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心魔險惡
東廠密室。(看小說就到葉子•悠~悠)(請記住我們的網址)
奄奄一息的田海旺,雙眼兀自閉著,但竟然緩緩坐了起來,整個人不由自主向著心魔劍靠去。心魔劍也發出幽幽紫光,也不知是田海旺召喚了心魔劍,還是心魔劍召喚了田海旺。
田海旺早已用凡鐵給心魔劍打了個劍鞘,那魔劍如今便斜斜倚靠在牆角。心魔劍連鞘約四尺有余,心魔劍邪光發散下,劍鞘竟忽然碎裂開。鋒銳無匹的心魔劍沒有橫在地上,而是破石而入,插在石板上。
余杰望看著這等詭異情形,忍不住驚叫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月兌了鞘的心魔劍,光芒更甚了。它通體晶黑,宛如地獄鬼火燒結而成,那黑里透紅的劍身透出了一圈紫暈,光可鑒人,但卻透著森森寒氣。眾人盯著看去,只感覺一只幽幽暗暗的魔眼掃視了自己,渾身都不禁顫了顫。余杰望、月穎都忍不住退後一步,只有陰魔眼中露出熱切之色。
那魔眼正凝視著田海旺,像是久別重逢的知己,不斷發散出召喚之念。
田海旺陡然睜開雙目眼里沒有半分清明,帶著的是濃濃的殺欲,是沉沉的怨念月穎從未見過田海旺這等眼神,不由嚇了一大跳。
田海旺竟沒看見肅立一旁的陰魔,沒看見驚駭莫名的余杰望,甚至沒看見讓他牽腸掛肚魂牽夢縈的月穎。他只是望著心魔劍,熱切激蕩,似乎要握著心魔劍,屠盡敵人,殺盡仇人,甚至是,毀滅所有人。
然後再毀滅了自己。
再也忍耐不住了。田海旺一步步挪到心魔劍旁,全身戰栗,緩緩將劍柄向上提起。心魔劍要拔出了,田海旺的殺氣也寸寸暴漲,心魔劍更是散發出詭異刺眼的紅光,照耀得整個密室便如魔窟鬼殿一般。劍鋒將出,恨念殺欲吞吐綻放,只要田海旺再用一分力,心魔劍便將完全拔出。就在那片刻,忽听一聲嬌柔悲呼,輕聲道︰「田大哥……」
熾光消散,田海旺放開了手。田海旺眼中的狂熱立時消退。眾人余悸猶存,一個個伸手遮目,側頸偷眼去看,只見田海旺似乎精疲力竭,一下軟倒在地,單膝跪著,胸口又滲出了鮮血。
但畢竟,他還是醒過來了。
月穎想要上前,卻又不敢,但看到田海旺前胸又開始流血,已經染成一片紅,還是沖了上去,一把拉住了田海旺的手。田海旺嘆了口氣,道︰「月穎,我好累……」
陰魔走上前,將田海旺扶起。他與月穎兩人合力,緩緩將田海旺放在了床上。剛才從床邊走到牆角,不過兩三步,卻似乎耗盡了田海旺所有的氣力與精神,才一躺上床,便沉沉睡去。
月穎長舒了一口氣,扭頭去看心魔劍。那柄劍不知何時已倒在了地上,適才的光芒也全都消散了。月穎對這劍仍是心有余悸,不願它留在田海旺身邊,走上前,拿起了劍,放在了密室外。
余杰望與陰魔也出了密室,讓月穎獨自陪伴田海旺。
余杰望訝異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陰魔看著牆角灰暗的心魔劍,道︰「田海旺失血太多,身體虛弱,到今日,終于壓不住心魔劍的魔性了。」
余杰望驚道︰「田海旺如此深的功力,竟還不能自如掌控心魔劍?」
陰魔搖頭道︰「與內力無干。心魔劍要的主人,是一個有著強烈殺欲的人,是一個帶著恨,帶著怒火的人。或者說,心魔劍根本不希望被掌握在人的手里,它的主人,是魔。」
余杰望顫聲道︰「若剛才田海旺拔出了劍呢?」
陰魔淡淡道︰「可能刺向他自己,也可能刺向我們三個中的一個。心魔劍可以激發人的潛能,他若真是刺向了我們,以我現在的狀態,未必能躲過這一劍。」
陰魔未必能躲過,尚未完全痊愈的余杰望就更躲不過了。余杰望沒想到自己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不由抹了抹頭上的冷汗︰「這把劍真邪門。我當日用心魔劍時便入了魔,沒想到田海旺竟也會如此。」
陰魔道︰「田海旺為人太和氣,城府不深,我因此才傳他天魔功,希望借此來讓他加強對魔劍的掌控。可是,到他真正體力衰竭的時候,心魔劍的反噬之力,還是難以抵擋。田海旺只怕是不能與心魔劍合而為一了。」
余杰望問道︰「沒有辦法了嗎?田海旺永遠沒法真正掌控心魔劍?」
陰魔答道︰「不。田海旺如今只能發揮心魔劍五成的威力,但要想讓他融入心魔,達到真正的魔境,倒也有法子。」
余杰望好奇道︰「什麼法子?」
陰魔微微一笑,道︰「方法很多。譬如你去殺了月穎。」
余杰望一驚,隨即苦笑道︰「這我可不敢。」
陰魔淡淡道︰「這也無妨。心魔劍,我原本就沒打算讓田海旺一直用下去。」
余杰望詫異道︰「那是誰,還能有修為驅動心魔劍?」
陰魔拾起了心魔劍,看著神采全無,如同燒火棍一般的劍身,眼神很是復雜。
心魔劍忽然又騰騰亮了起來,從劍尖,向劍柄蔓延去。
陰魔揚聲道︰「魔劍之主,當是我」語氣帶著傲然,帶著狂放,一掃往日的沉穩。
魔光大盛,耀眼奪目,比適才密室中要明亮的多。余杰望驚退了一步,陰魔卻並不覺得刺眼。余杰望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從面具孔洞中,陰魔分明是不同于往昔了。那不是個冷靜穩重的陰魔,那是張揚跋扈,威勢無匹的陰魔
陰魔想笑,他覺得痛快,他覺得滿足,他似乎在這一瞬間丟下了包袱,在這一瞬間解月兌了。
余杰望被心魔劍的耀眼光澤逼得驚叫一聲,幾乎要掩上了雙目。U點
心魔劍卻不再閃耀,一股股黑氣,全數從劍身竄流出來,圍繞著陰魔的身軀,讓狂傲的陰魔平添了幾分陰森之氣。陰魔須發俱張,眼中竟流出淚來,牙關更是咬得「喀喀」作響,內力激發,黑氣泛起,似乎是在身上跳躍,整個密室通道顯得恐怖異常,那黑氣竟飄散到了四維,如同滾滾黑雲壓來,叫人喘不過氣。
心魔劍受著陰魔喂養,黑氣大盛,雖然不再發出耀眼的光芒,卻讓余杰望心中無比畏懼,連連倒退。
陰魔持著鬼氣森然的心魔劍,深深吸氣,閉了眼楮,痛快滿足頓時化為烏有,往事一幕幕回憶起來。心魔劍受了感應,一股勁風發出,吹起了陰魔飄然長發,猙獰的青銅面具讓人望之心驚。
陰魔緩緩地睜開了眼楮,他的雙眼竟也成了血紅。恨,只有恨,唯有恨,全是恨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陰魔的眼里,竟會有如此濃重的恨
恨意激發,陰魔也忍不住仰天長嘯
天地驚變,風雲改色余杰望重傷未痊愈,立即被震暈了過去。魏忠賢躺在臥房里,竟也被嚇出屎來。
不僅東廠,京城所有的人,都從夢中驚醒了過來。許多老百姓面面相覷,驚問緣故。
如同雷鳴,如同炮轟如同天崩地裂
身處地底的陰魔,一聲怒吼,震動了整個京城
余杰望醒來的時候,天已微微亮了。他抬眼四望,自己仍躺在密室通道里,陰魔背對自己坐著,心魔劍就放在他腳邊。
昨夜陰魔的嘯聲驚天動地,余杰望思之,仍是不寒而栗,看著陰魔的背影,不敢說話。
陰魔淡然道︰「心魔劍威力確實不俗。」
余杰望慌不迭點頭︰「確實,確實。」
陰魔嘆道︰「我拿了劍,竟沒能控制住自己情緒,想必惹了什麼麻煩。」
余杰望關心道︰「你昨夜嘯聲蘊含的內力太強,會不會……」
陰魔淡淡道︰「古墓下我為壓服陳謙衛等人,用了十成的內力,這些日子一直身體虛弱,較之常人也有不如。所謂武功大成,更是遙遙無期。不過昨夜心魔劍助我打通經脈,看來我的武功,也將要練成了。」
余杰望問道︰「不知那是什麼神功?」
陰魔微微笑道︰「這是我自創的內功,我自稱生死劫。」頓了頓,又道︰「你能給我畫個圓嗎?」
余杰望不知其意,皺眉道︰「那也容易。」說著拿起心魔劍,隨手便畫出了個圓圈。
陰魔搖頭笑道︰「你錯了。那是扁圓,不是渾圓。」說著用劍畫了個方塊,道︰「像圓的嗎?」
余杰望搖頭道︰「這是方的。」
陰魔心魔劍一揮,一個五邊形畫出,道︰「像圓的嗎?」
余杰望還是搖頭。
陰魔一連畫下去,六邊形、七邊形、八邊形,一直畫到了十幾條邊的圖案,此時,已有如圓形了。
余杰望仍是不解其意︰「這又有何用意呢?」
陰魔淡淡道︰「每個人練了內力,便如同這方塊一般,稜角明顯。而真正高深的內力,是圓轉如意的,便如同渾圓一般。所謂內力精純,內力高深,便是如同這後面的圖案,越來越接近渾圓。陳謙衛習武晚,但武功卻高,就因為天意劍訣注重修心,從不刻意修聚內力,所以他的內功反倒更接近渾圓。只是他的圓太小罷了。」
余杰望若有所思︰「你是努力讓自己的內功接近渾圓?」
陰魔搖了搖頭︰「即便是再接近,也有稜角,不是真正的圓。我這幾年武功全廢,為的就是用完全不同自己的內功心法,打磨自己的內功。我原本內力太強,稜角太盛,花費的功夫也格外多。」
余杰望問道︰「如果你能真正達到渾圓的境界,能勝過天意道長嗎?」
陰魔冷笑道︰「天意,以劍為名,想必是要追求劍道的至高境界了。我也想知道,天意,心魔,究竟誰更厲害。」
山東。
宿雨平日里一副天真爛漫的可愛女孩模樣,文辛雨稍說重話,她卻又淚水漣漣。文辛雨一生從未經歷過情愛之事,宿雨真心相待,他便是鋼鐵澆鑄的心腸,也軟了下來。
文辛雨也不知為何,竟答應了宿雨夜游的郊外的請求。若是前幾天,宿雨求文辛雨夜間出游,文辛雨勢必懷疑有埋伏,但現在,文辛雨竟是不疑有他,禁不住宿雨勸,被帶了出來。文辛雨口中不願承認,其實他心底里對此次出游竟是有幾分向往。
兩人在月下緩緩走了幾里路,宿雨一路蹦蹦跳跳,一會兒摘朵花,一會又跳起來抓片樹葉,沒片刻安寧。沒一會兒,文辛雨自顧自走著,宿雨竟不見了。
文辛雨四下尋找,卻不見宿雨何在,不由有些著急。忽然,宿雨不知從哪棵樹後蹦了出來,手中還做了一個花冠,奔向文辛雨,笑道︰「這個花冠給你戴」
張之越伸手接過,罵道︰「到處亂跑,你若是走丟了,老子麻煩事就多了」說著將花冠扔在地下,便要一腳踩下。
宿雨低下頭去,眼中噙淚,低聲道︰「人家只是想給你做個花冠……」說著啜泣不已。
文辛雨心中一軟,咒罵一聲,自行將那花冠拾起,宿雨破涕為笑,立時幫他戴上。只見文辛雨一臉尷尬,滿面胡須,卻戴了個少女也似的花冠,甚是可笑。宿雨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文辛雨摘下花環,放在手里,借著月色,細細打量。宿雨也坐在草地上,雙手支頤,望著白雲中半現的月亮。文辛雨走到她身邊,和她並肩而坐。夜深人靜,四下里半點聲息也無。兩人並肩坐在車中,望著湖水。宿雨伸過右手,按在文辛雨左手的手背上。文辛雨心中一動,並不縮回,想︰「若得永遠如此,不再見到武林中的腥風血雨,便是叫我做神仙,也沒這般快活。」
宿雨見他若有所思,問道︰「你在想甚麼?」
文辛雨將適才心中所想說了出來。宿雨反轉左手,握住了他右手,說道︰「那,以後,你願意永生陪我嗎?」文辛雨嘆道︰「或許。人在江湖,有太多的無奈。」
宿雨將頭枕在文辛雨肩上,道︰「你能說出或許,我已經不枉此生了。我真的怕有一天,你看見別的漂亮女人,就把我給忘了。」
文辛雨輕笑道︰「便是天下第一美人當前,我也不會理睬。」宿雨心中喜樂無限,依偎到了文辛雨的懷里。
文辛雨正要伸臂摟住她,忽然想到「天下第一美人」六個字,全身一震,心中道︰「宮長王琦國旭落到今天地步,八成是宮長王琦所害。美人計,這是陰魔慣用的伎倆了。我和宿雨從未經歷過什麼,之所以動情,全是因為她待我好。這自然是陰魔的吩咐了。我只想著玩玩,沒想到真的動了感情。我若娶了宿雨,豈不是成家立業後,還在身邊埋下了個隱患?」想到此,受欺騙的屈辱感頓生。
宿雨輕輕地道︰「直到此刻我才相信,我終于是在你心里了。」從山上向下眺望,山下一馬平川,官道旁都種滿了高粱,溶溶月色之下,便似是一塊極大極大的綠綢,平鋪于大地,當真好景致。
文辛雨卻推開了宿雨,昂然站起︰「好了。該玩的也玩夠了。我們緣盡于此,你這就走。」
宿雨一時愕然,惶急道︰「文辛雨,你……你是……」
文辛雨冷冷道︰「想我大好男兒,還不至于要娶一個ji女。你情我願,玩玩也就夠了。現在我玩膩了,想換一個。你從哪來,就到哪去。」
宿雨沒想到文辛雨竟突然翻臉,眼淚撲簌而落︰「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惹你生氣了。你別趕我走啊……」
文辛雨兩眼望天,冷笑道︰「你什麼也沒說錯,你做得也不錯。可惜國旭前車之鑒,我不能容忍枕邊有一個陰魔的奸細。你這就走。」
宿雨哭道︰「你終究還是信不過我嗎?」
文辛雨冷然道︰「我從來就沒信過你。」
宿雨站起身來,看著文辛雨,淒然道︰「你趕我走?那日後我又能到哪去?」
文辛雨淡淡道︰「回陰魔那里。陳謙衛比我重情,即使知道你的壞心思,也不會驅逐你。你向陰魔請命,安插到陳謙衛身邊去。」
宿雨淚水不斷落下,梨花帶雨的面龐極是惹人憐愛,文辛雨心中一軟,幾乎就要出言相留,但隨即又想到︰「我若留下了她,日子久了,感情更深,那就永生在陰魔掌控下了。罷了,長痛不如短痛,何不果斷些?」念及此,心腸復又剛硬,冷冷道︰「你還不走?」
宿雨抽噎道︰「你,你又要我到哪去?沒了你,我,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了。」說著一步步走向懸崖。
文辛雨沒想到宿雨竟會尋死,不由踏上一步,要拉她回來,但心中卻想︰「這女人手段極多,我若拉了她,後患無窮。她對我是虛情假意,自然不會跳下去。」
卻不曾想,宿雨走到懸崖邊,回頭看了一眼文辛雨,見他一臉漠然,便咬了咬嘴唇,竟真的縱身躍下
文辛雨吃了一驚,「啊喲」大叫一聲,急忙搶上。可兩人相距如此遠,文辛雨即便輕功通神,又如何能救得了?只見宿雨一襲翠衣,化作一個淡綠的影子,消失在山崖下。
文辛雨輕功一展,便要飛身下去,可心中卻忍不住想到︰「這等高處,這等陡峭,即便是我跳下去,也未必能活,何況不會武功的宿雨?罷了,反正是陰魔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心中這般安慰自己,但文辛雨呆呆望著懸崖下的霧氣,竟是說不出的難過,心里有個聲音在叫道︰「她是真心的,她是真心的」
東廠。
魏忠賢自代替皇上主持了祭天大典後,地位日隆,皇宮內也好,京城外也好,事無巨細,都要向他請示,說是日理萬機也不為過。雖然魏忠賢有不少得力部下,但真正心月復,卻是身份為幕賓的陰魔。只是陰魔多管江湖事,朝廷上下的公事,他卻不宜過多參與,魏忠賢的擔子也就重了起來。一日日下來,魏忠賢處事漸漸有了門路,听慣了人奉承,往日的膽怯早就一掃而空,這東廠督主,秉筆太監的架子也樹了起來。
陰魔到了魏忠賢的書房,見他面前擺了幾摞文書,面容愁苦,便道︰「這些事,交給別人就好,何必自己來管?」
魏忠賢嘆氣道︰「若是什麼賑災平反的小事情,那誰來管都是一樣,可現在,我當真遇上**煩了。」
陰魔「哦」了一聲,奇道︰「現在還有誰能給你麻煩?」
魏忠賢怒道︰「還不是東林書院的那幫人。他們找了一大堆罪名,強加到我頭上,說我什麼擾亂朝綱,貪贓枉法,還翻出了我暗殺前任左御史王寧的案子,找了些證人,非要聖上治我的罪。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這事情,非得陰魔大人來參詳一下。」
陰魔反問道︰「聖上想除掉你嗎?」
魏忠賢道︰「當然不想,否則我已經活不到現在了。」
陰魔點了點頭,淡淡道︰「那就是了。你所憑借的,就是聖上的信任。聖上倚靠你,信賴你,從來沒想過要除掉你。究竟你能不能繼續發達下去,東林黨人縱然證據確鑿,卻也要聖上來定奪。那你又有何擔心?」
魏忠賢苦著臉道︰「這我也知道。可是萬一東林黨那些人真能拿出些證據,恐怕聖上逼于無奈,只能殺了我。這才是我最擔心的。」
陰魔微笑道︰「聖上不願除你,但形勢禁格,由不得人的事,古已有之。說到大,楊貴妃也死于馬嵬坡。說到小,那就更數不勝數了。此事究竟是大還是小,全看你的本事。」
魏忠賢一臉愁苦,唉聲嘆氣道︰「我也知道。可是就想不出個好法子來避禍。」
陰魔淡淡道︰「法子很簡單。其一,東林黨有真憑實據,皇上抹不開面子救你,可是宮中客氏是皇上的乳母,她的話,較之楊漣、繆昌期、左光斗這些人,豈不是分量更重?你若進宮向客氏求情,憑借之前的交誼,客氏為你求情,這事便好辦了九分。其二,東林黨不是信口開河,你若想當真遮掩過此事,必須自承己過,但要大事化小。到時候皇上在明面上可以秉公處理,罰你些銀子,處斬你手下幾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此事自然也就這麼過去了。」
魏忠賢越听眼楮越亮,大喜道︰「果然有道理當真是好見識我就這麼辦,想來不會出什麼差錯。」
陰魔抬手道︰「慢,我還有一句話。」
魏忠賢此刻已是萬分喜悅,忙不迭道︰「請說,請說。」
陰魔道︰「今天的事可以這麼過去,下次呢?我的法子可一不可再,到時候你又怎麼辦?除非你從此檢點言行,不再行奢侈之事,否則東林黨勢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彈劾你。就算你有本事一次次化解,時間久了,聖上對你的信任也就會這麼磨去了。」
魏忠賢問道︰「陰魔大人有什麼好法子?」
陰魔道︰「斬草除根,滅了東林黨。」
魏忠賢沉吟道︰「待此事過了,我便啟奏楊漣?」
陰魔搖頭︰「不。聖上早知你們不合,東林黨才奏你一本,你又回奏他一本,這等明顯的報復舉動,不會讓聖上下定決心,除去東林書院。何況東林黨自楊漣以下,幾名要員都是為官清正,少有劣跡,你找些無足掛齒的小事,絕不能就此扳倒他們。」
魏忠賢見陰魔成竹在胸的模樣,忙問道︰「您有什麼好法子?」
陰魔沉聲道︰「奏章很是無趣,你再羅織些罪名,聖上更是無心細看。但如果你能將讓皇上每日都願意看一看東林黨人的惡跡,即使聖上明知是假,日子久了,恐怕也難免生出離心。這才是你眼前良計,也是除去東林黨的最好辦法。」
魏忠賢皺眉道︰「聖上整日都在做木活,平常奏章十有**都是我來批閱,東林黨的罪名,聖上恐怕更無心來看了。」
陰魔淡淡一笑,道︰「听說聖上極是愛看《水滸》,一部書翻看了幾十遍,仍是讀得津津有味,甚至有時還喟嘆‘宋江若不招安,定能做一番大事’。魏忠賢,你何不從此下手?」
魏忠賢仍是不明,道︰「陰魔大人,你說明白些,我不大懂。」
陰魔道︰「東林黨上下,從朝野到地方,尋個一百零八人總是可以。你便一一對號入座,將各人都安排成水滸中人。至于小說的情節,你找些人,按照聖上喜歡的方式,修訂一番,再呈給聖上。書名嗎,大可叫得響亮些,譬如《東林點將錄》,外頭說起,也不能編排你的不是。想皇上雖然愛看水滸,甚至想過宋江橫掃朝廷的景象,但沒有哪個皇上愛看反賊的。宋江可以自立為王,可以掀了大宋朝,但東林黨絕不可動明朝半分。皇上每日每夜都在看楊漣智取生辰綱,繆昌期巧計破官兵,魏忠賢招安梁山泊,自然而然,也就待你親近,待東林黨疏遠了。」
魏忠賢如醍醐灌頂,大喜道︰「好計策日後什麼瓦崗五虎,隋唐英雄,大可融入其中,皇上百看不厭,東林黨又怎麼來跟我爭?」
陰魔點頭微笑道︰「舉一反三,孺子可教。」
魏忠賢看陰魔說了話,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找了把椅子坐下,便問道︰「陰魔大人來,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陰魔點頭道︰「不錯。我想向你借一千兵馬,可成嗎?」
魏忠賢吃了一驚︰「要這麼些人干什麼?」
陰魔森然道︰「有國旭的消息了。他藏身在京城郊外的山林中。那里山脈連綿,我需要一些人替我守住幾條下山通道,我帶人去殺他時,他若逃竄,也好有人報訊。」
魏忠賢皺眉道︰「百望山向後,山脈連綿有幾里長,一千人怎麼夠?不如我讓盧象升掉個兩萬兵馬,仔仔細細搜山,一定能揪出國旭。以我現在的聲勢,說召集人馬緝拿逃犯,盧象升也不敢多說什麼。」
陰魔淡淡道︰「不必。國旭此刻武功已恢復了不少,大舉搜山,容易打草驚蛇,效果未必比得上我手下的幾名高手單獨行動。一千人,若國旭當真逃了,報知消息,讓我們不至于追錯了方向,那也就成了。倘若真是調集數萬兵馬,將角山、百望山一帶地皮都翻過來,動靜太大,恐怕又會給東林黨落下話柄。如今最重要的是你的地位,不是國旭性命。」
魏忠賢遲疑片刻,道︰「陰魔大人,有句話,我想問個清楚。」
陰魔淡淡道︰「但說無妨。」
魏忠賢問道︰「國旭無論是武功,還是智謀,都不在田海旺之下,為什麼陰魔大人如此倚重田海旺,將絕世神劍都送了他,卻一心要殺國旭呢?」
陰魔語氣突變森然︰「因為他太聰明了,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我原本是想將他收入麾下的,心魔劍也本該是給他的,但可惜,他猜到了一些不該他猜的東西。」
魏忠賢見陰魔說話突然如此陰森,心里打了個突,不敢再問下去。
京城外,角山。
角山一脈千峰競秀,百岩崢嶸,山勢到得黃河邊才臨水而止,雄望九州,自古是兵家必爭之處。也是因此,這一番風水寶地,卻修築了如攀交巨龍一般的長城,秀美之余,也多了幾分威猛。
然而月滿盈虧,禍福相倚,這世間罕有的風水寶地之內卻又時常透出一股哀怨,自黝黑的山脈之中幽幽西來,直逼到山脈盡頭臨水之處方才止住,便似是個深閨怨婦,在山間低哭,讓人忍不住想起那孟姜女。山脈盡頭是一面幾十丈高的玉壁。月圓之時這玉壁便會折射月光,與那山前湖水同時折出月光,並著天上一輪圓月,月華綺麗、流光溢彩,形成一處精彩絕倫的景致奇觀。
國旭拉著宮長王琦的手,站在玉璧下,看著美不勝收的景致,兩人心情都是大好。宮長王琦輕聲道︰「國旭哥哥,我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兒好呢?」
國旭仰天而望,看著如洗月色,忍不住長嘆道︰「日後的事,又何須考慮如此多呢。我們還是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孩子出生尚有幾月,想得太深遠,未必是件好事。」
如此綺麗風光,若是陳謙衛與愛人在此,必定調笑幾句,若是文辛雨,那必定已是手腳不安分,但國旭為人嚴肅方正,雖對宮長王琦有著無限憐愛,也只是輕輕拉住了她的手。
宮長王琦搖頭道︰「我什麼都不在乎,只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國旭嘆道︰「可惜陰魔不會輕易放過我,這些日子,我發現此地已有他人行跡,只怕陰魔很快還要搜尋過來。我不說武功完全恢復,單是兩腳痊愈就要一兩月以上。我們還得想法子避敵。」
京城外十里,百望山。
陳謙衛不願留在無色庵,再與樂曉晨生出誤會,便抽身去找國旭了。他也知國旭曾對自己生過疑忌,但宮長王琦已經懷上了孩子,再多猜疑,也該打消了。路上,陳謙衛又得了文辛雨密訊,得知國旭可能有難,更是一路急匆匆向角山一帶趕去。只是這角山連接著百望山,一個山頭搭著一個山頭,四處皆是郁郁蔥蔥的樹林,望去實無半分區別,陳謙衛到了舊地,卻始終尋不到國旭的草屋,輾轉數日,仍無所獲。
忽听遠方傳來幾聲大呼,聲音甚是粗豪,似乎是魔教護法的聲音,心頭又擔心又喜悅,身法一展,悄無聲息地竄了過去。
只見不遠處立著個小草屋,不正是國旭的屋子?陳謙衛心頭大喜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國旭就住在這里。看樣子他們還沒得手。」窺眼望去,那里站著四人,正是魔教十護法中的四人。他心中更是一喜︰「陰魔的高手在政變日當晚或死或重傷,追殺國旭也只派出了這些個人物。他們武功平常,我不忙出手,且听听他們有何陰謀,到時候再結果了這四個人,幫國旭了斷麻煩。」
便在此時,听得一個雄壯的聲音說道︰「你沒弄錯嗎?這里一定是國旭的住所?」另一個聲音低沉之人道︰「這里荒無人煙的,哪來屋子?當然是國旭住的了。」這兩人自然是魔教四護法中的兩個,只是兩人收起了兵器,陳謙衛也不知他們是何人。
陳謙衛尋思︰「自是有不少人在尋覓國旭的下落,只是不知,他們怎麼能尋到這里?」
只听那聲音雄壯之人道︰「倘若你所料不錯,國旭早晚會到此處,咱便在草屋入口處設伏。」
那聲音低沉之人道︰「國旭現下不在屋里,遲早也是要回來的。」先前那人道︰「此計大妙,國旭非死在這里不可。」
一人笑道︰「那是自然。咱們立下如此大功,陰魔自然也要對咱們刮目相看了。」
陳謙衛想︰「國旭精明機警,武林中無人能及,憑他們這點兒能耐,想要誘國旭上當,那真是自討苦吃。」
忽听得遠處有人拍拍拍的擊了三下手掌,一人道︰「帶到了。」只听腳步聲響,兩人快步奔來,腳步沉滯,奔到近處,陳謙衛听了出來,這二人抬著一件甚麼物事。
一人調笑道︰「抓到國旭了?功勞不小哪。」一個聲音洪亮之人笑道︰「國旭倒是沒抓到,不過把他的女人給抓來了。」四人都是「咦」了一聲,顯是驚喜交集,有人問道︰「你……你怎麼抓到她的?」
陳謙衛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便欲撲出救人,但眼看來的兩人麻布衣服,武功不高,看來只是個打雜的小廝,但那魔教護法卻不容易對付,一個不慎,只怕傷了宮長王琦,心下暗暗著急。只听來人道︰「可不是嗎?」
說話聲雄壯者道︰「你們怎麼得手的?」
來人笑道︰「這婆娘失魂落魄,與國旭分了開,在林子里到處亂跑,老子一伸手,自然就拿來了。」
陳謙衛心下暗道︰「國旭怎會和宮長王琦分開?莫非國旭也遇險了?」正尋思著,只听那聲音雄壯的護法道︰「咱們既將國旭的老婆拿到手,事情就大大好辦了。只要等國旭一來,嘿嘿。」
聲音低沉者問道︰「他來之後,卻又如何?」
雄壯聲音者微一躊躇,道︰「咱們以這婆娘作為人質,逼他棄劍投降。料那國旭夫妻情深義重,決計不敢反抗。」
聲音低沉者道︰「言之有理,就只怕這國旭心腸狠毒,夫妻間情不深,義不重,那可就有點兒棘手。」
聲音雄壯者道︰「這……這……」
一個聲音高亢者道︰「國旭幾戰,威震天下,殺了幾百好手,非同小可。即便他如今武功有損,咱們也須得想個萬全之策,可不能小覷了他。」
聲音雄壯者道︰「正是。咱們四人合力齊上,雖然未必便輸于他,卻也無必勝之算。」
聲音低沉者道︰「你這麼說,想必已算定,便請說出來如何?」
聲音高亢者道︰「我已想到一條計策。這其實是個笨法子。咱們掘個極深的陷坑,上面鋪上樹枝青草,不露痕跡,然後點了這婆娘的穴道,將她放在坑邊,再等國旭到來。他見妻子倒地,自必上前相救,咕咚……噗通……啊喲,不好……」他一面說,一面打手勢,四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聲音雄壯者笑道︰「此計大妙。咱們自然都埋伏在旁,只等國旭跌下陷坑,四件兵刃立即封住坑口,不讓他上躍。否則這人武功高強,怕他沒跌入坑底,便躍了上來。」
那聲音高亢者沉吟道︰「但這中間尚有難處。」
雄壯者道︰「甚麼難處?啊,是了,你怕國旭劍法太強,跌入陷阱之後,咱們仍然封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