的人是誰,多麼希望是那個推她下來的舅舅回來找她了,可是她再沒有力氣睜開眼楮,眼前一片黑暗,那人的身影只在她眼前一晃,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韓珂便手上一松,徹底昏死過去!
「啊--」韓珂雙眸緊閉,被夢境中反復重復的畫面嚇得不輕。弈凡成了她心底最深的魔障,縈繞在心頭,始終揮之不去,難以安眠。
見初瑤就要回來,少年又慌忙閉上了眼眸,雙手痛苦得捂在自己的傷口上。
「小心--」
她的唇踫上他的唇,冰涼的感覺,卻一點都不溫柔,為了讓他將溪水都喝下去,她甚至用上了「舌忝」、「咬」,各種技巧!楚黎享受這樣的感覺,反復讓她跑了好幾趟,直到他的肚皮鼓鼓的,再也容不下一滴溪水。
韓珂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頭依舊昏昏沉沉的,韓珂一手托著尚未恢復意識的腦袋,不住地敲打,企圖令自己清醒一點,另一只小手向身邊探去,想要找到那個救了自己的人。四下都寂靜無聲,唯獨遠處寒潭里的水流沖擊石塊發出的聲響回蕩在整個山谷。
等韓珂替他清理完傷口,已經入夜。韓珂見他高燒已退,心中這才稍稍安定下來。
「去撿些木柴,山谷里頭夜間會很冷。」
韓珂正望著遠方發呆,耳畔突然傳來少年的聲音,驚訝轉頭,對上對方的視線,滿臉欣喜︰「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