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再次見到孫子卯似乎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一連幾天,汪曉靜都沒有見到孫子卯。而收發室里那女人似乎也接到了什麼指示,對待汪曉靜的態度前後判若兩人,神情也愈見冷漠,每次見到汪曉靜,她原本掛著笑的臉上馬上變成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一個星期的時間,就這樣在推諉搪塞中過去了。又到了周一,汪曉靜再次來到高路局,要求見孫子卯。得到的答復同樣是孫局長不在,開會去了。失去耐性的汪曉靜決定不再浪費時間,直接打車來到了交通廳。
在交通廳收發室,汪曉靜倒沒有受到什麼阻撓。仍然是先前見過的那個女人坐在收發室里,看到汪曉靜走過來,簡單地問了幾句後,她便讓汪曉靜在來訪人員登記簿上簽了字。簽字後,汪曉靜直接上了樓。
辛友良辦公室的門敞開著,汪曉靜暗暗地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走進辛友良的辦公室,卻發現辛友良並不在辦公室里。稍遲疑了一下,汪曉靜還是抱著孩子走進了辛友良的辦公室,在沙發上坐下來等著辛友良。
時間過去了很久,汪曉靜听到走廊里響起了腳步聲,並向這邊走過來。很快,辛友良出現在辦公室的門口。看到汪曉靜,辛友良微微地一愣,臉上的神情隨之沉了下來。他沒有說話,直接走到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大伯,我知道你很忙,我也不想來給您添麻煩的,只是,孫局長一直不肯見我,我的事情得不到解決,我才不得不來找您幫忙的。」汪曉靜強忍心里的悲哀,含著淚,說道,「前兩天孩子又病了,在醫院住了很久。孩子身體不太好,經常生病,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因為思群的事情,我一直都沒上班。單位能給我假兒,就已經是很照顧我了。單位的效益並不好,我怎麼好意思開口向單位要求補助呢。可我不能總呆在家里,大哥上班都快一年來,可我的工作到現在還沒有著落。大伯,請你幫幫我,我要養孩子,我也要生活。沒個工作,我和孩子怎麼活下去呢?」
辛友良臉上現出一絲的不耐煩,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上次,我已經很清楚地告訴你了,有關你們的家事,我不想听,也不會再過問。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是幫不上你什麼忙的。」
「我也不想來找大伯的,可是,除了大伯,我也不知道該找誰幫忙的。」汪曉靜流著淚,說道,「自思群出事後,一直都是大伯幫忙處理。我心里是很感激的,思群的事情到現在還沒有處理完,有些事情還需要大伯的幫忙才能解決。交警隊那邊也是一直在看著大伯的面子處理這起事故,我去要求和解,交警隊的崔昌益以各種理由故意拖著。至于我提出的要求,在交警隊這里就被回絕了。對方也已經明確表示,他們無法滿足我的要求。這和當初你們答應我的完全不一樣。大伯,你也曾說過,先將思群火化了,其它的事情都好說,保證讓我滿意。我相信大伯的話,一切都听從大伯的安排。現在怎麼樣了?有哪樣是我滿意的呢?」
辛友良的臉色更沉了,語氣里也流露出一些的不耐煩︰「交警隊是如何處理這起事故的,那是他們的工作,我不便說什麼。你一再強調我曾答應過你,可有哪件事是我親口答應你的?你這孩子總跑來找我有什麼用?有這時間,抓緊時間把官司結束了,好好照顧孩子。」
「大伯是沒親口跟我說過什麼,但這些話都是我公公告訴我的。如果大伯沒說過這樣的話,我公公是不可能編出這些話來哄騙我的。而且,管理處的領導和我不認不識的,如果不是有大伯的關照,一個小小的征費員車禍身亡,用得著他們如此興師動眾地跑前跑後嗎?他們更不可能親自跑到我家里,苦口婆心地做我的思想工作,要我考慮影響,盡快將思群火化的。」汪曉靜擦了一把淚水,據理力爭地說道,「大伯見多識廣,經歷的事情也多,你看過誰家有這樣打官司的,雙方還沒有達成和解,家屬就匆匆忙忙地將身亡的人火化了的?大伯見過嗎?」。
「尸體火化和事故和解沒什麼直接關系,沒人阻止你去打官司。」辛友良很是不滿地說道,「你一定要把這兩件事攪和到一起,並不利于事故和解。」
汪曉靜的心都在顫抖,流著淚,說道︰「怎麼會沒有關系?如果思群沒有火化的話,對方就會有所顧忌,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口回絕了我提出的要求。」說到這,似乎感覺到自己臉上流露出的神情有些氣憤,汪曉靜暗暗地忍下心中的悲憤,穩了穩情緒,接著說道,「我提出的要求並不過分,這也是有很多先例的。為什麼到了我這里就不行了?還不是因為我們匆忙地將思群火化了的原因嘛。現在,對方根本就不和我見面,一次次將和解時間向後拖延。你讓我怎麼辦呢?當初將思群火化,也是因為考慮到思群出了這樣的事情對大伯的影響不好。我想知道,大伯有沒有為我考慮過呢?思群不在了,你讓我們母子靠什麼生活?」
「你怎麼還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呢?」辛友良生氣地說道,「將思群先火化,也是經過你同意的。至于你要怎麼樣生活,那並不是我該負責任的事情。」
「我是在什麼情況下同意的,大伯心里很清楚。」汪曉靜忍不住頂撞道,「大伯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管理處的領導又是怎麼說的,我記得清清楚楚,他們倒裝起糊涂來。管理處的領導躲著不肯見我,我去局里找孫局長,他也避而不見。如果心里沒鬼,他們會這樣嗎?可我不會就這樣算了的!我來舉報孫局長擅用職權,違規將辛思品調入收費站的事情。大伯,你是交通廳的廳長,我先向你舉報。如果在你這里得不到結果,我會繼續上告。不管告到哪里,我一定要弄明白,絕不會半途而廢的。」汪曉靜的語氣變得堅決起來。
「你怎麼能肯定孫局長是擅用職權的?」辛友良臉上現出怒氣,說道,「你不要固執己見,思品是正常的工作調動。」
「正常?」汪曉靜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的不敬,說道,「我費盡千辛萬苦仍然沒有做到的事情,發生在思品的身上,大伯倒說是正常的事情,是因為思品是你的佷子嗎?思品頂替思群進收費站上班這件事早已經傳開,這件事造成的負面影響遠遠大于思群出車禍這件事。我卻從來沒听大伯說過不滿的話,大伯這樣做,難道就不用考慮影響了嗎?」。
辛友良一時語塞,看汪曉靜的眼神越來越冷漠。
話一說出口,汪曉靜倒也沒有了以往的顧忌,她下面說出的話讓辛友良更加不滿,心里暗暗地多了一些的煩悶和不安。此時的汪曉靜神情變得有些激烈,話兒也越來越尖銳︰「思群出車禍身亡,他的大哥卻能在很短的時間里調到思群生前的收費站工作,這在大伯看來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我為了生存,為了活下去爭取我的權益在大伯看來卻變成了不正常。大伯要講原則,考慮影響,可是經大伯之手調到交通系統的人又有多少呢?先不說思品的事,三姑夫的外甥女前兩天不也調到收費站上班了嗎?小表姑的兒子去收費站上班也不過是兩三個月的事,遠遠近近的親戚,至少也有百八十人了,他們都可以,為什麼就我不行?」
辛友良臉色鐵青,看著汪曉靜呵斥道︰「無中生有的事!你听誰這麼胡說八道!」
汪曉靜臉上沒有懼色,說道︰「我是听婆婆說的。紙里包不住火,是不是無中生有,很容易打听清楚的。大伯想要弄清楚的話,我可以去替大伯去打听清楚。」
辛友良陰沉著臉,不說話了。
汪曉靜接著說道︰「我並不是要和大伯的這些親戚攀比,思群不在了,就連公公婆婆都將我看成了外人,更何況其他人了。不過,大伯是明白人,你是辛家的主心骨,你說的話沒有人敢違抗。我也一直很尊重大伯,所以才會來找大伯幫我的。」汪曉靜說到這,似乎也並不想將事情弄得很僵,畢竟,她還是有求于辛友良的。汪曉靜的神情不似剛才那樣氣憤不滿,想到生活的艱辛,她的眼里再次噙滿了淚水,她看了看懷里的孩子,近乎哀求地說道,「我現在的日子很難過,帶著個孩子寄宿在娘家已經很久了,父母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嫁出去的姑娘又回來了,左鄰右舍的議論卻從來沒有停止過。我的父母背著我常常嘆氣。這我都忍下了,我可以裝作听不見,躲進房間里。可是,辛然卻經常的生病,這麼小的孩子已經是兒童醫院的常客了。讓我傷心的是,我沒有上班,哪里有錢給孩子看病呢,孩子的醫療費都是我父母拿的。到現在,我父母花在孩子身上的錢也快有一萬元了。公公婆婆明知我身無分文,卻從來沒給過一分錢給孩子看病。我已經給父母添了很大的麻煩,想不到我的孩子還需要我的父母來養,這樣的日子讓我連死的心都有了。大伯,我求你看在思群留下這個孩子的份上幫幫我吧,我真的已經被逼到了絕境了。」說到傷心處,汪曉靜泣不成聲,已是淚如雨下。
汪曉靜悲傷的神情倒也讓辛友良心里有一些不忍,他的目光落在了汪曉靜懷里的孩子身上,神情也似有所緩和。辛友良心里也不平靜,暗暗思考著汪曉靜說的話。他心里很清楚,汪曉靜說的都是事實,經他手調到交通系統的親屬確實不在少數。「看來曉靜知道的還不少,假如她到處宣揚的話,終歸是件麻煩事。尤其是思品到收費站上班的事情還牽扯到孫子卯,曉靜要真是告到有關部門,大家都會有麻煩。算了,先安撫曉靜別告了,其它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辛友良心里有了這樣的想法。他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說道︰「你的情況,我不是不了解,只是,思群的事情在系統里傳得沸沸揚揚,這種情況下,你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是讓我為難。這樣吧,你先回去把官司處理完。工作的事情,等以後有合適的機會,大伯會考慮的。」
「要等多久呢?孩子每天都需要錢,我不工作,日子真的很難過。」汪曉靜一時猜不準辛友良的話是拖延推諉,還是真的想幫她,她不放心地說道,「對方現在不肯跟我見面,他們好像也是在有意地拖延時間,官司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也許一年半載,也許三年五載,這都是有可能的事情。大伯要我先處理官司的事情,然後再考慮我工作的事情,這期間,我又拿什麼來撫養孩子呢?」
辛友良臉上現出不耐煩的神情,說道︰「我既然已經答應你,自然會考慮你工作的事情。至于其它的事情,那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行了,你先回去吧,我還有個會議。」
話一說到這份上,汪曉靜知道自己再多說什麼也無益。「好在大伯已經親口答應考慮我工作的事情,今天也算是有些收獲了。不能催得太急了!以免大伯再次生氣。」想到這,汪曉靜站了起來,跟辛友良告辭後,走出了辛友良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