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究意是李輝還是孫進軒？」
我不自覺地向後縮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為什麼會混淆兩個人，我也不明白，只是下意識地就問了這個奇怪的問題，李輝可能和孫進軒有瓜葛嗎？不……可能吧……
「我是誰？你不記得我是誰嗎？」。李輝的臉色更難看了，向前傾了傾身體。「你來羅坪，不就是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只有我能告訴你，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什麼都會告訴你。嘉林，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羅坪的秘密，所有的秘密，我都可以告訴你，怎麼樣？跟我走吧，我們離開這兒，離開羅家，離開羅坪，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用我的所有給你快樂，我們一起，只有我們兩個，我們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我發誓，再也不會有人把你關在這樣的地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跟我走吧，好不好？」
李輝瘋狂地絮叨著，兩只眼楮直直地看著我，那眼神空空的，像是在說一段長長的台詞。听完李輝話，我張著嘴，卻吐不出半個字，那不是李輝，雖然我不敢肯定，但眼前這個人至少不是正常的李輝，他狂亂的言語和木訥的表情都說明他不是那個‘李輝’。
「你為什麼不說話？」李輝抱著腿的手慢慢放了下來，眼楮卻死死盯著我的雙眼。「你不想嗎？為什麼？你為什麼還是要拒絕我？為什麼你不離開這個地方？你想要什麼？你還在等什麼？靈修……」
「我……我不是靈修。」我向後退了一點，聲音止不住顫抖起來。
「不……你……我……不會的，你怎麼會不是，你明明是，為什麼不是？為什麼，為什麼不是？為什麼，為什麼……」李輝大睜著雙眼，喘息著跌坐在地上，迷茫地搖著頭，像個病人一樣，嘴里不住地問著為什麼。
我害怕地轉頭看向身後的樓層，一時呆住了。所有的黃色紙張全都不見了，黑洞洞的窗子像一排排失去了眼球空寂的眼楮，默默地張望著羅坪的天空。
陰雲般的恐懼襲上心頭，我跌跌撞撞地半爬著站了起來，卻呆立在院中。樓頂的窗口閃過一抹紅色，那是一扇不起眼的閣樓小窗，嵌在房子側面的牆上，木質的窗欞早已經破損得不成樣子，歪歪扭扭地斜在兩旁，就在那不可能探清內里景況的小窗內，我看到了那個影子，那個我第一次來羅坪時看到過的影子！
「小……小倩！丁默！」
靜默，安靜得不可思議的老宅竟沒有半點響動。
「小倩！丁默！」我喊得更大聲了，偏偏除了回聲，什麼也沒有。
難道……
我不敢想下去，水塘邊的尸體和三姨娘可怖的模樣瞬間佔據腦海，我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不會的，他們不會那樣的，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我們做錯什麼了？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們？你出來！出來啊！既然要殺，就來殺我啊！你來啊！來啊！」我像失去了理智似地對著那扇窗子狂喊，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些天來的壓抑和恐懼我再也忍耐不住了，這個無聊的鬼魂還要玩多久這樣的游戲？
窗內的影子閃了下，不見了。
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耳朵里嗡嗡作響。‘它’走了嗎？接下來又會做些什麼？
「哼，你真的不怕死？」
張倩冷冷的聲音從屋門處傳來，初听時的驚喜被她冷漠的言語一掃而光。我抬頭望向屋門，張倩正倚在門口，兩道冷冽的目光掃過我的眼，轉而看向我身後的李輝。
「他還是不能忘嗎？真是個萬古不化的傻瓜，可惜了。」‘張倩’搖了搖頭，話題又轉回我身上。「不要在這里喊了，你要找的人已經回去了，今天就到這吧，惹惱了‘它’對你們誰都沒有好處。」
「‘它’……是什麼？」我壯了膽子，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我清楚地知道，眼前這個人並不是張倩，而是我在看到怪霧那天所見的‘張倩’，她的出現總是這麼突然，我不敢輕易判定她是敵是友，但在羅坪，她顯然比我們更了解這個地方所發生的一切。只是，她想做什麼呢？每次這個人的出現都會有事發生，難道她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一切？
「這個，你該問你自己。」
如一縷輕煙般，那個‘張倩’的身影慢慢淡化在門口，我已經懶得去驚怪這樣的事了，只是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問我自己？我怎麼知道‘它’是什麼啊？
「嘉林，你在跟誰說話？」
李輝疲憊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有些神經質地轉過身，卻看到一臉迷茫的他。
「你……沒事了吧？」我沒敢輕舉妄動，試探著問道。
「我沒事？這話該我問你才對吧？」李輝微微一笑，手撐在地上，輕輕一躍站了起來。
謝天謝地，他終于恢復正常了。我有些虛月兌地躺在地上，感覺整個人都要垮掉了。
「你怎麼了？」李輝飛快地跳到我身邊，輕輕扶住我的肩膀，將我的頭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一臉關切。
「沒什麼，太累了。」我擠出一絲笑容，深深地望住他的臉，這時的他太溫柔了。李輝，我該拿你怎麼辦？
「走吧，我送你回去。」李輝像是查覺出了什麼，猝然別開我的眼楮，轉過頭看了看天色，續而拍了拍我的肩膀扶著我坐了起來。
「李輝，你……知不知道孫進軒這個人？」
「孫進軒？他是羅坪人嗎？村子里倒是沒有叫這名字的，許是早就出了羅坪吧。」李輝邊回答邊向門口走去。
「哦。」我站了起來，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老宅，西斜的陽光在瓦片上折射著炫目的光，暗紅的琉璃閃爍著，像是無數只眼楮，讓人不寒而栗。這個地方到底發生過什麼？
走在有些昏暗的林蔭道上，心情難得的平靜。李輝和我並排走著，只是低著頭，像是有什麼心事。
「我們，還能活著離開這兒嗎？」。看著林間跳躍的陽光，我月兌口問道。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只要我活著，那麼，你一定能離開這個地方。」
看著李輝誠懇的眼楮，我有些醉了，他話語間的堅定也感染了我，陽光在他臉上飄動著，真希望這一刻能就此停止，我們可以就這樣靜靜地相望，什麼也不去理會。
「啊，嗯……听著，嘉林，不管還會發生什麼事，保護好你自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像剛才在老宅里大喊，那麼沖動的事不要再做了，對你沒有好處，只會讓你陷入更危險的境地。羅坪不像你想像那麼簡單，想要生存下去就要學會等待，等到適當的時機自然就會有反擊的能力。」
李輝說得很認真，我半懂不懂地點點頭，不明白他這話里的含義。
「好，我們走吧，今天你的確太累了。」
我小心地跟隨著李輝的腳步，琢磨著他剛才的話。對他，我了解得似乎太少了，從初見時的那個羞澀的男孩，到現在眼前似乎心機深沉的他，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很快便到了三姨娘的舊屋，別了李輝，我看到了院中的丁默和張倩。
「嘉林？你上哪去了？怎麼才回來呀？」正在水籠頭邊洗米的張倩看到我進門，皺了皺眉頭，抱怨道。
「是啊，早上你就跑出去了，這一天都干什麼去了？害得小倩擔心了一整天。」丁默邊在爐灶前生火邊插嘴道。
「我……我突然想起點事兒，所以、所以就出去了一下，沒想到，沒想到會這麼晚。」我勉強扯動了下嘴角，有些狼狽地鑽進屋子。
放上的肩包，閉上眼，頹然地摔在床上。今天真的太累了，發生了太多的事，這些有的沒的像一張亂糟糟的網，找不到頭緒也講不通道理，羅坪的秘密太多了，當它在短短幾天內展現出來，我真的有點招架不住。
「你看到了，是不是？」
陰沉的聲音突然響起，我緊張地張開眼楮，是丁默。
「你說什麼？」我一下坐了起來，警覺地看著站在門口擦手的丁默。
「別擔心，我只是很好奇，你今天在老宅到底看到了什麼，突然消失又出現了，你真的是羅嘉林嗎？」。
「你這人，莫明其妙！那我問你，你真的是丁默嗎？你又怎麼證明你自己？如果證明不了，那就不要問我這麼奇怪的問題！」我沒好氣地瞪了丁默一眼。「我想安靜一會兒，安靜一會兒你知道嗎？」。
「听著，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發展到哪一步了，我們都在這個局里，心浮氣燥對誰都沒有好處。今天我看到了，你從老宅的院子里消失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消失，所以，我也不知道現在在我面前的到底是真正的羅嘉林，還是看到了你上次看到的那個和小倩一模一樣的人，她能裝作是小倩，也可能扮成你的模樣，我只是希望我們能平安，你明白嗎？」。丁默並沒有因為我的言語而生氣，他只是吁了口氣，慢條斯理地說道。
「平安。」這兩個字對現在的我們來說不是太奢侈了嗎？這樣的景況，這樣的環境，‘平安’，這幾乎只能是听听而已的兩個字吧。「什麼平安？我們怎麼能平安？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為什麼在這里？因為我們就是這地方的一分子，不管我們怎麼逃、怎麼做，一切還是會發生，我們連自己都救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那麼，你是要等死，還是想試著救自己？有些事是必然的，但不是必定的。」
「可我能做什麼呢？我什麼也做不了，到現在為止，我做過什麼？我能救誰？連我自己都救不了！三姨娘死了，我不想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在你們任何一個人身上，我賭不起，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努力控制著眼淚，它們卻不听話地涌出眼眶，我不是救世主，只是個會拖累人的傻瓜。「小倩，小倩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求求你，帶她走吧，‘它’會找上我，也一定會找上小倩的，我不知道在她身上會發生什麼事，所以，請你帶她走吧，丁默，我求你。」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丁默愣了好一會兒，才有些木訥地發問。
「我不知道，那像是夢，又不是夢。小倩、李輝、菀兒，他們都在老宅里，老宅不是現在這個樣子，而是……全新的，你明白嗎？我看到老宅的洋樓是新建起來的……」
我有些錯亂地向丁默講述了老宅中我所看到的一切，說完最後一個字，我暗暗松了口氣，現在的丁默就像是一個心理醫生，我太需要一個人傾訴這一切了，這個沉重的包袱壓得我幾乎要崩潰了。
「可能那並不是夢，嘉林。」丁默靠在門框上，臉色有些蒼白，額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那是什麼？那些人，你說他們是真實存在的？」我仍是想不通，所謂的真與假在這件事上跟本講不通。
「可能你看到的是過去呢。」丁默抹了把臉。「都是曾經發生過的，那些人，那些事，它們都是真實的，你只是看到，看到了過去發生在那幢宅子里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過去？過去……可你怎麼解釋兩個小倩的事呢？就算是有兩個，那也該是以我的樣貌出現，不是嗎？為什麼是小倩？那兩個人為什麼會有跟小倩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她們是我的長輩，我想至少是這樣，但她們卻有著相同的面孔，跟小倩相同的面孔，這根本解釋不通啊。」我的腦子又亂了，這些不應該出現的疑點如此怪異，像泡沫一樣佔滿了我的思緒。
「這……」丁默緩緩低下了頭，雙眉深鎖。
「丁默，听我說，這不是你我的力量所能改變的，趁一切還不算太晚，你們趕快離開這吧，沒人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這件事牽扯的人越少越好，我是注定了不能走的，不管我逃到哪，羅坪的陰影就會跟我到哪，我沒有選擇，但你們有。」答應吧，丁默，不管怎麼樣，答應吧。
「你以為，我們離開這里一切就會結束了嗎？」。丁默淡淡地看著我，平靜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