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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話 :雪夜迷戀

叮當︰

那年暑假,出門旅游,偶見一別致的無人小站。叫小站其實那個車站並不小,只是整體造型給我的感覺,是格外小巧且別致。叫無人並不是此車站沒有人影出現,而是指沒有工作人員駐站。

你可以穿過晝夜敞開的站門,悠然自得地走上一塵不染的站台,在站台上的自動售票機上,買一張車票,就可以乘坐任何一趟停站的電車,那車便會載著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讓你實現自己小小的夢想。

以後總也忘不掉那年那日見到的,在夏蟬優雅的啼鳴聲中,猶如一幅難以忘懷的畫面烙刻在心頭的小站。每每想起心頭會涌上一股莫名的感慨。

感慨那一份寧靜;那一份和諧;那一份置身于現代吵雜社會外的自然;那一份沒有人情世故污染的和平。于是我把這個情人節的故事,一廂情願地放在了這小站上演。

(1)

「 當! 當!」有節奏的車廂搖晃聲,毫不客氣地在石晨的耳邊騷擾不停。這原本早已習慣了的聲音,今天卻令他整個地煩躁不息。人倒霉起來居然連噪音都跟著來湊熱鬧。

和舒杏忽冷忽熱地交往了一年多,忽冷忽熱的原因,主要都是和舒杏的情緒有關。這個女人開心的時候,猶如一只小鳥般楚楚依人,一踫上什麼不如意的事,便會莫名其妙地對著石晨發火。每當石晨開始忍受不住的時候,她又會變著花招和你撒嬌,所以不知不覺地就這樣,冷冷熱熱地居然交往了一年多。

從外表來判斷一個人似乎有點不可靠。舒杏給人的第一感覺是那樣的淑女風範,可是當石晨和她深入交往後,卻深深地體會到人不可貌相的說法。

情人節的一個星期前,是舒杏主動打來電話,用那甜得膩人的聲音說,要和他兩個人過個富有羅曼蒂克的夜晚。偏就要石晨在那家著名的酒店里訂了席位。本來,對于石晨這樣一位大學畢業後,才工作了幾年的職員來說,那里的消費的確有些承受不起。可是由于情人節是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令每一對戀人充滿了美好和瘋狂的期待。所以毫不猶豫地石晨就答應了舒杏。

石晨坐在燃燒著蠟燭的餐桌邊,那朦朧昏黃的燭光,有些曖mei地在他的臉上來回搖晃。

從坐下時,臉上洋溢著帥氣的笑容,到逐漸地沒有了表情的僵硬為止,等了整整5個小時後,才等來了舒杏的一個電話。說她今晚有事不能來了,實在抱歉哦!默默地喝干了兩瓶葡萄酒後,石晨起身離開那家餐館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多了。

雖然是情人節,大街小巷似乎和平日的夜晚一樣,沒有多大的變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所到之處自然而然地彌漫著一陣陣,情人節特有的浪漫情調。那些個擦肩而過的身影兒,那些竊竊私語的人影,幾乎都是貼在一起情意纏mian的情人。仿佛硬是在證明這獨特的夜晚,就要有獨特的氣氛來陪襯。

唯獨石晨被颼颼的夜風吹得有些犯暈的臉上,掛滿了用語言都難以描述的傷情和孤獨。

最令他懊惱不堪的還是,在那家餐館里不光沒有等來舒杏,偏巧踫上了公司里一位風liu出名的部長,帶著他年輕的情人也來歡度情人節。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被他那腰粗體胖,一臉殺氣的夫人逮了個正著。

那位嬌小玲瓏的情人,看得出年齡和部長有不小的差距。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可憐巴巴地被那嫉火沖天的夫人,端起桌上那只還在燭光里,蕩漾著葡萄酒美麗色澤的高腳杯,澆了個滿頭滿臉的淋灕。外加兩個巴掌和一頓惡罵後,眼睜睜地看著那位,剛剛還滿嘴甜言蜜語噱頭實足的部長,跟在趾高氣昂的夫人身後,一聲不吭耷拉著腦袋灰溜溜地離她而去。

偏偏石晨和那部長只隔了兩桌遠的距離,那一場充滿驚險的西洋精,雖然來如風去如電,卻一點不漏地全部收進石晨的眼簾。更糟糕的是那位部長,居然在慌亂中發現了石晨,以至于最後消失在店門口的時候,回過頭惡狠狠地盯了石晨好幾秒鐘。

「 當! 當!」車廂還在有節奏地搖晃不停。

「爺爺地!這世道,簡直欺人太甚了,倒霉的事全讓我一個人給踫上了。估計這樣悲慘的情人節,除了我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了。」

石晨斜著身體靠在車廂壁上,閉著眼詛咒著舒杏那個害人精,這個女人今天害得他好慘。部長的丑事原本不該讓他看到的,卻全讓他給看到了。以後讓他還怎麼在公司里面對部長,就從部長最後那惡狠狠盯著他的眼光里,他就看到了滿天飛舞的無數雙極其夾腳的小鞋。

就這樣在電車上不知晃蕩了多久,忽然間迷迷糊糊地感覺到,似乎有人拉了一把他的衣服。一個激靈他睜開了眼,坐直身體迅速環視了一下車廂,卻詫異地發現整個車廂里就剩下他一個人。

「糟糕!一定是電車乘過了站。」

他連忙朝車窗外看去,在一片昏暗中電車正緩緩地停靠下來。顧不得看清楚是個什麼車站,石晨便起身沖出自動敞開的車門,竄到了站台上。

(2)

「咯吱!咯吱!」車廂的連接處在此起彼伏的申吟,堅持不懈地貼在紫靜的耳邊騷擾著。這平時听來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聲音,今天卻讓紫靜心煩意燥。人一郁悶連電車都要來趁火打劫,不給人一份安寧。

夜色還未完全覆蓋大地,留下一絲殘陽喘著粗氣做著最後的掙扎,而大街小巷卻讓燈火迫不及待地裝扮起來。這就是都市與郊外的不同之處。都市的浮華是人為的裝飾,郊外的幽靜是自然的恩惠;都市的人影早被踩來踩去地糟蹋掉,郊外純樸的處女地,卻也開始面臨著隨時被開墾的危機。

這個世界在日新月異地超速變化,不變的卻是男女之間的情事。如一幅掛在陽台上的竹簾,在冬去春來中被風吹雨打得破舊不堪,卻還在那里憧憬著花前月下的美夢。

紫靜敲著她的小皮靴自顧自地走在人行道上。

「哎!喏!那女孩,停一下!」

轉過頭紫靜看到路邊放著一張不大的桌子,嗯?可能不過是只箱子!上面蓋了一塊拖到地面的黑布,黑布上擺著一個散發著奇異光彩的水晶球。那球的上方騰空罩著兩只緩緩移動的手掌,猶如在接受著那水晶球里,揮散出來的神奇力量一樣。順著那兩只手掌往上看,便可以看到一身黑色裝束,但很難看出其真實年齡的女人,通常被稱為巫婆。

「過來!過來!讓我給你仔細看看,啊呀……哦呼……你頭上飄著一朵血色的雲……」

一只戴著碩大寶石戒子的手,在水晶球的上方,有些詭異對著紫靜召喚不停。肥厚的耳垂上扣著香奈兒耳環;脖子上圈著一條粗粗的香奈兒頸鏈;渾身散發出香奈兒香水那特有的一種直勾勾的誘人甜味;高高盤起的黑發堆在頭頂上威風凜凜;一雙黑眼珠咕溜咕溜,放射出有些陰森森的難以琢磨的攝人光芒。

這一類的人會在夜晚降臨的時候,出現在都市建築物的陰影里,然後神出鬼沒地突兀在你的面前。而且都是清一色的珠光寶氣和黑色,一幅肅穆神秘且能說會道的樣子。仿佛不用開口那外表就在告訴你,我們這樣的人都是用名牌堆出來的,並不是在乎你包包里的那點錢,不過是要幫你度過災難罷了。

「年輕啊……噢呀……要後悔的……」

從來不信邪的紫靜有禮貌地朝那黑女人笑笑,依舊敲打起她的小皮靴,自顧自地走了過去。毫不在意地將那個黑色巫婆神經兮兮的故作玄虛,和她那詭異的聲音丟在了身後。

「也許那個巫婆叫住自己的時候,應該停下來听听她的佔卜。」

當紫靜捂著羞愧的臉沖出餐廳大門的那刻,不由自主地這樣想到。可是誰能想得到如此倒霉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一個月前她的一位好朋友,硬將她拖去參加一個聚會,在那次聚會上第一次遇見了據說,正在別居中的女友公司里的部長。對那位部長紫靜即沒有什麼特別的好感,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感。所以當對方要她電話號碼的時候,也就欣然答應了。和他出去吃了幾次飯後,漸漸地對他所說的,沒有感情的不幸婚姻產生了同情。所以當情人節來臨時,紫靜又欣然答應了他的約會。

從來沒有遇上這樣糟糕的事情,當紫靜被那位部長的夫人羞辱時,根本就反應不過來,直到被街頭颼颼的冷風,吹在還殘留著葡萄酒醇香的,濕漉漉的頭發和仍舊發燙的臉頰時,才回味過來自己根本就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當時沒能理直氣壯地做出反擊。在那樣的場合丟盡了自己的臉。

更讓她懊惱的是,當她在一對對戀人奇怪的目光里,敲著她的高跟小皮靴,花了半個小時,眼淚汪汪地攀登完那600級紅色的鐵皮台階。好不容易站在那高高的塔頂,整理了一下心情,想把自己心頭所有的不快,都丟在腳底那燈火輝煌,到處飄散著情人節浪漫情調的夜色里。

偏偏兩名警備員高度警惕地走來,好言好語地將她猶如綁架似地勸了下去。也是!環視周圍人人親密無間,溫馨和諧的笑臉,再看她那幅喪魂落魄的狼狽相,誰都會誤以為大概是受了什麼刺激,來這塔頂自尋短見了。那豈不是要破壞了這羅曼蒂克的聖地。

「咯吱!咯吱!」車廂連接處依舊此起彼伏的申吟著。

頭靠在身後的車壁上,座位下的暖氣烘得本來就已經,疲憊不堪的紫靜一陣陣地迷糊。昏昏沉沉中她似乎覺得肩膀被誰推了一下,一個激靈睜開了眼楮,卻發現車廂里只剩她一個人了。心一驚連忙轉過頭朝窗外張望,黑乎乎的也看不清電車到底開到了什麼地方。

「媽呀!肯定是錯過了車站,這可怎麼辦呀!」

電車正緩緩地在停靠下來,紫靜也顧不得看清楚是個什麼車站,便急急地起身朝正在打開的車門沖出去,頓時一陣刺骨的冰涼撲打在她的臉上和身上。剛才電車里的溫度和外面的反差實在太大,紫靜裹緊身上的大衣,無助地用還沒有完全適應過來的目光,環視著沒有人影的站台。

(3)

頭上是一頂白色的絨線帽、著一件過膝蓋的白色大衣、細細的脖子上圍著一條白色的圍巾、鞋幫兩邊搖搖墜墜地掛著絨球的白色皮靴。

晴有些瘦弱縴長的身軀裹在一片白色里,更顯得楚楚憐人。坐在進站口邊靠牆的椅子上,她仿佛像個白色的絨女圭女圭,被主人不小心遺忘在座位上,于是只好可憐巴巴地等待著下一分鐘的未知命運。

這是一個寂靜的小站。小站對面是此起彼伏的群山,隨著天氣的變化,那煙霧般的雲朵猶如捉迷藏似的,圍著群山的高處盤旋環繞。線路沿著山的形狀,彎曲有致地蔓延到視線的盡頭。春季櫻花盛開的時候是漫天飛舞的花瓣;深秋的楓葉是鋪天蓋地的迤邐;冬日晶瑩的白雪似牽動人心的戀歌;夏蟬也會用高昂的啼鳴周旋在山水之間。四季仿佛格外地恩寵,總是將小站妝點的無比秀麗。

可就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小站,據說在不久的將來就要被廢棄。曾經這里也是個南來北往的熱鬧車站,隨著公路的發展和汽車的普及,漸漸地這里的乘客越來越少,電車停靠的趟數也不斷地減少。直到成了一個沒有工作人員的無人車站。假如要乘車的話進到站台上,在自動售票機里買一張票就可以了。

車站附近的住戶也越來越少,剩下的都是些上了年紀不願意離開故鄉的老人。康信兩年前考上大學終于也要離開這里時,他們就在站台上緊緊地依偎在一起,直到最後一班電車駛進站台,晴才依依不舍地推開康信。

「走吧,我明年就可以畢業了,畢業後一定會報考你的大學,再說放假的時候我們也還可以見面呀,有空的時候又可以打電話。」

「晴,要不我還是留下來,明年再和你一起重新報考,這樣就可以不要分開了。啊?」

「那怎麼可以,不行!你先去,只要再堅持一年的時間,我們仍舊又可以在一起了。」

晴狠心地將康信推進了敞開的電車門里,然後背對著緩緩而去的電車,她的耳邊傳來了康信沙啞的呼喚聲,于是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她不想讓康信看到她的軟弱,她怕自己的哭泣會讓他不忍心離開。自打讀初中開始他們就幾乎沒有分開過,當大她一歲的康信高中畢業先考取大學後,她便早早地品嘗到了從來沒有體會過的痛苦的離別。

雪花忽悠忽悠地開始飄飛,四面八方隨同風的去向飄落而下,開始為大地披上一層厚厚的白色衣衫。已經目送了兩趟車後仍舊沒見到康信的身影,而晴卻一點都沒有不耐煩,她相信她的康信即使再晚,也一定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去年當她拿著錄取通知書興高采烈跑回家時,卻發現媽媽又病倒了,媽媽一直體弱卻從來都不願去醫院,醫生告訴晴說媽媽得了末期癌癥,最多也就是一兩年的時間可以堅持。晴偷偷地流著眼淚將錄取通知書撕毀,她不能丟下媽媽自己去讀大學。很小的時候媽媽帶著她回到了這里,從此她們便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後來外公外婆去世後,就剩下她們母女倆守著,外公外婆留下的一片小店相依為命。

晴從來都沒有問過媽媽,為什麼別人有爸爸而自己卻沒有。她常常在半夜醒來听到媽媽壓抑的哭泣聲,所以她懂事地將心中的疑問一直藏了起來。後來還是外婆忍不住告訴晴,年輕的爸爸是在一次車禍中去世的,而媽媽卻一直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因為他們的感情是如此的好。媽媽從此再也不肯嫁人,寧願孤獨地守著小小的晴。雖然從懂事起沒有享受過父愛,但是晴得到的卻是加倍的呵護,她怎麼能就這樣忍心丟下,病重的母親一個人在家里,自己去讀大學呢?

康信听說後也支持晴留在母親身邊,他說等畢業了他們就結婚,他一定會照顧好晴和晴的母親。情人節的前夕,康信打來電話說要回來陪她一起過,並說有禮物要送給晴。

晴在家里準備了好多康信喜歡吃的菜,母親躺在床上憐憫有心痛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說:「晴,不要太累了,就我們三個人哪里吃得掉這麼多的東西呀。哎,要是媽媽身體好的話,也用不著你來這樣辛苦了。」

「媽你說什麼呀!我都這麼大了,什麼都會作的,你放心好了。你先好好睡一覺,我這就去車站接康信,可能回來會晚一點。」

母親慈祥地點點頭看著沉浸在喜悅中的女兒。她慶幸康信也是一個好男孩,以前就經常來幫他們做事,對女兒一直都很好,簡直是讓人羨慕的一對。這不由地令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唉!為什麼命運是這樣的殘酷,在他們還是那麼年輕的時候就被相隔在兩個世界,不能再感受彼此的恩愛了。但是她相信晴和康信將來一定能幸幸福福生活。

不知不覺中那飄飛的雪花已將大地,披掛成皚皚的白色世界。夜色也逐漸地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點亮的燈火,搖晃著將寂靜的小站照得更加幽幽然,唯獨淅淅沙沙的雪花飛舞的聲音在耳邊不停地呢喃。

晴仍舊坐在靠牆的的椅子上,靜靜地等待著那最後的一班電車的到來。當她終于看到遠處的燈光在緩緩地靠近站台時,她默默地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一串美麗動人的微笑。

(4)

一陣刺骨的寒風從紫靜的大衣下擺,一股腦兒地席卷著她的小腿。她的大衣里面,只穿著一條齊膝長的低領中袖連衣裙,這身裝束只適合于到處都有暖氣的都市,而在風雪交加的郊外,根本就是極度的受罪。

當冰冷的雪花飄打在她的臉上時,她才驚異地發現自己,竟然置身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

「啊呀?這是什麼地方呀,怎麼下著如此大的雪。」

暗淡的燈光下,她慌慌然地環視了一下四周,才發現站台上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頓時她的心頭升騰起一股空洞的驚慌。看這四周飄雪的景色,估計自己不僅僅是乘過了站頭,根本就是坐上了相反方向的電車。一個本來充滿浪漫情調的情人節,居然這麼倒霉透了頂,都是那該死的男人帶給自己的晦氣。紫靜的上牙開始不時地磕踫著下牙,不知道是被氣得打抖還是被冷得打抖。

她縮著脖子抖抖索索地走近,那塊標有站台名的石柱牌,抬起頭仔細地辨認著站台名。「野菊」這個車站的名字還挺有詩意。真像一朵野ju花孤零零地綻放在夜色下的群山之間。

「請問……」正在琢磨著自己怎麼會乘錯電車,又怎麼會在這樣一個小站下車的時候,一個男人的聲音突如其來地從身邊傳來。

「哇!啊!」紫靜被嚇得倒退了好幾步。這夜深人靜的站台上,剛才還沒看到有人影,突然間身邊冒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再大膽的女孩也會被嚇一大跳的。

「對不起!對不起!嚇到你了。我乘錯了車,下車後就看到只有你站在站台上,以為你可能是本地人,所以就過來想問問你。」石晨滿臉歉意對著紫靜解釋道。

紫靜抬起頭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一件黑色的風衣裹在西裝的外面,肩膀上背著一個黑色的包,那幅拘謹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個下了班後,還沒有來得及回家的公司職員。

看著對方臉上那副歉意的神情,紫靜忽然覺得自己被吊起來的心緩緩地放了下來,暗暗地慶幸自己還可以遇上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樣子不錯的帥哥。盡管孤男寡女的也比一個人孤零零的好。不過還是要警惕點,畢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踫上的又是一個陌生男人。

「那個,我也是乘錯了電車剛下車的。不是本地人,正在看這里是個什麼車站呢。」

「現在都快11點了,估計剛才我們乘坐的那班車應該是末班車了。哦!原來這個車站叫野菊!還下著這麼大的雪,這里肯定里是個離都市很遠的北面站頭。」

石晨抬頭看著石柱牌上的站名,回過頭看著紫靜說道。雖然離紫靜有幾步遠,但還是發現對方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可是想想又不可能,在這樣一個連站名都是第一次听說的小站,怎麼可能會遇見認識的人呢。

「啊呀,這可怎麼辦,不知道車站外面是否會有出租車,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坐出租車返回去了。」

「那要不,去車站門口看看。不過這麼晚了再加上又是這樣一個偏僻的小站,估計這個時候不太可能有出租車的。哦!這里有台自動售票機,看來這個車站是個無人車站了。」

紫靜冷得縮頭縮腦地,跟在石晨的身後面跺著腳走。沒想到前面的石晨,發現了自動售票機便停了下來,于是紫靜的身體便踫在石晨的身上。兩個人互相看著都尷尬地笑了起來,這一笑讓雙方都覺得一下子縮短了,彼此之間的陌生距離。

「對不起,你們……」

「哇!」

紫靜又是一聲驚叫,情不自禁地拉住石晨的胳膊,躲在了石晨的身後,然後探出腦袋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身邊飄來一個細長的白色影子。猶如那漫天飄飛的雪花,不知不覺地飄到了,正在聚精會神探討怎樣度過,這個雪夜的石晨和紫靜身邊。當穩住眼楮一看,原來是個著一身白色裝束的女孩時,紫靜紅著臉趕緊縮回了自己的手。

「我說你們不用找出租車了,這里過晚上6點後,很少有乘客下車,所以找不到出租車的。而且這附近也沒有可以投宿的地方,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到我家去休息吧。今天又下著如此大的雪,看你們這副打扮要在車站待一晚的話,肯定會凍成冰塊的。」

晴善意笑著對石晨和紫靜說道。沒想到還能在這樣的情況下遇見晴,也算是今天一天里倒霉中的慶幸吧。

「你家離車站不遠嗎?」。

「嗯!」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車站呢?」

「來接人,沒有接到。」

石晨拉拉紫靜示意她不要再問下去了,估計這樣一個情人節的夜晚,晴沒有接到人情緒一定不好,所以連話都不願多說。他們跟在晴的身後默默地走著。

天上的雪飄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大,淅淅沙沙。路兩旁的街燈在風雪交加中搖搖欲墜,晴白色的身影與雪連成一片,緩緩地在積滿雪的路上走著。

「這雪下得這麼大這麼急,難怪晴走過的腳印都在一瞬間被雪覆蓋掉了。到底是山里下的雪都和城市不同。」走在後面的石晨看著前面的晴,身後的腳印這麼快就被覆蓋掉了,暗暗地感到驚奇。

(5)

「房間里暖和,把大衣月兌了,我幫你們掛起來。我叫晴,這是我的房間,我家沒有其他多余的房間了,你們將就著休息一晚吧。我去隔壁我母親的房間。」

晴把石晨和紫靜領進自己的房間,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倆人,臉上露出的尷尬樣子,便自顧自地把他們安頓在自己的房間里。然後微笑著轉身離去,像一陣白色的煙霧一樣消失在門外,房門靜靜地被拉上。

在車站上雖然初次見面,但畢竟是那樣一個空曠的空間,即使有些陌生,而夜色的朦朧和燈光的搖晃,讓人在心理上多少可以遮掩一些陌生的尷尬。現在卻是面對面地站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雖然柔和暗淡的燈光,仍舊解除不了石晨和紫靜,在房門關上的剎那間,突然升起的窘迫之感。

毛絨絨的白色地毯;白色的錦緞床罩;白色的沙發上斜躺著一只白色的小絨狗;白色的台燈在白色的床頭上,旋轉著一輪一輪的淡淡光線;還有一束白色的稚ju花,在一個長頸圓肚的白色瓷花瓶里,靜靜地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清香。

整個房間到處都顯示著,主人是何等的鐘情于白色。然而白色到底還是一種冷的色調,盡管暖氣彌漫在空氣里,依舊令人從心底里透著一絲絲隱隱的莫名的涼意。

「啊啊,沒想到情人節竟然會乘錯車,被困在這樣一個無人小站。對了,這個小站叫野菊?站名倒是很好听啊。」為了打破尷尬的相對,石晨看著已坐在對面床沿上的紫靜,微笑著說道。

這一看石晨的臉色開始慢慢地變得嚴肅起來。紫靜身著的那條咖啡色連衣裙上,留著斑斑點點的痕跡。那暗紅色的痕跡立刻讓石晨的眼前,再現起酒店里那一幕不堪的西洋精。世界真小,這樣的事也能被撞上,難怪剛才在站台上看到紫靜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有些熟悉。石晨看著紫靜的眼里,開始升騰出毫不客氣的鄙視神情。

紫靜不知道這個才見面不久的男人,為什麼好好的會忽然間,用一種很刺人的目光盯著自己。之前還很客氣很禮貌地一直露著笑臉說話,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開始在不斷地縮小。可是轉眼間卻又變得冷冷冰冰的,仿佛什麼地方得罪了他似的,完全像換了一個人。

「都說女人多做怪原來男人也這麼會做怪,而且越帥越做怪。以為自己帥一點就了不起,忽冷忽熱。哼!還好是個不相干的人,最多不理他就是了。不過今天是真的倒霉透頂了,什麼樣的怪事怪人都讓自己給踫上了。」紫靜原本就壓在心里的懊惱又一股腦兒地沖了上來,于是也毫不客氣地怒視著石晨。

「真是個狐狸精,看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還裝得挺正經。要不是親眼看到她被部長夫人羞辱的話,還真以為是個好東西呢。棄!居然要和這樣一個東西面對面地呆這麼長時間,真受不了。」石晨的臉上越來越多的不肖毫無掩飾地顯露出來。

兩個人面對面莫名其妙地怒視起來,誰也不再說話。本來就不大的房間越加顯得狹小,滿屋子飄散著看不見卻感受得到的硝煙。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晴端著茶盤站在房間的門口,依舊是一幅微笑的神情。

「沒什麼招待你們的,來喝杯茶暖暖身子。這是我們這里的特產稚ju花茶。我們這里每到稚ju花開的時候,到處都是白色的花海,很漂亮很清香的。所以將稚ju花摘下曬干後,做成稚ju花茶。」

晴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屋子里不協調的氣氛,自顧自地將茶杯分別端給石晨與紫靜,用微笑的目光督促他們兩個喝。出于禮貌石晨與紫靜只好分別端起茶碗,看著那茶碗里在熱騰騰的氣霧中,緩緩地打著圈圈的白色稚ju花,忽然間心頭涌上一股暖流。

晴照舊微笑著接過,兩個人手中的已喝干的茶杯,然後托著茶盤轉身走出了房間。

「晴走路的樣子真好看啊,從來沒見過有人走路的姿勢這樣好看,即使是女孩子。那碎碎的步伐讓人顯得窈窈窕窕,再加上那一身長裙掩蓋住了腳,看上去哪像是走路阿,簡直就是在飄哇。」紫靜情不自禁贊嘆起來。

稚ju花茶真的好馨人,那淡淡的清香緩緩地流入體內,滲透了心扉,滲透了每一寸的肌膚,把一切不快的東西都統統地化解了。石晨和紫靜的臉上又互相開始露出善意的微笑,空氣里開始彌漫起溫馨的氣氛。

不知道怎麼開始的,紫靜開始述說起自己整個晚上的遭遇。那個該死的男人害得她出盡了洋相;那杯該死的葡萄酒澆得她一臉一身;那該死的鐵塔警備員把她當自殺者處理;那趟該死的電車把她,無緣無故地載到了這個大雪飛舞的山里。在情人節的晚上遇上這麼多倒霉事,你說還有誰會比我更倒霉呢。

嗯嗯!石晨點著頭看著紫靜激動地述說著。這時他才明白自己原來誤會了紫靜,不過看那樣子紫靜顯然不知道,自己看到那一尷尬的一幕。那就裝著不知道的好吧。

「我叫石晨,你呢?我們居然還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呢。」

「是啊,我叫紫靜。」紫靜微紅著臉,目光離得很遙遠似地看著石晨。

不知道是暖氣的原因,還是那稚ju花清香的作用,竟然有一種酒醉的感覺洋溢在身上,更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涌上兩個人的心頭。異樣的感覺?有點迷惑?有點心跳?有點渴望?有點騰雲駕霧?有點很美妙?

「噢!紫靜!我們以前就認識嗎?現在才相遇是不是有點晚了啊。」

「嗯!石晨!可能是這樣的吧……」

原本坐在沙發上的石晨,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已經坐到了紫靜的身邊,很自然地捧起紫靜的臉輕輕地吻下去。紫靜兩手無力地摟在了石晨的脖子上,緩緩地閉上了眼楮。

房門外一個白色的影子靜悄悄地立在那里,臉上露出一抹怪怪的俏皮的笑容。

(6)

一只手輕輕地搭在晴的肩上,不用回頭晴就知道是媽媽。收起臉上那一抹俏皮的笑容,晴回過頭心痛地看著母親蒼白無力的臉龐。

「孩子到時間了,你不能總留著他們啊。該讓他們走了呀!」

「可是媽媽,難道就不能讓他們繼續相愛嗎?你看其實他們很有緣分很般配的啊。」

「唉!晴啊,緣分這東西那是隨天意的,就像命運一樣沒有辦法可以改變的啊。」

晴欲言又止地垂下了眼簾,伸出的手遲遲不肯推開眼前的那扇門。回頭看看正用目光督促著她的母親,她嘟嘟嘴很不情願地推開了門。

原本很寂靜的被大雪裝扮呈白色的群山間,忽然間變得格外的喧鬧起來。空中盤旋著直升飛機,是各大媒體在競相直播;停在邊上的警車頂部的警燈不停閃爍著,帶給人一種緊張的氣氛;消防隊員和警察來回穿梭的身影,與雪白的大地形成了清晰的對比;人聲和飛機螺旋槳的呼呼聲,以及金屬的踫撞聲交織在一起,然後盤旋在仍舊飄著雪的上空。

忽然間幾條警犬圍在一處汪汪地叫個不停,並用爪子拼命地刨著積雪。警察和救護隊員紛紛地圍攏過來,很快就清除了厚厚的積雪,透過腳下電車的玻璃門看到一對緊緊相擁的男女,靠在車廂側壁上。

昨夜情人節由于漫天的大雪造成了電車月兌軌事故,整趟電車橫翻在線路的外邊。連續不斷地下個不停的大雪,影響了整個救護過程,直到天亮才發現了車廂里的這一對年輕男女。看那緊緊相擁的架勢,不容懷疑地讓人認定是一對相愛的戀人。

當他們兩個被很快地救出來後,現場上所有的人都圍攏上來,大家熱切地用期待的目光,看著這對剛被救出來的年輕人。兩位救護隊員同時模著兩個人的脈,然後緩緩地回過頭,對著大家遺憾地搖了搖頭。剛才救出來時的那一片歡呼聲頓時消失了,空氣開始凝固起來。也就在這個時候,大家才驚奇地發現不管怎麼搬都搬不開這兩個凍僵了的身軀。他們緊緊地相擁著,臉上沒有一絲痛苦的神情,仿佛在默默地自顧自地享受著兩個人的世界。

「警長,男的叫石晨,女的叫紫靜。」

一位警察將從車廂里發現的,兩張駕駛執照遞給一位警長。警長默默地接過駕照,看了許久那上面兩位年輕人的青春的面容,抬頭仰望著還飄著紛紛揚揚白雪的天空,然後兩眼有些潮濕地說道︰

「那就不要再動他們了,就這樣將他們一起抬上救護車吧。」

石晨和紫靜彼此相擁著,被抬上了停在路邊上的救護車。救護車一路呼嘯著,在白雪皚皚的群山環繞的路上盤旋飛馳。

雪地里站著一些聞訊後趕來的人們,大家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由地想起了兩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大雪紛飛的情人節發生的悲劇。

晴曲卷著身軀坐在車站等了整整一個晚上,那夜大雪下個不停,氣溫也特別的低,據天氣預報報道有零下十度左右。第二天上午當乘車的旅客發現,渾身披滿了白雪的晴時,她早已停止了呼吸,而兩眼卻直直地盯著,一直延伸到盡頭的線路那端。據說那天晴一直發著高燒,是被凍死在車站上的。

躺在家里原本就病魔纏身的母親,听說這樣的噩耗後便立刻昏暈過去,再也沒有醒來。周邊的鄰居將這孤苦伶仃的母女倆,安葬在車站邊上那一片稚ju花地里。後來康信的父母,將康信的骨灰和一只裝著訂婚戒的精美小盒子,也一起埋葬在晴和母親的身邊。據康信的父母說情人節的晚上,康信失約是為了趕時間而出了車禍,送到醫院後,雖然經過了搶救,還是在二天凌晨去世了。算起來也就是晴在車站被凍死的那一刻吧。

假如康信沒有出車禍,晴也就不會被凍死在車站上。假如晴不被凍死,晴的母親也就不會這麼快傷心地死去。可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時候是沒有假如的啊。

那以後這個原本美麗的小站,就更沒有人願意來乘車了,不久就徹底地廢棄了。所有的電車不再停靠這里,于是周圍住著的人們都努力將這個小站忘卻。可是沒想到兩年後,還是在情人節這樣一個日子,還是這樣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這里依舊發生了另一場悲劇性的事故。

當所有的救護工作結束,月兌軌的電車也被清理掉後。這里又恢復了原本寂靜,群山依舊連綿,被廢棄的美麗小站,依舊孤零零地依偎在山水之間。小站不遠處立著的墓碑上,雕刻著晴和母親和康信的名字,在那墓碑的後面仿佛依稀可以看見,一個白色的人影在晃動。

那是晴嗎?那個美麗善良的女孩?似乎有一絲縹緲的歌聲從她的身邊飄了過來,細細地飄蕩在群山之間︰

白雪皚皚的世界里,

我們相逢在陌生的空間,

為何只是那樣片刻的短暫。

人海茫茫的塵世間,

我們相擁在情人節之夜,

為何才開始就不能有未來。

稚ju花盛開的荒野,

飄散著淡然馨人的清香,

終究無法挽留逝去的生命。

美麗與悲哀同在太傷感,

相愛與別離共存太淒涼。

沒有一份情可以完美嗎?

沒有一份愛可以永恆嗎?

滄海桑田變換不變的是悲哀,

情天恨海翻轉循環的是情殤,

一個離別在悲劇里消失,

一個相逢在悲劇里上演。

假如蒼天真的有眼,

請你讓人間

情人節里每一對情人,

不再有悲情,不再有離別,

只要有相愛,直到那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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