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看出淳貴人隱忍了很深的幾分真性子,倒顯得這個人虛偽中也有些真實了。【文字首發】如轉顏笑道︰「都說妹妹是後宮里最柔順的了,處事間又素來謹小慎微。不過我這麼看著卻有幾分硬朗。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左不過是妹妹的大事,又與我何干。」
沛雙刻意細看了淳貴人一眼,她的手臂上是福祿連紋的圖樣,來來回回的綿延剪不斷的重疊。好像要將她的傷痕嚴嚴實實的裹起來,讓人無從看見一星半點的痕跡。那一日,她可是幾乎扭斷了淳貴人的手臂呀。那瘀痕必然是紫紅青黑的一片,讓人看著就覺得疼得慌。
「這幾日皇上時常來我的翊坤宮,卻鮮少來姐姐你這里。」梓淳沒接如的話茬,卻偏是找了些如最不愛听的話來說。「旁人不知曉,胡亂揣測,說因著姐姐成孕,皇上的心就偏到我這兒來了。其實也不全是,皇上始終還是惦記姐姐的。為著姐姐的龍胎,這才只好少來瞧您。」
若是換做從前,如真是會很生氣的。可如今,皇上來與不來,又去了誰宮里,對如而言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不過是尋常如同沐浴、用膳一樣尋常的事兒罷了。
何況如也明白淳貴人的來意,無非就是激怒自己,比自己沉不住氣罷了。這樣一想,如嘴角的笑意便格外的明顯了些︰「皇恩眷顧,妹妹身在福中。可要早些為皇上添一位小阿哥才好,也總算不辜負了皇上的愛重。」
這番話在梓淳听來,無非是如借孕叫囂,心里憋氣可臉上也得撐住笑意不是。梓淳幾乎覺得自己的手心都沁出汗來了︰「姐姐這樣的好福氣,曾幾何時也是宮里不少妃嬪的好福氣。只是這福氣難得,善始未必就能善終。梓淳福薄,怕是無力支撐,遂也不敢貪心多想。只要皇上心里有我,那便是最好的了。」
沛雙听著惱火,無奈如一直沉得住氣,自己也不好插嘴只得立在一旁干著急。如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樣,忽然問道︰「沛雙,咱們宮里的守衛是不是又添了好些?」
「可不是麼小姐,皇上掛心您,守衛也比往常多上一倍不止。听說還有好些是從旁的宮里抽調過來的。」沛雙眨巴著眼楮,無辜的看了淳貴人一眼︰「奴婢听說,翊坤宮也抽走了好些侍衛呢,不曉得是否影響到淳貴人的飲食起居呢?」
這話旁人來問也就罷了,偏偏是那一日險些嚇死梓淳的沛雙。當梓淳得知對她辣手行凶的人是如的近身時,心里的恨惱就無從宣泄。此時面對著面,梓淳只覺得沛雙與如的氣焰又勝過自己。提到宮中的守衛撤走不少,好似危機一直四伏在自己身邊,不得安寧。
「皇上是說,翊坤宮除了沉睡的信妃,也唯有我一人,所以不必那樣多的侍衛駐守。進進出出也不方便,姐姐如今多了皇嗣,免不了得有人護著,省的憑白遭了陷害。到底梓淳也是孤身一人,姐姐您就不同了。」淳貴人何其有過這樣鋒利的目光,對著龍裔時便顯露出來。
縱然如早就明白她心里的不服氣,卻還是被她這樣戾氣瞪著月復部的目光驚了心。但凡是要謀算月復中龍胎的,如都不會放過,更別說這個梓淳出事一向陰險慣了。「方才淳貴人剛來,我就說氣,你是咱們宮里最柔順的性子了。」
梓淳不明所以的睨了如一眼,才又自顧自的捻起面前的一碟碧玉菜吃了小口。
如也不再看她的臉色,只顧著自己說話,一字一句都帶了幾分硬度,猶如鐵石擲地有聲。「性子好,柔順也總算是妹妹的好處,不管你是真柔順,又或者陰柔都罷了。只要守著這樣的性子度日,也總算不難。可若是妹妹貪婪了些,目光成日里束在我永壽宮里,那便不好了。
一來是妹妹太累,二來是沛雙太閑。單憑沛雙的伸手,在這個後宮里,出了御前侍衛再無人能擋得住,妹妹心知肚明為何自己還能僥幸活到現在。多手多腳的毛躁之人也好,心直口快的爽利之人也好,總歸命長久的人都懂得安生。既然妹妹能保全自身,也就該明白如何繼續保全下去了,你說對麼?」
分明是挑釁,可偏是梓淳無言以對。今日本就是為了來試探如的虛實,如今她這樣開誠布公的承認,甚至要挾,自己還能說什麼呢!
只能怨恨自己沒有她這樣的好福氣,陪伴在皇上身邊這許久總算有了一點皇嗣血脈可以依仗。梓淳滿心的怨恨又能和誰說清楚。「既然姐姐這麼說了,妹妹照做好好听著就是了。」嘴上討不到便宜,梓淳只得軟軟的柔順示弱︰「那妹妹就不打擾姐姐用膳,先行告退了。」
「我還是覺得小姐對她太過仁慈了。」沛雙憤恨不已。「不過才得寵,就敢當著小姐的面炫耀,也真是怕她自己沒有這個逞威風的時候了。」
「方才你也沉得住氣了,沒說什麼,這會兒反而讓自己的心不靜了。其實何必呢!她不過就是想親耳听我承認,既然如此,我只管讓她明白個中厲害就好了。其余的精神,實在不必浪費。」
「小姐的性子越來越恬淡了。」沛雙喚了立在一旁的粗婢,盡數將方才淳貴人用過的佳肴都撤了下去。「換些新做的來。」
「倒不是我的性子恬淡了,而是我,不敢用力。」如見眾人撤了菜肴退下,才幽幽的開口︰「你也知道,我的身子……不好。」
那是一股從內心滲出來的苦澀,好像濃郁的苦丁茶慪心的苦澀。且一旦喊在口中,便吃也不是吐也不是,稍微嘗過便要連黃疸水也吐出來了。如從來沒有告訴過皇帝,其實她自己是很討厭苦丁的味道。
「小姐,您別這樣擔心了。咱們這樣謹慎的養著,又日日閉門不出實在不會有什麼不妥的。」沛雙見如的臉色有些暗黃,心里忍不住咒罵淳貴人,偏要在這個時候搗亂。
「這些日子,我胸悶的厲害,總是想嘔又嘔不出什麼。且氣短懶言,夜里根本睡不安寧。縱然旁人瞧不出什麼,可石御醫也是說了,這個胎兒來的不是時候……」如憐惜的撫模這自己的月復部,一下又一下︰「始終是我的孩兒,我真的害怕他會有什麼不測。」
沛雙正要開口再勸說些什麼,卻是襲兒抱著厚厚的幾冊賬本吃力的走了進來。「小主,皇貴妃叫人送來了這些,說是要你逐一過目,仔細核對。這是後宮里妃嬪開銷的賬冊,以及各宮成日里的用度,甚至細致到不動等級的宮婢、內侍所配備的用度。皇貴妃還說,無比要在十日內謄錄完畢!」
「這麼多,要在十日內謄錄完?」沛雙趕緊接過襲兒手中的賬冊,恨得壓根癢癢︰「這些日子以來皇貴妃娘娘動不動就送好些東西過來,都是要小姐這樣費神費力的去操持,分明就是不想讓您在孕中安穩,用心這樣歹毒真是氣人。小姐,不若您就不要看了,讓芩兒姑姑代您抄寫也就是了。」
如怎麼會看不出皇貴妃的用心呢,只是這後宮的權勢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正因為皇上給了她,她才更不能辜負這樣好的機會︰「我若不看,豈不是隨了她的願。稍後她必然會對皇上進言,只說我吃不得苦,也不是操持家事的料子。」
襲兒頷首,也明白如的擔憂︰「這樣吧,奴婢來讀給小主您听。您只管寫就是了,核算方面,就讓芩兒來做。沛雙,你負責研磨,咱們各司其職,相信一定能很快就把賬目謄抄完畢,必然不會讓皇貴妃找出一絲錯來。」
「這主意好。」听著分工清晰,沛雙心里也松了口氣。起碼不用小姐一個人全部抗在身上,多個人來幫手,活計也輕松些。「好不好嘛小姐?」沛雙略帶撒嬌的問道。
「好,自然是好。」如輕柔的一笑,眾人也總算放心了些。于是永壽宮里,眾人忙碌又成了一道新的風景線,如的字跡娟秀中頗帶鋼勁的意味,如同她本人一般。
到第八日的時候,賬目便謄抄好了。沛雙歡喜著就要給皇貴妃送去,卻被如攔了下來。「該收斂的時候就要收斂,這些賬本還是後天才送去皇後那里才穩妥。也好讓她知曉咱們是緊趕慢趕才算出來的。免得下一次,她的招式更加刁毒反而真的不好應付了。」
芩兒也十分贊同,一並言說道︰「不錯,有些本事能輕易的顯露,有些卻不能。嫉妒和貪婪都是十分危險的,尤其是在後宮這樣多女子的地方。」
本事好好的說這話,如忽然站起來,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腰上的酸痛感格外明顯,仿佛要將她撕裂一般。
「怎麼了,小姐?」沛雙挨著如最近,也最先覺察出她的不妥來。
如輕柔一笑,半天緩緩睜開了眼楮,柔和道︰「不礙的,是我起來的時候太猛了,有些眩暈。歇一會兒就好了。」
眾人心里都犯起嘀咕,這些日子,如的身子似乎越來越吃不消。百般的將養還是力不從心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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