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媶珍堂?」
「天裳最富盛名的地方,且離這也不遠……」他含笑語著。
我欲回之一笑,唇角卻不得不僵了下來……
兩步之外,一人身著墨藍勁裝,神色清冷。
我停步靜視,他唇角微動,緩步而來,「公主安好。」
「……」他少有主動開口的,而這聲突如其來的問好卻叫我難以接下。
「這位是?」端木敬惑道。
少辰薄唇緊抿,眼神勝冰,這日中之輝也似被他盡數奪取,猶如置身在茫茫雪夜,冰冷肅殺,毫無生機……
看著他冷若冰霜,幽若懸谷的眼神,我竟有那麼一瞬間的窒息,盡管,他此時看的人是端木敬而並非是我。
「封少辰,珺的侍從。」我微喘著氣說道。
少辰回視著我,目光百轉千回,終于,冰冷之氣稍漸,壓在我心上的悶氣也稍微緩解。只一瞬,適才還似墜身懸崖此間就已天朗氣清。
少辰一言不發,側身而過,帶著一陣涼風,額上傳來絲絲涼意,輕輕提手覆上額頭,竟是細汗密布。
我忙回首看著弗霜,她面色蒼白,唇瓣血色盡失,抬眸看向端木敬,一滴汗珠自他額際滑落……
「這是怎麼了?」我不禁惑道。
端木敬回過神來,看著我,亦笑亦諷,「想不到,公主身邊竟然有此等人物。」
「……」
「他不過稍露殺氣,我便周身動彈不得,不幸被殃及的公主你,是否也覺得氣息阻滯難以呼吸?」
「……」少辰竟然是這樣厲害的人麼?一直以來,我當他只是冷漠而已,而適才的他,已然猶如羅剎閻王,讓人望而生懼,這便是所謂殺氣麼……
「呵呵,若此人並非王爺侍從,而是公主侍從,在下便不必擔憂公主安危了。」
「殿下說笑了,若蘭小築里里外外由殿下安排了那麼多的人手,殿下還需擔憂依莫的安危麼?」
他微眯了雙眼,「公主這侍從倒是提醒了在下一件事。」
「哦?」
「倘若有與適才那人不相上下的歹人闖入了若蘭小築,那小築里的一干奴才又怎會是他的對手,如此一來,公主便危險了。」
我故作未視見他眼中的異樣,悠然一笑,「那殿下以為當如何是好呢?」
「適才公主說嘗嘗梨花釀,何不上敬府中做客?一來敬可派人好好保護公主,二來,公主也可盡嘗花釀,如何?」
我笑眯了眼,他此舉除卻那所謂的欣好之意,多半還有以我挾制珺之意,想必他已經知道皇帝要對付右丞,想要以我來讓端木覃有所顧及,可不知幸也不幸,端木覃也有意著我去那府上,我只得略微欠身,「承蒙殿下看重,只是貿然打擾府上多有不妥之處……」語著抬眸直視著他,笑意微淺,「再說,依莫一孤身女子入住殿下府上,恐遭人閑話。」
「呵呵」他笑,「既然如此,敬也不便勉強,公主可還是要去那媶珍堂?」
「適才被少辰嚇乏了興致,依莫想回小築沐浴。」
「呵呵,也好,那在下便送公主回去罷。」
待回了若蘭小築,靜坐未久,梅香便引著一陌生男子進屋拜身禮著,「公主,這是吳桀,殿下吩咐保護您的。」
我微微挑眉,「既然如此,還請替我多謝殿下關心。」
「殿下還說,公主身子金貴,不能有半點閃失,所以不論去哪都得有吳桀陪著。」梅香躬身垂首不冷不熱的語著。
「好……」
「秋蒡姑娘對小築不熟,公主要是有什麼事就吩咐奴婢便是,秋蒡姑娘只需陪著公主就好。」言下之意,秋蒡找尋東西的事情便不宜繼續了。
我只是一笑,「如此,便有勞梅香了……」
「公主折煞奴婢了,若無其他事奴婢就不打擾公主了,奴婢和吳桀就候在門口,公主有需要喚一聲就是。」
「好,你去吧。」
梅香帶著那吳桀出了屋子,兩人至始至終都垂著首一副恭謹的樣子,而由此也見得,其疏遠防備之意已起,略微蹙眉。
弗霜嘟了嘟唇,「公主,這不是明顯要禁足麼?」
「呵呵,你想多了。」
「公主……」
「弗霜啊,你替我去折幾片蘭蕊來,秋蒡,你替我磨墨吧。」
弗霜不甘心的跺了跺腳,終是轉身出了屋子,秋蒡則一臉乖順的應下與我一道走向桌案。
秋蒡在一旁蘸水磨墨,我以食指為筆在桌上迅速寫著,‘可有收獲?’
她遂回著,‘各屋均無’
我指尖輕劃,‘可有用火?’
秋蒡略見一愣,‘未曾’
我抬眸看她,她了然的點點頭,此時弗霜入屋來,將蘭蕊擱在一旁,「公主,你這是要畫什麼呢?」
我淺笑著,提筆蘸墨,喃聲語道,「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是年華,常思南鄭清明路,醉袖迎風雪一杈,這梨花原是開在春天的,只因這天裳四季溫和,才有了在那臘冬盛開的棠梨花……」
「……公主,要畫棠梨花?」
「我欠他的,今日不畫,恐日後便沒這心思了……」語著便用大白雲蘸白色,微濃,點出五瓣為一朵。在花心點一點汁綠,更顯花白。花苞按畫花的方法點畫,一筆白點,一個花苞。再在花苞旁的夾葉中輕點其細長花梗。
花葉以濃綠為主,反面葉和花苞周圍的女敕葉則在濃綠色中再加少許藤黃,花蕊用赭石加些姻脂調成醬紫色,用葉筋筆勾畫絲須和點畫花粉,同時將弗霜取來的蘭蕊綴點一二,使之更顯真實。
畫成,悵然之感油然而生,心下郁結不忍再視,側首輕嘆,「收好吧,交給梅香。」
「是……」弗霜應聲,將畫收好送出屋子。
翌日,我于院中石凳上靜閱,端木敬疾步而入,頹坐一旁。
我抬眸看他一眼,見得他緊抿唇瓣,遂將問候之語掩了眼去,回視書卷不言。
「你現在是連話也不願和我說了?」他道。
我笑,「殿下帶著那麼重的火氣,依莫哪還敢說話打擾啊,」語著笑看弗霜,「去給殿下沏壺新茶來。」言罷微不可見的瞥了秋蒡一眼,秋蒡會意的隨了弗霜而去。
我笑看了端木敬,「梅香,準備些茶點來,殿下這麼早就來了,恐怕還未用膳。」
梅香應聲離開,我轉首看著他,「殿下有話不妨直說。」
他微愕,道「今日早朝,七弟談及商道已定,由霓城轉至棲子。」
「……」我默然不語,依端木覃的性子,必然是走霓城,以他司徒家的心性,怎有退避靖乾之理,即便他肯,那司徒傲也會不願,所以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
「你早就知道?」
我笑,「殿下說笑了,依莫終日呆在這小築里,若不是殿下來說,我又怎會知道呢?」
「……」
「怎麼,殿下是因為此事氣惱?」
「呵,我何曾氣惱?」他撇嘴一笑。
「……」
「只是七弟今日談及過往通關商稅一事,引起了父皇龍庭之怒。」
「哦?」
「說是當時路徑各城,看見來往商人每每要停留一日才可取證通行,若是些不想耽擱的,就需向當地府丞格外繳納免時稅,還有可以既不用繳納這免時稅又可以及時出城的,他們則是向京中某大臣提前繳納了優先費。」
「呵呵,這稅收一事可是天裳政務,依莫不便听聞吧?」
「敬只是想,既然七弟看到了,那公主想必也看到了才是……」
「依莫一路上身子多有不適,對其他事極少關心。」
「是麼?可七弟說,此事他與王爺有所調查,如今已有確切名錄,證據確鑿了。」
「珺已年過十三,早已不是事事都要向我匯報的年紀了。」
他微眯了眼,笑道,「這原本也沒什麼打緊的,只是我听說,此時竟牽扯到了右丞,右丞與司徒將軍一向不合,而這稅污一事,又是由司徒將軍協助調查的,你說,這其中會否有些偏頗?」
「呵呵,既然是七殿下提出的,殿下何不直接找七殿下問個清楚?」
「公主可知,這右丞是何許人也?」
「不知。」
「昔日父皇寵妃瑩妃乃是右丞親妹。」
我心下一滯,瑩妃?端木敬的生母?!原只想這端木敬與右丞交好只是官位,未曾想還有親緣,雙手輕合書頁,斂息靜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