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嘩嘩地響,風輕輕地吹,我仰起頭,頭頂有微微的光線漏下來。
凌冰霜為什麼見楚昭甫,他們是什麼關系,殺楚昭甫的是什麼人,用火銃偷襲我們的又是什麼人,我有太多疑問,根本無法入睡。
背後那條大魚到底是誰?
風吹來,我打了個冷戰。
那張紙條被我匆忙中塞到袖子里,取出來,輕輕展開,點著火折子一看,上面寫著一行字︰十月十五。
一陣輕風刮過,眼前突然多了一個人,我警覺地抬起頭一看,愣住了,來的是馬三保。
他望了我一眼,上前幾步,把昏睡的寧王背在背上,大步而去。
我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
風一陣陣刮來,飄來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我熟悉的味道。
眼眶突然發酸,我站起身,沖著黑暗中喊道︰「朱棣,是不是你?」
淡淡的月光,拂開柳枝,他迎著我走過來,一身米黃色便裝,衣袖飛揚。
「朱棣,真的是你?」我帶上了哭腔,眼里澀澀地疼。
他向我伸出雙臂,我向後退,眼淚熱熱地往下滑︰「朱棣,為什麼是你?」
他嘆了口氣,上前一步,輕輕擁住我,在我耳邊寵溺道︰「傻丫頭,你連我都不信嗎?」。
他這句話擊中了我的心,自從穿越以後,他始終是我最信任的人。
我把眼淚灑在他肩上,抽抽噎噎地說︰「你怎麼會在這里,這是怎麼回事,你叫我怎麼信你。」
他拍著我的背,良久,松開我,拉著我坐下,「來,坐,我們好好聊聊,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話要問我。」
我看著他︰「你知道我想問什麼。」
他出現的時機太巧,我一直信任他,現在,我不得不懷疑。
「凌冰霜是我派來的,我命他扮成接頭人,暗中和楚昭甫聯絡,查出軍火的去向。」他語調平靜。
我震驚︰「你早就知道我和十七在風火堂。」
他沒有否認,深沉的眸光停在我臉上︰「我認為十七弟能夠保護你。」一頓,他接著道︰「想不到對方用上了火銃,幸好你們沒事。」
心里卷起一股寒氣,他知道我們所有的事,而我對他卻一無所知。
如果他是我的保護神,我會感謝上天,如果他是敵人,我寧願再來一次穿越。
「我查到楚昭甫每個月初十到龍門客棧天字一號房投宿。」他抬起眸子看著我。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派凌冰霜在那里守株待兔。」
他點點頭,眼里掠過贊許的光芒︰「小蘇,你雖然武功盡失,卻比以前更善于思考了。」
听到他夸我,真不容易啊。
我有些遺憾︰「只可惜楚昭甫已死,線索又斷了。」
「不。」他搖搖頭︰「馬三保雖然沒能救下楚昭甫,但是他抓住了那個殺手。」
我大喜︰「殺手在哪?」
「已經押往錦衣衛衙門,他很快就會招供。」他語調依然平靜。
我詫異道︰「案子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你還來做什麼?」
他放柔語氣︰「小蘇,我是特意趕來看你的。」
有點感動,鼻子酸酸的,我賭氣︰「見我作什麼,看我的笑話。」
他眸子里蕩開淺淺的笑︰「你表現不錯,短短幾天,當了風火堂的副堂主,說服楚家把軍火獻給朝廷,還追查到龍門客棧,出乎我的意料。」
被他夸得血壓上升,我象會噴太陽的小蘑菇一樣,甩甩頭發,挑挑眉毛,再次發問︰「風火堂的暗門是誰?」
「我想你已經見過了,那個看守地牢的人。」朱棣眸子里掠過一抹笑意。
黑衣蟀哥?我感慨,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心中突然泛起惱意︰「這些事,十七也知道。」我磨牙,十七,你竟敢戲弄我。
他搖搖頭︰「他只知道一半,其中細節,他並不清楚。」
「你全都知道?」我暗抽一口冷氣,看著他。
能做皇帝的,都不是一般人啊。
他笑了︰「我是人,不是神,有很多事,我也不知道。」
他的笑容暖暖的,把我心里的寒氣一掃而光。
氣氛緩和下來,我支著腮︰「那批軍火在哪呢?」
他皺起眉︰「我懷疑此事和北元有關。」
北元?背上涼嗖嗖的,「你是說,幕後之人是蒙古人?」
他點點頭︰「如果我所料不錯,此人暗中購買這批火藥,其中一定有更大的陰謀。」
我抓抓後腦勺︰「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想干什麼呢?」
他伸出大手,寵溺地拍拍我的小腦袋︰「別想了,這件事交給我,你不必再查,我馬上送你回宮。」
「不。」我說。
他探身過來,握住我的小手,在手里緊緊握了一下︰「听話,對方手持大批軍火,絕非等閑之輩,連十七弟都受了傷,我怕我無法保你周全。」
「不。」我為什麼要听話,這件案子和我有關,我不想再被瞞著,掖著,更不想在他的保護下戰戰兢兢活著。
他低下頭看著我,他的目光銳利如箭,我想一定很少有人有勇氣和他對視,可是這次,我真得不想服從。
也許從我眼里看到了倔 ,他嘆了口氣︰「好吧,不過,楚紹峰是武林中人,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我會叫馬三保暗中保護你們。」
我甩甩衣袖,瀟灑地離去。
我不喜歡回頭,因為我害怕回頭的時候,會傷心。
可是這次,我忍不住回頭了,他還站在那里,遠遠地望著我。
我忽然想起那張紙條,十月十五。
心里有什麼一閃而過,我轉過身向他奔去。
他有些訝異地看著我。
「朱棣,你說得對,我還是回去吧。」我仰起頭,象個乖乖小學生。
他微微一怔,笑了,嘴角浮起一個優美的弧度。
誰說美人的笑殺傷力最強,朱棣的笑容殺傷力更強,我的堅強的小心肝有點挺不住了。
他上前一步,向我伸出手,我抗拒︰「不要提我衣領。」
他微微一頓,突然彎腰把我打橫抱起,然後,我在他懷里開始騰雲駕霧。
乖乖隆的冬,浪漫的,月光惑人,他的香氣象安息香,我居然躺在他臂彎里睡著了。
蝙蝠俠在空中飛啊飛啊,海平面上出現了一艘船,一艘巨大的帆船,漸漸飛近了,桅桿上寫著一行鮮紅的大字︰「鄭和寶船。」
「寶船,我來了。」蝙蝠俠飛過去準備降落。
突然,砰的一聲,火花閃過,甲板上亮出一大隊火銃手,瞄準,點火,射擊。
救命啊。
我一下坐起身。
小白兔嗖的一聲蹦過來,沖我媚笑︰「姑娘,奴婢侍候您更衣吧。」
抬頭,我黯然,本姑娘已經回到萬惡的皇宮了。
這該死的,萬惡的皇宮,什麼時候才能化身蝙蝠俠,卷起金銀珠寶,飛出高高的宮牆,天地任我逍遙。
一個人,獨自坐在風中,我盯著眼前那張皺巴巴的紙條,一籌莫展。
十月十五,啥意思啊,不明白。
燕王朱棣,寧王朱權,皇太孫朱允文,現在我誰都不信任。
他們三個人都有可能是幕後黑手,這張紙條里一定藏著什麼驚人的秘密,說不定與那些失蹤的炸藥有關,可是想破腦殼也想不出關系在哪里。
身旁的采紅是十七的人,馬三保、凌冰霜是朱棣的人,我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大明皇宮里是個孤家寡人,舉目無親來著。
孤獨啊。
采紅走了過來︰「姑娘,燕王府總管馬三保求見。」
咦,他倒來得巧,我起身相迎︰「三保師兄,您真是稀客啊,來來來,我們邊喝茶邊聊。」
端起清茶,我呷了一口,扭頭望著亭下的流水,嘩啦啦的響。
馬三保輕言細語道︰「王爺怕你沉不住氣,特意叫屬下來見你。你有什麼話,不妨問屬下。」
我敲敲桌子︰「他為什麼不來見我?」
馬三保嘆道︰「王爺有王爺的難處,他畢竟是藩王,有很多事,他不能親自出面。」
「好,你說。」我好整以瑕地端茶看他。
「軍火的去向尚未查清,殺手死了。」馬三保如實道。
撲,我嘴里的茶狂噴他一臉。
馬三保鎮定地拭去臉上的茶水,依然輕言細語︰「他死在錦衣衛衙門,現在只能確定凶手是錦衣衛或宮里人。」
我仰天無語。
馬三保輕拍我的肩︰「師妹,別擔心,三保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
我抬起眸子,微笑︰「沒事。三保,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馬三保走了。
他當真走了。
我一個人,孤獨地走在風里。
轉過風口,馬若寒獨自一人出現在我面前,她在這里等我?想掐架,還是嫌我太悶,想找我聊天?
我向來喜歡先發制人,先撲上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姐姐,好久不見,這麼巧啊,哈哈哈。」
她嚇得在我懷里起勁哆嗦。
我好一會才松開她,盯著她的臉一陣端詳︰「哎呀,怎麼又瘦了,你那些跟班怎麼伺候姐姐的,整個一美人兒,被他們弄得這麼憔悴,太不象話了。」
馬若寒的臉白得跟紙似的,奇怪,她怎麼不暈倒,我還指望她再暈一次,讓朱允文跳出來找我算帳呢。
「妹妹還有事,不打擾姐姐了。」我準備揚長而去。
她突然叫住我︰「妹妹,姐姐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咦,我抬頭看天,太陽沒從西邊出來,月亮也沒從東邊出來,這位病美人有什麼話要對我說,莫不是勸我別惹她男人,可憐的女人,她應該勸她男人別惹我才對。
她拉住我的手,一起走到僻靜處,看著我欲言又止。
「姐姐有什麼話,只管說嘛。」我咪咪笑。
她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氣,抬起頭正視我︰「妹妹,其實,姐姐這次找你來,是想向你道個歉。」
呀,還真是破天荒啊︰「姐姐,你這話是何意啊。」我一臉詫異。
她壓低了聲音,看看左右,小心道︰「上次的事,是我錯了。」
「哦,是嗎?」。馬美人,你總算明白了。
她又看了看左右,聲音壓得更低︰「其實,懷疑你的人不是我,是……皇太孫懷疑你聯合寧王……害他當眾出丑……。」
我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她臉色刷白地看著我︰「妹妹,你笑什麼?」
我斂起笑容,拍拍她的小手,輕輕道︰「姐姐,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你想挑撥我和他的關系?」
她驚得臉色慘白,聲音顫顫地︰「我……我……。」
我嘆了口氣︰「姐姐,跟你說句心里話,允文和我的關系,根本不需要挑撥,就象手套和雙腳。」
她驚訝︰「什麼意思?」
「穿不進去嘛。」
她一愣,旋即臉漲得通紅。
我拍拍她的肩︰「姐姐,你放心,允文從前是你的,現在是你的,將來也是你的,只要你不離開他,他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走出幾步,她突然追上來︰「妹妹。」
「姐姐還有事?」我回過頭。
她的臉憋得通紅,好一會才蹦出一句話︰「你不恨我嗎?」。
我反問︰「為什麼恨?」
她愣愣地站住,我從她身邊擦過,甩甩頭發,嘴里哼上一支小曲︰
一朵花兒開,就有一朵花兒敗,滿山的鮮花,只有你是我的珍愛……
十月十五。
這個日子,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我支著腮,苦苦思索,想不出個所以然。
抬起頭,我盯著鏡里的采紅。
她正在拿眼偷瞄我呢。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我懶懶地問。
「十月十二啊,姑娘。」小白兔輕聲作答。
「什麼,十月十二。」我一下跳起身,還有三天就是十五了,那個謎底還沒頭緒。
采紅被我驚得臉色發白,我沒功夫理她,抓抓後腦勺,突然想起一個人,楚紹峰。
他和我一樣對幕後人恨之入骨,而且他的智力絕不在我之下。
兩個臭皮匠,挑戰諸葛亮。
「我要出宮。」我沖著小白兔吼。
小白兔漲紅了臉,戰戰兢兢道︰「姑娘,燕王有話,這幾天你絕不能踏出皇宮半步,否則有性命之憂。」
誰怕誰,本姑娘偏不信這個邪。
我往外就走,小白兔撲過來攔我︰「姑娘,燕王的話,您不能不听啊。」
我甩甩頭發,模模指甲,冷笑︰「少拿燕王壓我。我是皇太孫側妃,不是燕王的側妃。」
小白兔急得要死,我向前跨了一大步,停住。
朱允文出現在門口,剛才的話,想必他都听到了。
「小蘇。」他看起來心情不錯,上前一步,微笑著向我伸出雙臂,等著我象從前一樣飛到他懷里撒嬌。
漠視。
我把衣袖挽來挽去地玩,裝作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