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茶舍’是t市有名的休閑處，古色古香的裝修加上清幽的環境，就算是在十樓高的金江大廈頂端，到這里來客人仍是絡繹不絕。
因為叔叔的公司在大廈的七樓，所以我和張倩來到了這里等他。我們選了張靠近窗口的桌子，看著t市的風景，靜听若有若無的古琴聲，沉重的心情輕松了不少。
「怎麼不喝啊？還在想那件事啊？」張倩抿了口紅茶，雪白的陶瓷茶具上立時出現了個淡紅色的唇印。
「沒什麼，很久沒來這里了，現在才發現，原來t市這麼美。」我攪了攪杯中的茶袋，輕嘆了口氣。
「這可不像你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感性了？」
「呵，可能現在的心情跟過去不同了吧。唉，如果張叔叔那里還是找不到線索……」
「別想了，我爸爸和羅叔叔那麼要好，怎麼可能對當年的事一無所知呢？放心好了，一會他來，我跟他說，包在我身上了。」張倩說著，向我眨了眨眼，我也不自覺得跟著她笑了起來。
「倩兒，什麼事這麼急找我出來啊？喲，嘉林也在呀。」
清朗的男聲在身側響起，我和張倩同時抬起頭看向來人。是張倩的父親，。
一身深藍色西裝，雖然有些發福了，但還是有著與年輕人一樣的體魄，高大挺直的身材跟本看不出他已過不惑之年。
「張叔叔。」
「哎。怎麼了？今天你們兩個興致這麼好？找我來‘清風茶舍’干什麼呀？不會是想請我喝茶吧？」繞到女兒身邊坐下，調侃道。
「爸爸。」張倩向父親努了努嘴，把紅茶推到一邊。「閑話少說。爸爸，你和羅叔叔是不是很熟啊？什麼時候認識的？」
「老羅啊，我想想啊，我們認識了快三十年嘍，怎麼了？要挖你羅叔叔的小道消息啊？」
「那，爸爸，你知不知道羅坪這個地方？」
「羅坪？」皺了皺眉頭，看了看張倩，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你們是怎麼知道羅坪的？」
「張伯伯，你印象中的羅坪，那是個怎樣的地方？」我不知道知道多少有關那個地方的故事，只要和羅坪有關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那里……不是個適合旅行的地方。」沉默了一會兒，臉色有些蒼白。
「怎麼會？那里很美啊。」
「你去過羅坪？」猛地抓住我的手，他力氣很大，我只覺得手骨都要給他捏斷了。
「好疼，張叔叔……」
「爸爸！你干嘛啊？你弄疼小林子了，快放開，放手啊！」張倩用力扳開父親的手，慌亂地拉著我站到一邊，又驚又氣地看著失常的。
我們的舉動引來了周圍一陣側目，喘息著靠在座位上，懊惱地搖了搖頭。
「你們坐下。」
我和張倩對看了一眼，小心地坐回座位上。
「嘉林，你什麼時候去的羅坪？」
「我，上星期。」看著我的眼神很怪異，我有點怕。
「上星期……那是羅伯母去世之後吧？」
「嗯。」
「你不該去。」搖了搖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是外婆托我去老宅找點東西，所以我才會去羅坪的。」
「你外婆？是她？」的表情一下變得凝重起來，停頓了幾秒，從口袋中拿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嘴里，顫抖著點燃了，將打火機丟在桌上。
「怎麼了？到底有什麼不對？」的反應讓我越來越疑惑，羅坪到底藏了什麼樣的秘密？
「那件事，已經過了快二十年了。」深深地吸了口香煙，煙霧中，的臉有些朦朧。「是八六年的春天吧，那年我和老羅、你媽媽還有倩兒一道去羅坪接你回城上學，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可是就在我們離開的前一天晚上，你媽媽忽然不見了。我和老羅帶著村里人找遍了村里村外，都沒能找到她。正在我們要放棄的時候，她，回來了。」
「後來呢？」我和張倩異口同聲地問道。
「後來，她第二天就死了。」淡淡地說道。
「媽媽她……為什麼會死？」
他沒有回答我的提問，只是狠狠地吸著煙。我知道不想再提起他不願回憶的往事，但我已經沒有選擇，現在我只能利用這一條線索。
「張叔叔，你知道‘紅草’嗎？」。我盯著的眼楮，果然在那里找到了一絲慌亂。
「那只是羅坪的一個傳說罷了。」
「那，你去過老宅嗎？羅坪那幢有著紅色瓦片的房子，外婆一直住在那里。那房子很奇怪，所有的人都說那地方很可怕，只有外婆一個人，只有她守在那。我不知道她為什麼不離開那里，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把房子給了我，我想知道原因。」
「老宅，她把那幢鬼宅傳給你了？」手中的香煙一下被扭成了兩截，一臉驚訝。「什麼時候的事？」
「鬼宅？」我在羅坪也听人說到過這個詞，只是覺得那是村人的愚昧罷了，現在听到這麼說，倒真有些奇怪了。
「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沒人告訴過你嗎？」。說著將手中的半截香煙丟在煙缸里。
我看著他，搖了搖頭。
「呼，我曾經去過那里。一開始我也不相信所謂的‘鬧鬼’，只覺得是村子里的人愚昧無知，對一幢房子懷有那麼深的恐懼，實在可笑。于是不顧羅伯母的勸告，當晚住進了那宅子。那天晚上很靜，空蕩蕩的二樓只有我一個人，我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到後半夜時我听到了歌聲。唱歌的人好像是個小姑娘，那種有些稚女敕的童音，歌聲悠揚清脆，很動听。我不記得她唱了些什麼，只覺得那聲音忽遠忽近地飄忽不定，深更半夜倒真是把我嚇得不輕。」
「她是不是唱的‘清明早，日初升，亡魂冊內少一人……’」我打斷了的話，那首歌的歌詞應該就是這個沒錯，二十年前的夜晚，可能嗎？
「對，就是這首！你怎麼會知道？」吃驚地看著我，眼中充滿了恐懼。
「我听過這首歌，在羅坪。」
「羅坪，羅坪……」夢囈般不斷重復著這兩個字，他兩只眼楮直直地盯著桌面，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那天我看到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景象，我看到了鬼魂。」
「鬼魂？」
「是一個女人，她穿著一件淡藍色的旗袍，很美。她浮在空中看著我，慢慢地，竟然變成了雪薇的臉！我嚇壞了，沒頭沒腦地跑出房間，跑了很久，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天亮，才敢回那間屋子。沒想到，雪薇竟然在那天晚上失蹤了。」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同樣顫抖的右手在口袋中模出香煙，急急地點燃深吸了一口。
「後來呢？你們怎麼找到我媽媽的？」這是我一直想知道的秘密，父親不肯提起母親，我從來不知道他們的過去，今天有這樣的機會，我怎麼可能放過？
「就在我們放棄尋找，回到村里的時候，她就站在村口，就那麼看著我們，沒有一點表情，一句話也不說。我不知道她失蹤之後發生了什麼，雪薇就像是換了一個人，木訥得有點可怕。後來老羅帶她回到家，發生了什麼我就不清楚了，只是第二天，有人發現了雪薇的尸體，在老宅的門口，沒人知道她是怎麼死的，法醫也搞不清楚，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了。」緩緩閉上了眼楮，深吸了口氣。煙霧中，我似乎看到了他眼角的淚光。
「對不起，張叔叔，讓你回憶這些傷心事，我……」我不知道怎麼向他道歉，只是覺得自己有些殘忍。
搖了搖頭，熄掉了手中的煙蒂，他靜靜地看了我幾秒鐘，臉色漸漸緩和下來。
「其實，這些話我從沒對人說過。我害怕，怕會被人嘲笑，怕會被送到精神病院，所以一直把這些事壓在心底，很多年了，我自己都快忘了。你們就當是听了一個荒誕的故事吧，忘了它，就當我沒說過。」
我有種預感，他還有什麼沒有告訴我們，一次驚嚇不會讓一個成年男人如此恐懼，相隔這麼多年，那種恐懼還在侵蝕著他，是什麼？是什麼讓他這麼害怕？
「張叔叔，我可不可以再問你個問題？」我趴在桌上，正視著他。
「嗯？」怔了下，似乎有些意外。「什麼？」
「我媽媽她……是個怎樣的人？」
「雪薇……」提到我母親，臉上浮上一絲淺淺的笑。「她是個很可愛的女人。」
「可愛的女人？」
「對，她很善良，也很漂亮，我從沒看到過像她一樣的人，好像不食人間煙火似的，那種很純淨的美。她就像個孩子，但很溫柔，很細心，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她，好像沒有什麼適合的詞能描述。不管怎麼說，嘉林，你記住，你母親是個很出色的女人，不論什麼時候，她都是最好的。」
說起母親的表情很特別，他的眼楮望著窗外，似乎從那里還能看到羅坪，看到羅坪小鎮上那個巧笑嫣然的倩影。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回去開會，你們先坐會吧，我先走了。嘉林，有空來家里坐啊。」說著站起身，禮貌地笑笑。
「嗯，好。叔叔再見。」我擺了擺手。
「倩兒，不要玩得太晚，早點回家，知道了嗎？」。
「嗯。」張倩懶懶地應了聲。
「那我走了，你們玩吧。」
笑著模了模女兒的頭，轉身離開了。看著他消失在茶舍門外，我有些迷茫，事情好像越來越復雜了。
「小林子，爸爸今天的舉動你別介意，他今天可能是累了，有點反常。不如這樣吧，咱們到我家去，我有個朋友，對這些事很感興趣，我們聯系他一起來分析看看，你說好不好？」張倩忽閃著黑亮的眼楮道。
「也好，反正我也不想回去，家里太可怕了。」喝了口茶，我贊同地點點頭。
「好了，走吧。」張倩說著，一下跳了起來，徑直走向門口。
「不用買單嗎？」。
「放心吧，我老爸常來這里的，算在他頭上就好了。」張倩向我眨眨眼，笑著跟服務員打了個招呼，在單據上簽了名。
「張小姐，二位走好，歡迎下次再來。」身著旗袍的服務員笑著微鞠一躬，收好了單據。
我回了她個微笑，跟上了張倩的腳步。
所說的事一直回旋在我腦子里，小時候在羅坪發生的事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包括母親的死，還有如何回到t市。為什麼會看到和我一樣的影象？那首歌是誰唱的？為什麼會在出現那個女子的時刻出現？我並沒有從他那里找到線索，卻又多出了許多疑問，這些疑問讓羅坪變得越來越神秘，我也更加沒有頭緒了。
看著車窗外迅速後退的景物，我有些暈眩。陽光下的一切都是那麼清新，已經很多天沒看到的太陽終于舍得露一面了，難得雨季會有這樣的好天氣，可惜我卻實在高興不起來。
「小倩，你說的那個人是干什麼的？」我忍不住問張倩道。
「他呀，你也認識。丁默，以前住在興源里老街，咱們兩家是對門，他家就在你家隔壁，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他黑瘦黑瘦的，咱們還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猴子’，記得嗎？」。張倩邊開車邊笑著說道。
「猴子？」我在模糊的記憶中搜尋了好久也記不起是什麼樣的一張臉，若有若無的影子飄來蕩去地，怎麼抓也抓不住。
「哎？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他吧，這里離平安路很近的，過兩個路口就是了。」
「現在？」
「是啊，反正順路嘛。」
「好吧。你們怎麼聯系上的啊？老街拆了以後，除了你我和別人都失去聯系了，現在想踫到都難呢。」
「去年我去圖書館的時候踫巧看到他，後來有空的時候我們就出來聚聚。你不在t市上學，不然的話，你們早就見面了。」
「是嗎？」。
「好了，前面就是了。」
綠樹掩映下的白色樓群分外靜謐，我們的車停在其中一幢樓下。張倩拿出手機，按了個號碼，很快便有了回應。
「喂？丁默嗎？我是張倩，我現在就在你家樓下，你在家吧？我帶了個朋友過來，哦，那好吧，我們上去找你。」
「他在家，不過不能出來，咱們上去吧。」張倩裝好了機子，熄了火。
「好。」
剛要動手打開車門，車窗上一個紅影飛速閃過，我趕忙收回了手。不是眼花，我也確定自己沒看錯，那東西竟然一直跟著我？
「小林子，快下來啊。」張倩敲了敲車窗，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動作。「怎麼了，大小姐，請下車吧。」
「小倩，我又看到了。」我走出車子，看著還在耍寶的張倩。
「你……開玩笑的吧……」張倩的笑凝固在了臉上，她緊張地看著我，臉色有些蒼白。
「剛才下車的時候，我在車窗上又看到那個影子了。我……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我要怎麼才能擺月兌這個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