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于下層僕役身上的治安小事,是不會被匯報到高貴的女伯爵案頭去污染視听的。除非這位夜遇登徒子的廚房女雜役不小心喪命,整件事情也許有可能會輕描淡寫擺在長楓與喜寶兩位大總管的案頭。意識到這一點,鴉頭果斷的將枕頭下的 面杖換成一把鋒利的剔骨刀。她決心在這人渣遍地、管理缺失的異鄉,自己捍衛人身安全。
頂著兩個大黑眼圈到廚房後,鴉頭听見一個讓她振奮的消息,女伯爵決定回帝都,即日開拔。這就意味著從帝都來的隨行人員也將離開這個塔樓遍體、陰森恐怖、滿是陳腐味的塔林堡,她大大的松了口氣。
「你很緊張?」來廚房領早餐的弱水,見鴉頭毛毛躁躁的樣子,月兌口問道。
「嗯,昨天我房間進賊了,還是個能飛檐走壁的婬賊!我被嚇著了!」鴉頭咬牙切齒的切著腌肉,想象著它就是那可惡的家伙。
弱水警覺的眯起眼楮︰「長什麼樣,你看見了嗎?」。
「一臉傻樣,就象……」鴉頭停下手中的刀,抬頭四處尋找相似物,「身形就象那邊吃東西的家伙一樣,個頭不高,頭發顏色也一樣。」
弱水順著鴉頭的指示看過去,覺得眼熟,試探的叫了聲︰「阿麥?」
背對兩人的阿麥轉過身來,眼楮里滿是做作的驚喜︰「好巧啊!」
弱水看了一眼被驚得目瞪口呆的鴉頭,干笑道︰「確實挺巧。」一把拽著他衣襟來到角落處,低聲喝問道︰「你昨天從我窗戶上跌下去,是不是又爬進人家小姑娘的窗戶了?」
阿麥嫌弱水擋了他的視線,努力從旁邊探出身來,陽光燦爛的對著鴉頭say,嗨!
「嗨你個頭!」弱水粗魯的把他揪回來,「問你呢!」
阿麥不爽的瞪了弱水一眼︰「憑什麼你問我就要答?妨礙求偶是要遭天譴的,你知不知道?」
弱水還沒有反駁,回過神的鴉頭就操著切肉刀奔了過來︰「死婬賊,光天化日都敢露面,以為我記性不好還是眼神不好?」
阿麥望著迎面而來的鋒利刀刃,柔順的往旁邊側了側身,讓危險擦著肩膀閃過︰「不要沖動,我只是來求交配,沒有惡意。」。昨天他在塔林堡轉了半夜才知道鴉頭在這個地方干活,今天特地一大早過來制造巧遇。
在他的族群里哪用得著這麼麻煩,他只需丟一個眼神就有大把的好姑娘來配合。他是多麼懷念那些油光水滑的皮毛啊。人離鄉賤,這個姑娘雖然也象他的族人一樣擁有一頭好毛發,但是追求起來怎麼這麼麻煩。
「交配!呸!就你也配!」鴉頭收回刀,鄙夷的吐了口唾沫,準備回去繼續切腌肉。
「阿麥少爺,你怎麼沒和其他大人一起在客人餐廳用餐,反而到這里來了?」隨著一聲嬌滴滴的嗔怪,一名坦胸露背的女僕扭著水蛇過來,笑得分外嬌艷,「人家還擔心你挨餓呢。」
這名美貌的金發女僕鴉頭認識,她是塔林當地一名農夫的女兒,在塔林堡當客房專職女僕。她一直懷著個偉大夢想︰在城堡客人中釣個有錢的凱子,跟著一起到帝都,從此過上有錢有閑的情婦生涯。風傳她的外號叫「郵車」,因為她身上總有人不停上上下下。
可惜有錢人大多不傻,做客期間丟幾個小錢嘗嘗野味可以,帶上帝都?no,那是小妞你天真幼稚的一廂情願罷了。少爺、老爺、爵爺、騎士們來了又去,眼見年華天天老去,「郵車」也降低了標準,有錢就行。
最近入住客房的佣兵剛從寶庫拿了寶物,據說回到帝都還有一筆巨額賞金可以領。傍上其中任何一個都可以夢想成真,過上有錢有閑的生活。
「郵車」冷眼觀察了一下,發現這隊佣兵中威化是有主的(紅衣),勞倫和基德象基友,就這個阿麥落單。剛確定目標,計劃了一夜,沒想到今早突聞噩耗︰女伯爵今天下午就要啟程回帝都。留給她施展魅力的時間實在有限,所以她才急急忙忙的四處尋找阿麥。
在旁邊看熱鬧的一個廚房女僕拽拽鴉頭的衣袖︰「真的不考慮下?如果這小伙子是那隊冒險佣兵中的一個,就老有錢了。別便宜給‘郵車’糟蹋了。」
「原來他就是大家說的那些佣兵啊?」鴉頭盯著阿麥,怎麼看也沒有看出半點王霸之氣。反倒越看他覺得越象個放羊的羊倌。
「這趟任務,賞額共十萬金幣。據說佣兵隊有五個人,算起來一個人可以分到兩萬,寶物另計。如果這男人很有本事的話,他會繼續賺很多錢;如果沒有本事,死了之後他的未亡人也是個富孀。嫁給他,從此可以改變命運。」鴉頭腦筋飛速運轉。
咦,這樣看起來他也不猥瑣了,蠻順眼的,怎麼當時一見就覺得他是婬賊呢?都怪接見佣兵那天,自己在廚房忙著做糕點,沒來得及去偷看,導致相處模式沒開好頭!
想通這節,鴉頭把刀一轉指向跟阿麥拉拉扯扯的「郵車」憤怒大喝︰「你干什麼!」
「郵車」只把眼楮一撩,就看清楚了鴉頭那點小心思,肚子里撇著嘴冷笑︰蘿莉妹子,想跟姐姐我搶男人,你還女敕了點!她背對著鴉頭象只麥芽糖似的黏在阿麥身上,抱著他的胳膊揉啊搓啊,只差表演十八模。
面對這樣的恬不知恥的風月老手,周邊淳樸的塔林堡圍觀群眾皆表示不忍卒睹,但對于從小生長在妓院林立流鶯遍地的帝都南城的鴉頭來說,應付這種的場面完全無壓力。
只見鴉頭威風凜凜上前兩步,先沖著郵車的腿彎猛踢一腳,趁她身體後仰時,抓著她的頭發就外拖,一邊拖一邊還把刀刃往她那如花的臉蛋上招呼,嚇得「郵車」驚叫連連。
「滾!」鴉頭一路把郵車拖出廚房,惡狠狠的放話︰「再在我的地盤勾引男人,我劃花你的臉!」那架勢活月兌月兌的女流氓。
連怕鴉頭吃虧而跟出來的弱水都吃了一驚,沒想到瘦瘦小小的鴉頭這麼有戰斗力。鴉頭沖她黠然一笑︰「南城流鶯的必殺技,學著點。」
弱水垮下臉︰「你剛才不是還叫阿麥滾麼,這下又象狗搶骨頭一樣為他打架,值得嗎?」。
「誰為他啊,我是為了那叮當作響的兩萬金幣。」鴉頭吹掉手指間的一撮淡黃色的長毛,「本來我的理想是當個威風凜凜的大廚,賺很多很多錢,以免老無所依,但是嫁個有錢人會比當廚子快捷得多。」
弱水沉默了,不要說鴉頭這種想法不高尚不光彩。也不要說沒有愛情的結合等于同于賣/婬。
這時代窮苦女人嫁人等于第二次投胎,投好了,改變命運平步青雲,投不好,連累下一代一起在命運泥沼掙扎。現實的殘酷誰都知道,男方有經濟基礎是女人的首選,所以什麼愛情啊感覺啊,請靠邊涼快去。
「可是你都不了解阿麥,他未必是個好人選。」弱水還是覺得有點不妥,她想起阿麥那不著調的性子,覺得有點不靠譜。
「我何必了解他,我只需要掌握他的財政大權就行。」鴉頭冷酷的回答。
「問題是阿麥是個把收入都上繳太座的好男人嗎?他是個漂泊無定的佣兵啊!」
對于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案,鴉頭也想好了︰聘禮啊,我收聘禮就好了,誰管他以後愛到哪去死。
弱水徹底明白了鴉頭是想把自己一次性出售了,拿了頭期款就心滿意足。人人都有安排自己人生的自由,就算是朋友也無法干涉其自由意志。
所有女僕都羨慕鴉頭即將獲得美滿姻緣,因為鴉頭說服阿麥尊重楓葉帝國的習俗,先買票再上車,所以一回帝都他們就結婚。
從塔林堡回帝都的路上,女伯爵與佣兵隊結伴同行。弱水冷眼旁觀鴉頭和阿麥的熱戀表演,每天都被膩死人的粉紅色甜蜜氣氛燻得胸脹氣悶食欲不振,導致她很快就瘦了下來,速度比胖起來還快。
回到帝都的第二天下午,鴉頭告假和阿麥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鴉頭就梳起了婦人發髻。她微笑著听完同事們的恭喜聲,轉身跑到弱水的房間里放聲大哭︰「那個王八蛋不是人,他說求交/配原來真的就只是求交/配,交/配完了就要走人,說是他那族的傳統。連結婚證明他都不在乎,說只是為了我尊重地方特色。」
拉過弱水衣袖,鴉頭使勁擤擤鼻涕︰「早知道結婚證書什麼用都沒有,我還不如只收聘禮不結婚。為了滾一次床單就讓自己白背了個已婚的身份,我真是蠢到了家!」
「他人呢?」
「走啦,說要繼續去什麼地方冒險。還叫我自己保重,說這次經歷很愉快!我呸!就知道他是個婬賊!」鴉頭一邊罵一邊擤鼻涕。開始的時候目標清晰只是為了錢,但是幾天相處下來,她有了當他妻子的自覺,覺得就此安定下來也不錯,當個賢妻,生一群兒女,過完平靜瑣碎平凡的一生。但還沒等這種感覺升溫,情勢就立刻急轉直下變為棄婦。
鴉頭想藉由婚姻改變命運的想法,像個肥皂泡般的碎了。而且楓葉帝國沒有離婚一說,只要阿麥不死,她永遠都是個名不副實的已婚婦人,再嫁就是重婚,不但不予承認還得坐牢罰款。這就意味著,就算她以後遇見再合適的對象也沒辦法擁有名正言順的合法婚姻。
命運將鴉頭狠狠踐踏,在她平生第一次恍惚有已改變命運的錯覺之後。
就算她從小在貧民窟掙扎求溫飽,就算她已被世事捶打得異常成熟,這樣的落差還是讓她傷心不已。
弱水也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種情況,冥思苦想良久︰「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當然有,我要好好向金大廚學習。就算以後不能再嫁個男人,那也要當個存了很多很多錢的女人!」鴉頭又拉著弱水的袖子擤鼻涕,眼神卻很冷清。
「再擤下去,我這件制服就毀了。」弱水看她已冷靜下來,扯回自己的袖子。
「人家心靈飽受創傷人財兩失,你毀條裙子算什麼!」鴉頭不依不饒的扯了回來。
「人財兩失,你不是之前叫囂著要收聘禮的嗎?」。難道阿麥還搶回聘金這麼沒品?!
鴉頭難得的臉上一紅︰「這些天和阿麥卿卿我我感覺太好,先收聘禮這事我給忘了。」
弱水無語望蒼天︰戀愛中的女人,真是智商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