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說的一本正經的樣子,終于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過還是忍不住數落他︰「本來就是嘛!前天吃飯,我就覺得那小二很有趣而已,就與他多說了幾句,結果你倒好,給我擺臉擺了一天。」
「你還記著這個啊?我那不是嫌你話多,而是說你不該與一陌生男子聊天,而且聊的還是青樓里的齷齪之事。自家娘子在外面與別的男人說這些,你說我這做相公的能不生氣麼?」納蘭說的無辜之際,滿臉都是一副我為你好的樣子。
我擰了一把他的臉,笑道︰「哪有齷齪啦?我不過就問了一下他平日里去哪家樓里逛得多,哪里的姑娘好而已。我那麼大個園子開在那里,我總不能讓它賠錢不是。我這是叫做暗訪,暗訪懂麼?」
一路嘻嘻鬧鬧很快便到了玄武湖。已是深秋十月,湖兩邊的殘荷滿地枯黃,多少顯出些頹敗之感。納蘭為我撐著傘,低頭道︰「這里與那寧家灣的那湖相比如何?」
「寧家灣的那處身在荒野,更有氣勢些。至于這個,你看那處,又是荷花又是亭子的,倒像是家養的!」
他將頭抵在我頭頂上,笑問︰「那你更愛哪一處?」
「自然是寧家灣了!」我想也未想,隨口便回了他。
「嗯!」他點頭︰「我也更愛寧家灣的那處。那你說,以後我們就去寧家灣好不好?咱們就在那里安然度日,與世無爭。春天我們去看桃花,夏天我們就吃桃子,秋天賞菊,冬天賞雪。你說好不好?」
他偏過頭來看我,眼里滿滿的都是笑意似乎都要溢出來了一般。充滿著誘惑,仿佛只要我一點頭,就能隨他而去,永遠都不再分開。
我低頭,笑的沒心沒肺︰「好,只要你敢走,我必定半步不離……」只是不知道那一天還有多遠,或許是十年,二十年……或許,那只是我們的憧憬而已,因為它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他笑的有些蕭瑟︰「林惜,你總是不相信我,對不對?你現在肯定也是不相信我的,不過不要緊,我總會做給你看的!」
我低頭,只是但笑不語。大概風大了些,吹濕了我的眼眶……
與他在一起時間總是溜的那麼快,一晃眼又是黃昏了。因為這兩天康熙還在金陵,是以城中戒備十分的森嚴,一到晚上城門便早早的關了,這時候四周都是些行色匆匆的路人,因此街上顯得冷清不少。
一陣風吹過,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納蘭轉身,將我的手捧在他掌心里捂熱,笑著問我︰「冷不冷?要不要將馬車叫過來?」
我忙搖頭︰「不要,我想陪你走走,以後只怕想有這樣的機會都尋不到了!」
他憐愛的笑笑︰「快了,我總會帶你走的……」
見又繞回這話上面,我忙將話題扯開。見前面不遠就是舞月樓,忽然想起了前不久剛回來的沈婉,便隨口問道︰「前段時間顧貞觀是不是去京城找過你?
納蘭點頭,神情變的有些凝重,過了半晌才道︰「他是想讓我幫他救一個人!」
我跟他在身後,垂頭不語,當時顧貞觀帶著沈婉果然是去找納蘭的,只是結果那人自然是沒有救下。沈婉的娘早在幾年前就投了井,這是沈婉從京城回來的時候親口告訴我的。當時我本想安慰她幾句的,結果我卻在她臉上沒看出一絲一毫的悲傷,倒好像死的那個人與她是個不相干的人!于是那話茬我便也沒再提。
我低低嘆了口氣,抬眼看他,他也正是愁眉緊鎖,滿臉的懊悔。我知道,他又在自責了,有些事,明明是與他不相干的,他卻總能歸咎與自己身上。在這個兵荒馬亂,人人只懂明哲保身的年代,為何會有他這麼多情的人?他永遠是那麼純粹、單純的如同一個孩子,可卻又總是將事情看的那麼透,所以到頭來,傷心的總是他!
我伸手,將他眉心的川字撫平,柔聲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各人也有各人的福,這些無論是誰都強求不來的。怪只怪這世上的惡人太多,老天太不開眼,總是讓好人歷經磨難坎坷,你別難過!」
納蘭搖頭,望著我滿目淒然︰「不一樣的林惜,他們總以為我什麼都能做到。因為我阿瑪是明珠,是當朝的宰相!一開始我也以為是這樣,可是後來我才發現,一切都是假的,權勢是假的,仁義是假的,官場上永遠都是沒完沒了的爾虞我詐,我想保護的人卻永遠都保護不了,我想留的東西也從來都留不住。他們總在一個一個的離我而去,越來越遠,遠到再也回不來了,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我什麼都沒有了。世上那麼多的人,可能說上話的人卻那麼少。林惜,我真怕我連你都守不住……」
我伸手將他攬入懷中,一字一頓的在他耳邊道︰「君若不離,我定不棄。我就一直一直在這兒等你,只要你回頭,我隨時都在這兒!」
「好一個君若不離,我定不棄!」
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我一跳。轉身,黃關月與曹寅不知何時已站在我們身後,終年不變的冰塊臉上依舊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我紅著臉,手都不知道該放哪里,就好像做壞事突然被人發現了一樣,誠然我現在沒做壞事……
納蘭見見是他們,拉著我走過去,輕笑道︰「這麼晚了公子還在外面……」
「無妨!」還未等他說完,黃關月便揮手打斷,淡道︰「不過是出來走走,今日玩的可還盡興?」話雖是對納蘭說的,可他那雙眼楮,自始至終卻都是瞄著我的。
對于黃關月救我一事,我在納蘭面前只字未提過。雖說我與姓黃的清清白白,但孤男寡女同處了那麼久,總會惹人遐想。
不好裝看不見,只好上前一步做禮道︰「含凝見過黃公子,曹公子!」一抬頭卻瞧見曹寅正對我擠眉弄眼,一時間沒忍住,月兌口便道︰「曹公子今日怎麼沒去喝花酒?樓里的姑娘都該想你了!」
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包括黃關月在內的三人臉色個個都是千奇百怪,納蘭更是一副吞了蒼蠅的模樣。曹寅哼哧了半天總算憋出一句話來︰「你、你毀我清譽……」
見說錯了話,我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打圓場︰「好不容易聚一起,要不咱去前面找個地方坐坐?」見曹寅又望過來,我忙嘿嘿干笑︰「我、我請客……」黃關月一直未言,顯然是默認了,納蘭雖有些不愉,卻也並未說什麼。
于是一群人由我開道,往前行去。
舞月樓外,大紅的燈籠一直掛到尖角的屋檐,門口迎客的姑娘如蝴蝶一般穿梭在人群里。樓里傳來的絲竹聲與肆意的笑聲摻合在一起,听的人心里直癢癢。
站在大門口處,黃關月扭頭似笑非笑的問我︰「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帶男人來逛青樓?嗯?」
望著納蘭那張板著鐵青的臉,我咽了口唾沫,賠著笑小心翼翼道︰「這個……自古文人墨客最愛的便是青樓了。我看你們個個都是、都是風流倜儻,所以這兒再適合不過……」在納蘭要殺人的目光下,我實在是胡扯不下去了。
曹寅在後面掩著嘴偷笑,被我狠狠瞪了一眼。納蘭壓下額上暴起的青筋,耐著性子與我道︰「你是從哪兒知道文人墨客都愛逛青樓的?」
「書上。」我如實回答。
「……那書你以後還是少看吧!我看你心雖靈,手卻不巧,不如沒事多學學女紅!」
「罷了罷了!既然來了,那就上去坐坐吧!否則豈不是辜負了她一片好心!」一直沒說話的黃關月開口。雖說是為我開月兌,話卻說得那麼難听。我咬牙,這人永遠那麼不討喜!
門口的龜奴很有眼色,不僅沒攔我,一溜煙的將我們迎至樓上的雅間。還趁機去將秦思雨給叫了過來。我裝作不認識她,只躲在人後,任由她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