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倩沒有看我,眼楮微微垂著,像是在想什麼事情。
「沒什麼,你休息吧,累了一天了,早點睡吧。」沒有理會我的提問,張倩緩緩站起身,有些心不在焉地道。
我想要叫住她,卻還是住了口。在這麼緊張的時刻,他們離我越遠越好,不管有什麼事,還是一切都等過了今晚再解決吧。
「嘉林,其實我……」張倩走到門口,停了下來,她好像要說什麼,可是說了一半卻又把話咽了回去。「沒什麼,晚上太涼了,把窗子關上吧。」
「小倩,」如果她要說的話,就不會說到一半了,還是不要問了吧。「晚安。」
「晚安。」張倩有些牽強地扯動了下嘴角,轉身帶上了房門。一下子,空寂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張倩一定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看來像是與我有關,我們之間有什麼難以啟齒的話嗎?唉,從來到羅坪以後,她就變了,變得越來越難以琢磨。
眼前忽然一暗,電燈沒來由地閃了一下,我的心髒也跟著揪緊了。差一點忘了今晚的‘客人’,是‘她’要來了嗎?
抓過手邊的銅鏡,我下意識地緊緊抱在了懷里。有了天眼似乎真的多了些安全感,像是有了個伴,心里的慌張也似乎減輕了幾分。李輝所說的‘她’到底是什麼模樣?‘她’又為什麼要來找我?‘她’究意是什麼東西?‘她’想要殺我嗎?越想越怕,我不禁閉緊了雙眼,狠狠甩了甩頭,不能再想下去了,這種時候怎麼可以想這些東西呢?不可以膽怯啊。
「唉……」
一聲長長的嘆息從耳邊拂過,冰冷的寒氣一下從後背直沖到了頭頂,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以最快的速度縮到了床頭。
心髒的跳動聲如同擂鼓般響在耳邊,除了心跳和自己的呼吸聲,屋子里很靜,靜得讓人不安。我掃遍了每個角落,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剛才是我听錯了嗎?是听錯了吧?
不知道坐了多久,時間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實在是太漫長了,這樣安靜的夜里,只會讓人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睡覺。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累的緣故,濃濃的睡意排山倒海般沖擊著我脆弱的神經,眼皮重得睜都睜不開。這種時候不能睡啊!狠狠地擰了下大腿,突來的疼痛讓我清醒了些,可是還沒堅持五秒鐘,沉重的眼皮便粘在了一起,眯一下吧,‘她’應該不會這麼快來吧?
垂柳,好多的垂柳。
細細的柳絲拂過手臂,像絲絹般柔軟,清爽的微風帶著淡淡的蘭花香氣撲在臉上,好不愜意。
忽然間,我像是站到了半空中,腳下翠綠嫣紅的景色秀美異常。腳下是一處很大的院落,與其說是院落,不如說是園林更貼切些。山林之中的大宅內,亭台石榭樣樣巧奪天工,一池碧水橫貫整個庭院,水岸兩邊種了圈濃密的垂柳,一座彎曲的小橋連接兩岸,一邊是兩排黑色瓦片的平房,另一邊紅色的花海間,是幢暗紅色屋頂的洋房。
這……就是老宅的本來面目嗎?
一個女孩出現在花海間的甬道上,看她的樣子好像很慌張,白色的衣裙在鮮紅的花海中分外醒目。很快地,洋房里有人追了出來,那是個身著黑衣的男人,身強力壯的他幾步就捉住了女孩,任她反抗著,還是被他拖進了屋子。
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那女孩會被抓?我想要跟著他們進去,卻怎麼也挪不動身體,就像在看一部三維電影似的,我只能安安分分地等著畫面變化。
果然不出所料,眼前的一切很快起了變化,只是一瞬間,眼前的景物便換成了洋房里面的大廳,那個被捉的女孩正被人拎著,無情地丟到牆角。她像是嚇壞了,縴弱的身體不住地發抖,緊緊地倦縮成一團。
屋子里很暗,我隱約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他坐在屋內的陰影處,看不到他的樣子。屋子里還有兩個人,除了抓那女孩進來的男子,還有一個女人,像是……靈修?!
這怎麼可能呢?如果她是靈修,那麼那個白衣的女孩不就是、是羅素心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我听不到任何聲音,眼前就像在放映一部無聲電影,我根本听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一會兒,男子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把拎起縮在牆角的女孩,女孩顫抖得像風中的敗葉,沒有人理會她的驚恐,那男人大手輕輕一抬,便把她一直低著的頭掰成了九十度,正對著坐在暗處的人。
不是,她不是羅素心。那是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女孩子,她的模樣很平常,該是那種大眾臉的典型,此時她蒼白的臉上布滿淚痕,又驚又懼的雙眼中有種熟悉的感覺,這雙眼楮像在哪里見過,只是,那個人卻不會是她。
那人像是跟她說了什麼,不一會兒,抓著她的男子一把把她推坐在地,女孩忍著眼淚爬了起來,怯怯地跪在了地上。沒過多久,她像是听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猛然抬起頭,不住地向坐在陰暗處的那個人求饒,她跪爬著想要到那人身邊,卻被身後站著的男子拉到了一旁。
靈修一直在旁邊站著,冰冷的眼神讓人害怕,她像個局外人似地,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可憐的女孩絕望地哭喊,卻一句話也沒有說。我實在不明白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個突然出現的女孩跟老宅會有什麼關系呢?整件事難道另有隱情?
那女孩的乞求似乎沒有人理會,兩個男人走出了房間,房門被緊緊地關上了,昏暗的屋子里,靈修和那個女孩對視了一會兒,並沒有理會她,徑自走開了。女孩伏在地上,哭得很是傷心,沒有人安慰她,也沒有人在乎,她就那樣在空寂的屋子里嚎啕,窗外明媚的陽光卻沒有一絲能溫曖她的絕望。
我無法將這段夢境同以前的任何情節串連起來,這是我所不知道的老宅故事,這里曾有一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女孩存在過,而她的存在,卻完全是個悲劇。她是誰?為什麼會在這兒?
忽然,女孩的雙肩停止了抖動,她猛然抬起頭,蒼白的臉色慢慢變成了醬紫色,她不停地大口喘著氣,看樣子像是不能呼吸了。不一會兒,白色的衣裙上開始滲出星星點點的紅色,很快地,那些紅色的斑點越來越多,漸漸浸透了整條裙子,女孩兩手撐在地上,十分痛苦,兩只手臂上盡是血紅的細流。鮮血像是汗水般從她的每一個毛孔中滲透出來,結成一條條血線,沿著手臂混入地上的一灘血水中。
這……不可能是真的,他們對她做了什麼?要殺了她麼?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方式對待一個小女孩?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折磨了,就在我想要轉頭避開時,怪事又發生了。
很快地,女孩周遭的地板上升起一團紅色的霧氣,霧氣蠕動著聚在她周圍,顏色由淡變濃。跟著,更可怕的事發生了,她的皮膚倏然裂開一道血口,一條接著一條,像是有人用刀子在切割她的皮肉,不到十秒,她已經變成了個名副其實的‘血人’。哭嚎著抱住身體,女孩疼得倒在霧氣中,血肉模糊的臉上,只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還能辨出些人樣。
我無法控制自己,已經忘了要閉眼或是逃掉。這是我見過最可怕的場景,幾分鐘前還好端端的一個少女,只是一瞬間便成了一灘可怖的血肉,這太可怕了,可怕得超出我的想像。
來不及掙扎,血霧中的女孩忽然發生了變化,那霧氣漸漸變淡,附在了她身上,慢慢遮住了她的身體,霧氣纏繞著她不停蛹動,有些甚至順著口鼻直接進入了她體內,那霧像是有生命似的,拼了命地鑽入她的身體。很快,血霧便消失在女孩的周圍,那女孩無力地倒在地上,剛剛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她皮膚蒼白得可怕,就像……沒有生命的尸體。
如果不是那微微起伏的胸口,我幾乎要認定她已經死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可怕了,如果不是經歷過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我想我脆弱的神經跟本撐不到現在。
「不管你看見什麼,听見什麼,記住,千萬別開口,就算天塌下來,你也不要管。」
李輝的警告猶在耳邊,如果不是他的警告,我真的很想問問事情的原委,哪怕安慰那女孩幾句也好啊。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突來的飄渺聲音嚇了我一跳,我幾乎可以肯定,那聲音是出自那個倒地的女孩口中。只是,剛才不是什麼都听不到嗎?為什麼現在我可以听到她的聲音?
「不,不要!父親,為什麼你不可憐自己的女兒呢?為什麼,就不能可憐我呢?」
女孩顫抖著,艱難地撐起身體,一頭長發蓬亂地擋住了她的臉,我想她此刻一定非常痛苦,經過了那樣的劫難,該是怎樣的心情呢?
「呵,呵呵呵,這就是你要的嗎?父親,你太愚蠢了。」
不一樣了,這女孩前後的口氣怎麼會相差這麼多?難道是打擊太大了嗎?
「我不會的,你想要的東西,一切,我都會用這雙你給的手毀掉,你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的。」靠在牆角的女孩聲音陰沉得可怕,像是換了個人似的,透過那蓬凌亂的長發,我似乎能看到隱藏在那里的那雙怨毒的眼楮。
我不想再看了,老宅中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我再也不想看下去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人間地獄嗎?
「你走不了,我再也不會讓你逃掉了。怎麼,害怕嗎?你為什麼要怕呢?這里是你的家啊,所以為什麼要走呢?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再也不需要擔心了。你不是一直很孤獨嗎?總是一個人,沒有人陪你吧,即使哭了也沒有人會關心你,每一天都一個人過,即使痛苦也不能說出來,你很難過吧?放心好了,再也不會了,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絕對不會丟下你的,來啊,跟我走吧,來啊,離開這里,離開你的父親,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的,來啊,別猶豫,相信我吧,你想要的東西,只有我能給你,來吧。」牆角的女孩再沒有了虛弱的模樣,她的聲音有種能穿透人的力量,每一個字都說進我心里。
是啊,那個只有我存在的‘家’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不管我怎麼希望,爸爸也不會多關心我一點,每次回到那里都只有我一個人,這種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過了。我一直都想有個人能理解我的痛苦,可是,張倩不可以,沒有一個人可以理解,我只能在盼望中等待失望。如果有人能陪在我身邊,那有多好……
「別去!嘉林,不要管她!不要去!」
這是……李輝?
我剛才做什麼了?如果不是李輝的叫喊,我幾乎要在她的鼓動下走過去了。
「孫進軒,哼,你誰也救不了!她是我的!」
女孩的臉如同閃電般拉近到我眼前,那是一張多麼可怕的臉啊,歪曲的五官螺旋狀地在臉上分布著,右眼完全轉到了右耳垂下,左眼代替了右眼的位置,原本的左眼橫著扭曲的肌肉,嘴巴歪扭著在左耳邊蠕動,連鼻子也順時針地轉成了九十度!
「你是我的!」
十根變了形的手指在眼前一晃,我只覺得喉嚨一緊,疼得根本不能呼吸,她好像要把我的脖子扭斷似的,全身的血似乎一下子沖到了頭頂,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了。
「啊!!」
一聲刺耳的慘叫過後,所有不適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眼前閃過一道明亮的光,那光芒越來越亮,我努力調整著呼吸,以平復因缺氧而模糊的視力,幾秒鐘過後,終于看清了眼前的景況。
是天眼。它像一輪熾熱的太陽般散發著耀眼的光,是它救了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