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論上來說,洞察者利用天賦對別人的命運改變越大,造成的連鎖反應越嚴重,命運女神對其的玩/弄就會越惡毒,降臨的懲罰也就越殘酷。
弱水的精神力有限,她得學著先用眼楮來分辨哪些人能最高效提供負能量。不得不說橋洞下人流量足夠,再加上她身後那張兒戲一樣的宣傳招貼還是很吸引眼球的。就算弱水站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一會功夫也有三個人前來光顧。
第一位盛氣凌人的姑娘,希望能尋找失貓。弱水表示愛莫能助。
第二位臉色蒼白瘦骨伶仃的青年,繪聲繪色的向弱水講訴他關于某位小姐的綺夢,希望能求助于巫術而春宵一度。弱水指指其他同行。
第三位是個異鄉來的觀光客,他純屬獵奇來了,不僅纏著弱水問東問西,還甚至想出五個銅板讓她揭開面紗。弱水直接揮手讓他快滾。
耐心告罄的弱水裹了裹斗篷,厚面紗的質量不太好,她覺得十分氣悶。來這里真是個蠢透了的主意!她下定決心,如果下一個前來詢問的人還是這麼無聊的話,她立馬打道回府。
一個中年人猶猶豫豫的來到橋洞下的算命區,看他張望的樣子,也許是第一次來。他身上的衣著還算齊整,但是因為洗滌過多,微微有些褪色。他腳上穿著雙獸皮靴子,腰上挎著把長劍,長劍手柄上的黃銅和陳舊的靴子都被細心的擦拭得閃閃發亮,但是這點閃亮完全不能掩蓋他散發出來的落拓寒酸之氣。
老江湖們一眼就斷定看出這是個年華老去的冒險者。雖然他年齡並不算大,背依然挺直,腳步有力,但是從他那雙暮氣沉沉的眼楮透出的絕望來看,他確實已經老了,他已經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也許是身上的錢財有限,也許是不恥于向飄渺虛幻的巫蠱異神尋求幫助的行為,他目光在穿得花里胡哨的神棍們身上迅速掃視了一圈,就徑直來到角落處的弱水身前。
弱水旁邊的同行們,饒有興趣的睜大眼楮豎起了耳朵,觀看到如下場景︰
「我想佔卜這次去冒險的凶吉。」中年人看著半隱在陰影中的佔卜師,小聲說道。
佔卜師沒有拿出任何輔助道具,只沉默著將手擱在中年人的肩頭,戴著薄紗手套的手,縴細修長,明顯屬于女性,還沒等中年人再仔細觀察,佔卜師已經飛快的縮回手。
「在長滿黃色小花的沼澤中,你的同伴會被一只潛伏在泥潭里的怪獸伏擊,怪獸長骨刺的尾巴刺穿了他的心髒,他的血濺到一塊光滑的岩石上形成一道長痕。你呼喊著他的名字,憤怒地撲過去想搶回他的尸體,另一頭怪獸從旁邊竄了出來,用利爪掃掉你的頭。」
中年人被佔卜師詛咒似的說辭驚呆,隨即無比憤怒︰「胡說八道!你這個信口開河的神棍!」
「阿伊,你失去的同伴叫阿伊。」佔卜師冷冷的補充。她听見他這麼叫的。
中年人不可置信的睜大眼,望著佔卜師。如果不是確定沒有人跟蹤他的話,他幾乎會以為這是他的熟人,和他開的惡毒玩笑。
屏息在一旁悄悄觀看新同行表演的神棍們放下心來,紛紛用眼神交流︰這種水平還想掙錢,挨打還差不多!不足為懼!不足為懼!
而作為被圍觀主角之一的中年人卻想著︰「這個佔卜師怎麼知道阿伊?他真能未卜先知,還是從我身上某處得知的訊息?」
傳說有些江湖騙子可以從客人身上一些不引人注目的蛛絲馬跡推斷出相關訊息,再以模稜兩可的語言加以誘導,讓人入彀。中年人低頭檢視了一遍自身,沒發現任何性命縮寫和能提示有「阿伊」這個人存在的物品。
「這趟冒險你最好別去,如果要去,還是先想好如何在骨刺怪獸的爪下保命要緊。」弱水補充提醒道。
中年人漲紅了臉,惡狠狠的盯著她,捏拳的手青筋畢露。這趟冒險他已壓上了全副身家,他不能不去。
弱水防備的退了一步,覺得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從牆上摘下草紙招牌細心疊好收起,轉身向外走。
剛走一步,她的斗篷就被中年人拉住了。弱水捏著斗篷下的匕首,慢慢轉過頭,透過面紗上的小細孔,戒備的盯著他。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中年人現在一臉的惶恐,他啞著嗓子詢問︰「這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阿伊怎麼會那麼輕易的死去?他是最好的獸語者,他怎麼會死?」
「是人都會死。」弱水從他手上抽回自己斗篷。
中年人失望的撒手。也許是他雙眸中的悲哀觸動了弱水心里的某種悲憫之情,她又回憶了下當時的場景︰「他在驚動怪獸之前,先滑了一跤,所以才會到水潭邊去洗滌污泥。」
中年人將信將疑的望著披斗篷的背影消失在人潮中。
直到坐上公共馬車,弱水才分神想起,她這趟兼職還沒有收錢呢!再算上給那小孩的銀幣和來回車馬費,這一趟出來,純粹就是花錢找勞累。
午夜時分,熟睡的弱水忽然驚醒,雙目的劇烈刺痛引起了她的警覺。她已經預習過發生這種情況的緊急應對方式,深吸一口氣,依舊躺在床上,想象著將雙目的疼痛引導到手指的戒指中。
果然,那尖銳的刺痛猶如一尾長蛇,順溜的滑向了指尖消失無蹤。等確定自己身體確實再沒有異樣後,弱水下床點燃蠟燭,仔細檢視手上的戒指。
之前呈乳白色的水晶戒指,現在變成的淡黑色,看來剛才的疼痛也是命運女神玩弄洞察者的懲罰之一,而且是很嚴厲的直接懲罰。
某人的命運被徹底的改變啦?!弱水思忖著吹滅燈火回到被窩。
在離伯爵府很是遙遠的南城貧民窟中,蒼白羸弱的小女孩喝完了藥汁發出一身大汗,躺在破木板床上逐漸沉入夢鄉。大頭三抱著膝蓋坐在旁邊,欣慰的看著呼吸均勻的妹妹,忍不住淚流滿面。
如果妹妹真的死去,他對這殘酷的人間就只剩下無窮恨意,他之前已經想好,妹妹一死,他就會去黑蛇幫找「活」干,跟著大哥們做一個馬仔。黑蛇幫最喜歡用象他這種無牽無掛又死心塌地的孤兒來干「髒」活。
還好妹妹沒死!世界還有希望!他要努力活著,多掙錢,爭取以後能帶著妹妹離開這片棚戶區,
一枚銀幣改變了兩個草根小孩的命運。
另外一股大級別的負能量于三天後降臨,那時弱水正在詫異于圖書館老僕的異樣衰弱。
一月前,黑薔薇用獨眼老僕做恢復青春試驗給女伯爵看,在黑魔法儀式之後,老僕外表突然年輕了十來歲,把他高興得連走路都帶著風。
這股青春之泉的滋潤效果于今晨忽然完全消退,老僕比以前顯得更加憔悴衰老,甚至連走路都有點顫顫巍巍,腿腳也退化了,一道不高的門檻,居然令他幾乎被絆倒。
弱水眼明手快,一把將老人家攙住。就在她剛直起腰來的時候,忽然覺得頭腦中一片空白,一股陌生的瘋癲情緒讓她想撕掉身上的衣服無所拘束的大叫、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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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幾分鐘,在遠離帝都的一處森林沼澤里,數個冒險者小心翼翼的前進,溜滑的地面令其中的一人不小心摔了個嘴啃泥。他訕笑著爬起來準備去旁邊小水潭里洗滌污物,另一個全副武裝的中年人面色驚惶的叫住他︰「阿伊!」
「干什麼?」阿伊呸出幾口帶泥漿的血水,剛才不小心咬破了舌頭。他覺得自己的老伙計這一路都神神叨叨的,要不是他強迫自己穿上這件鐵背甲,自己恐怕也不會摔得這麼慘。
中年人看看開滿小黃花的沼澤,再望望水潭邊一塊光滑的巨岩。神色有些恍惚的退步︰「是這里,她說的應該是這里。」
阿伊大步來到他身邊︰「這里什麼?」
中年人興奮起來︰「脊骨獸,我們要找的脊骨獸就在這泥潭里,而且一共有兩只。」
「脊骨獸不是應該住在森林里嗎,怎麼跑沼澤里來了?」阿伊明顯不信。他話音剛落,就听見背後一陣怪異的咕嘟聲,猶如泥沼開了鍋,隨著周圍幾人的驚呼,他看見對面的中年人驚恐的睜大了眼,在那瞬間放大的瞳孔內倒影著怪獸的幻影。
一股大力襲來,他還沒回過神,就覺得背上遭到沉重的一擊。中年人看得清清楚楚,那頭滿身泥漿的怪獸用它長滿骨刺的尾巴,橫飛著甩到阿伊身上。
只听當啷一聲脆響,長骨刺踫在阿伊的鐵背甲上將背甲擊得凹陷了下去。要不是鐵背甲格擋,阿伊恐怕已被骨刺穿在怪獸狼牙棒似的長尾巴上了。
阿伊帶著巨大的慣性撞在中年人身上,兩人一起順著泥地滑出去老遠。
怪獸昂首咆哮,宣布領地的所有權。另一頭怪獸也鑽了出來,應和著怒吼。這是它們的交配季,需要絕對的安靜。冒險隊的腳步聲與血腥味,刺激了它們靈敏的听覺和嗅覺,令它們暴怒抓狂。
阿伊趕緊撮起嘴唇吹出幾聲清亮的尖哨。暴虐的怪獸在有節奏的哨聲中奇跡般的安靜了下來,最後甚至慢慢地垂下了眼皮。
趴在泥漿中的中年人,見狀悄悄的向旁邊幾名弓手做了個包抄的手勢,自己慢慢抽出腰畔的長劍。
脊骨獸是一種強大,精神力脆弱的怪獸,它們在狩獵女神的安神哨中,約等于一團待宰的肉。自獸語者阿伊的第一聲口哨響起,他們這個小冒險隊就改變了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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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松開手扶老僕的手,按捺住癲狂情緒野馬般沖擊,用僅余的意志力將身心意識導向戒指。陽光下,戒指內部開始翻騰,一股極淡的墨汁涌入,連帶著把里面內容物渲染得顏色更深,整個戒指的的質地看上去猶如廉價的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