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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融在手心的這時節不該有的雪片,我不知道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安靜的山村像沒有生命的畫卷,除了飄落的雪片,連樹的枝丫都靜靜地一動不動。

「主人,主人,來電話了。主人,主人,來電話了……」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把我嚇了一跳,我小心地從口袋中拿出電話,按下接听鍵。

「……喂?」

「喂?嘉林啊。」李輝的聲音從話機內傳來,我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嗯,李輝,是我。有事嗎?」。

「找到你太好了,我剛才打了半天電話一直打不通,你現在在哪?」李輝急急地道。

「我?在老鎮啊,怎麼了?」是不是又出了什麼事?李輝每次打電話來都會有事發生,相信這次也不會例外。

「哎呀,你在老鎮哪啊,算了,不管你在哪,馬上回家去,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出什麼事了?」听到李輝的話,我只覺得心里‘砰咚’一下,不由得抓緊了電話。

「听著,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那麼多了,總之你現在以最快的方法回到你住的地方,回去以後把門窗關好,可以的話把所有縫隙都填好,越細致越好,快點去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來不及?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要關閉門窗?」李輝的話我越听越糊涂,什麼事會嚴重到這種程度?

「哎呀,你就別問了,以後再跟你說,你快點吧,‘它’就快到了,別磨蹭了!」李輝的聲音越發急切,像是真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啊……知道了,我就回去了。」李輝口中的‘它’是什麼?難道是……那個紅色的影子?

「那就好了,記住我說的話啊,小心……」

李輝的話還沒說完,電話就斷線了,看了屏幕我才發現,信號顯示竟然一格都沒有!

怪了,羅坪一直通訊都很平穩的,怎麼會突然沒信號了呢?算了,不管李輝說的是真是假,照做也沒什麼壞處,還是快離開這里為妙!

扶起車子,我忍不住看了眼身後的老宅。

一陣淡淡的霧氣籠罩在深紅色的屋瓦上,青磚牆在霧氣中變得有些蒙朧,破舊的門板在雪片中顯得更加讓人心寒。一股冷氣直沖上頭頂,我只覺得頭皮都麻麻的,還是快離開這里吧。

騎著車子很快回到住處,我忙不迭地關上院門,一路小跑地回到屋子。瘋也似地關上所有的門窗,我有些虛月兌地坐到堂屋的凳子上。

窗外的霧氣越來越濃了,這霧來得好快,才一會工夫就看不到院里的物事了。

「這霧從哪來的?」

「地獄。」

陰惻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剛剛的自言自語竟然會有人搭話,是誰在屋子里?

猛地轉過身,陰暗的房間里,一個黑影一動不動地站在角落,是誰?關窗的時候我怎麼沒有看到?

「你為什麼這麼害怕?」黑影慢慢拉長了,幽然向我飄來。「我有那麼可怕嗎?」。

「你……小倩?」看清那張黑暗中的臉,我大大松了口氣,是張倩。「天吶,小倩,你差點嚇死我,你在那干嘛呢?說話陰森森的,我還當是這兩天出現的那個女鬼呢,下次千萬不要這樣了,人嚇人,嚇死人吶。」

「是嗎?」。張倩輕緩地走出屋中的黑暗,微弱的光線照在她的臉上泛著蒼白的光,她木然走過我身邊,扶住木制的窗欞。「霧來了,會把地獄里蜇伏的靈魂喚醒的魔霧,你知道嗎?你什麼也阻止不了,一切已經發生了,沒有人能控制,沒有人能得到什麼,也沒有人能解月兌,活在這世上的,都是有罪之人。」

張倩的話越來越怪異了,‘活在這世上的,都是有罪之人’,這話我在哪听過……

項墜!

是的,我記得,在我找到項墜的那一天,在老宅找到的那本日記上都提過這句話!可是,張倩是怎麼知道的?她不可能看過那本日記,更不可能知道在這里發生過的事啊。

「活在這世上的,都是有罪之人?」

「是啊,因為要背負犯下的罪而偷生的人,不能在死亡中解月兌的人,只能負著自己的罪活著,悲哀地、無助地、無奈地活著的人。因為有罪才要活著,你是,我也是,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為了償還自己的罪孽而活。」張倩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蒼白地沒有血色的臉映著灰蒙蒙的光線,雙眼空洞地不知道望向哪里。

那不是張倩。我忽然想到了‘附體’,傳說中靈魂都有能找到合適的身體依附再生的能力,那時的宿主會完全被附身的靈魂控制,變得不再是自己。難道小倩著了那惡靈的道?

「小倩,你在說什麼呀,我們不是好好的嗎?什麼罪不罪的,別胡思亂想了,真正有罪的怎麼會是我們呢?這世上做惡的太多的,報應也輪不到我們的。」我故做輕松地笑笑,小心地觀察著張倩的反應。

「是啊,做惡的人太多了,這世上的罪孽太多了。」張倩嘆了口氣,兩行清冷的淚水滴在雪白的手臂上。

「小倩……你怎麼了?」我想上前去安慰她,但我不知道張倩接下來會做什麼,只怕會引發她有過激的行為,那樣對她對我都沒有好處。

「沒什麼,只是又看到這霧氣,想起以前。」

看著在窗前默默擦拭淚水的張倩,我越來越害怕。她說的話好詭異,就像是曾經在這里生活過後離開很久似的,可這根本不可能啊,除了六歲那年張葉叔叔帶她來這里接我,她不可能還回來這里的,那之後我們一直在一起啊,不可能,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曉風清露落春緋,紅雲深處暗香催。相識奈何緣恨淺,段段青絲俱成灰。唉,已經沒有人記得了,物是人非,現在已經是物非人非了。羅坪變了,不再是以前的羅坪了。」張倩緩緩地抱緊身體,慢慢靠在窗邊。

「那首詩……是你寫的嗎?」。早上就听到過張倩念出同樣的詩句,听起來像首情詩,詩里也該有個故事吧。張倩是不會寫詩的,從小到大她對古文詩句一點都不感興趣,這點我最清楚不過了,眼前這個有著張倩軀殼的人不可能是她。

「太久了,是不是,又能怎樣?」

「你……究竟是誰?」

窗外的霧越來越濃,屋子里變得更加陰沉。窗邊的張倩沉默了很久,嘴唇微微顫抖著,憂郁無神的雙眼依舊望著窗子。

「你是誰?你不是小倩,到底是誰?」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緊緊盯著她,心髒砰咚砰咚地,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我是誰?」窗邊的張倩苦笑了下,緩緩地轉過頭。「你不知道嗎?」。

「我?」

那是張我完全陌生的面孔,憂郁的如深潭般黑沉的雙眸,蒼白如雪的面容,她眼中滿是幽怨和難以言表的痛苦,那張我熟悉的臉上有著徹骨的悲哀。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問話,也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我們就這樣對視著,聆听著死一般的寧靜。

「砰咚」

空氣中的震動嚇了我一跳,那聲音像是從院子里傳來的。這麼大的霧,會是誰呢?難道是丁默?

「砰咚、砰咚、砰咚……」

怪異的聲響頻繁傳來,我的心也隨著那聲響慢慢揪緊了,那不是丁默,丁默不會發出那麼古怪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有人在移動什麼重東西,腳步沉沉地砸在青石板上發出的。一步一步,步步都踏在人心上。

「開……門……」一個顫抖著的沙啞聲音從門外傳來,和著沉重的腳步聲,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別動!」

我剛要起身開門看個究竟,張倩小聲喝住了我的動作。

「怎麼了?」看到她嚴肅的表情,我不自覺地坐回原位。

「噓——」張倩做了個禁聲的動作,如臨大敵般盯著暗處的兩扇門板。

「咚、咚、咚、咚……」

緩慢而有節奏的敲門聲代替了那怪異的腳步聲,敲擊聲很快停止了,屋子里靜得可怕,我緊張地看看張倩又看看那兩扇黑漆的門板,這情形就像恐怖電影中惡魔出現的場景,黑暗中想要吞食活人的怪物來到人間,就要開始新一輪的殺戮。

「開……門……」

沙啞顫抖的聲音再次響起,飄乎著鑽入耳朵。我緊緊抱住身體,止不住地發抖。這哪里是活人發出的聲音,跟本就是鬼號。

「開……門……啊……」那‘東西’變得有些不耐煩,不斷磨蹭著門板。「沙沙、沙沙沙、咯咯、沙沙……」

我恐懼地看著張倩,她面無表情地睨了我一眼,輕手輕腳地移動了下位置。

「砰咚、砰咚、砰咚……」門外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它’像是轉了方向,忽遠忽近地飄蕩在房子周圍。

「啪!」

聲音來自門左邊的牆壁,像是有人把類似泥巴的東西摔在了牆上,靜了好一會,又傳來一聲。

「開……門……啊……」

可怖的叫喊聲像寒冬中哀號的北風,和著濃濃的白霧,那冰冷直到心底深處。

眼前的牆壁忽然搖動了幾下,有人在推我的肩膀。當張倩熟悉的臉龐闖入視線,我竟然有種想哭的沖動。這太可怕了,我不想再接受這樣的心理考驗了,可怕的絕望甚至讓我想到了死,我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活著離開這個地方。

張倩看著我皺了皺眉頭,繼而拉了拉我的衣服。我僵硬地跟著她輕緩的動作,慢慢走到里屋的門口。

「啪!啪!」

當她揭開門簾的瞬間,窗子的方向傳來兩聲敲擊玻璃的聲音。

我不知道該不該回過頭去看個究竟,背後好像被幾百根尖利的芒刺狠命地戳著,腳步沉得像綁了兩塊巨石,動彈不得。我不能左右自己的身體,更加控制不住腦子里可怕的空白,這一切簡直是一場夢魘,活生生不能醒來的夢魘。

「開、門……開、門、啊……回家……要……回……家……」

含糊不清的聲音和著劃動玻璃的吱吱聲緊緊抓著我的心髒,我只覺得整個心髒都被那聲音擠壓著,幾乎要撕裂開來。血液像是一下子聚到了頭頂,腦袋昏沉沉地,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不,不能回頭,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可以回頭!

直覺告訴我,窗子那邊是我不能窺探的秘密,也許就這樣停在這里,一切都會好的,只要我不去打開那潘多拉的盒子,我會平安地等到丁默回來。

「……嘉……林……」

什……什麼?!

我下意識地回過頭。

這可能是我這一生做得最錯誤的事情,也正是因為這個錯誤,我看到了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看到、不想再看到的場景。

「啊……」

三、三姨娘!

不可能!這是不可能的!怎麼會是三姨娘?為什麼會是三姨娘?!

那張貼在窗口灰色的臉,它怎麼可能是三姨娘?她……她已經死了呀!

「開……門……回……家……要……回……家……」

「吱——咯——」

一道血痕伴著玻璃刺耳的刮蹭聲回響在整個房間。三姨娘土灰色的臉歪扭著艱難地吐出一個個含混的字,霧氣拂過她的影像,一道道黑色的傷口猙獰地附在她的臉上,深深的如同兩只黑洞的眼窩,分辨不清哪里是她的眼楮,黑紫色的嘴唇凝著暗紅色的血塊,早已撕裂的傷口延伸到了耳際,露出白森森的骨頭,那已經不是人的面孔,而是可怖的怪物!

我發不出聲音,腳早已經軟得支撐不住身體,坐在地上的我本能地向後退著。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

「別……不要,不會的,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也感覺不到嘴唇的運動,眼前的世界除了那扇霧氣彌漫,映著死人影像的窗子,我什麼都看不到,听不到。

「三嬸是被人割了舌頭,砍了雙手死的,尸體被扔在糞池邊,渾身都是傷,都沒人形了。」

李輝曾說過的話縈繞在腦子里,我不禁將視線移到那道刺目的血痕上,血痕斜滑到窗戶的右下角,緊緊貼在那塊玻璃外面的,是一團早已腐爛的肉團,那肉團中間著森森白骨,清晰地印在那塊地方。

眼前的一切忽然變得模糊起來,濃濃的黑影慢慢侵入視野,意識像是一點一點抽離了身體,最後一點意識消失前,我有些慶幸,終于可以逃離這可怕的惡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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