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政下定決心鏟除自己政治生涯最後的障礙,那就是秦國的宗親大臣,他們本來可以安安穩穩的過完自己的人生,錯就錯在他們逼死呂不韋,被貶蜀地的呂不韋已經一無所有,可是他們還是沒有放過他。
當年呂不韋當年排除異己建立自己的政治中心時得罪了宗親們,致使如今秦國政局中無一人是秦國的宗親,這也成為了宗親們心中永遠的痛。可是趙政認為呂不韋這樣做都是為了大秦,那些好吃懶做已經忘記自己高貴血統中偉大使命,只是一味驕縱自己婬樂的宗親們應該被趕出咸陽。
趙政和他們生來就養尊處優的生活不同,在趙國為質子時趙政過得是豬狗不如的日子,就好像過街老鼠一般,趙政之所以一再包容他們,就是因為他們流著相同的血液,可是如今趙政不想再對他們心慈手軟。現在的趙政已經沒有機會讓自己軟弱了,他要讓自己更加堅強,那樣才能完成呂不韋的遺願,一統七國。
尉繚可以說是一等一的情報收集人員,咸陽城內沒有人能逃得過他鷹一般的眼楮,尉繚在接任國尉一職後迅速擴大了自己的隊伍,除了看管軍隊的瑣事,尉繚更建立了一支可怕的情報隊伍,他們在極其短暫的時間里深入其他六國和秦國,在尉繚的領帶下正在不著痕跡的侵蝕著其他六國和秦國反對趙政的勢力。
「很好,做得很好。」
面對尉繚在這樣短暫的時間里就能搜集到宗親的罪證,趙政很是欣賞,趙政放下尉繚遞送上來的竹簡,走到尉繚身邊拉起他的手。
「趙高,去準備酒菜,寡人想和尉卿共飲一杯。」
尉繚有點受寵若驚,他是個心細極其細膩的人,因為在身處秦國,在趙政手下為官,尉繚更加用心的去觀察這個少主的喜好。
他知道趙政雖然愛惜人才,可是好像又會與大臣之間保持著一種微妙的關系,既不是那樣親近也不是很疏遠。不過尉繚知道這種距離正式君臣之間該有的距離,王要保持王的神秘和尊嚴,臣就該全心全意的完成王上的命令替王上解憂,要顧及王上的喜怒,也不能太接近王上,保持保持臣子該有的卑微。
這種關系趙政一直都掌握的很好。所以他一向只是賞罰分明,知人善用,讓他手下的每個人都發揮到自己最大的才能。但是這樣與大臣共同用膳的事情,尉繚入秦以來還是第一次見,不免有些意外。
「尉卿,這酒菜可合你胃口?」
雖然是趙政邀請尉繚一同用膳,可是席間趙政都沒有開口,只是示意尉繚盡量吃,不用客氣,除了趙高偶爾會過來為兩人倒酒,用膳的時候的氣氛都是尷尬的。尉繚突然覺得自己很緊張,眼前的美食入口也如同食蠟,只是趙政突然這樣問,他也只能點頭稱合胃口。
尉繚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好像身體不停地往下掉,找不到落腳的地方,趙政那種無形的壓力,讓他感到害怕。也許對于別人來說,尉繚的心思縝密嚴于立法是個可怕的角色,可是這一刻尉繚卻覺得趙政更加可怕。不知原因突然表現出親近,卻始終不說話,尉繚是個聰明人當然知道趙政不會那樣有閑情逸致找他來吃飯那麼簡單,可是趙政不開口,尉繚就沒有辦法揣測趙政的心思,不知是喜是憂,趙政可是一句話就能決定人生死的王,自己的項上人頭能否保住,都在趙政一句話之間,所以尉繚當然會怕,而且是發自內心的害怕。
「尉卿覺得秦國可否統一天下?」
趙政終于開口了,這時食物已經全部換下,趙高剛擺上茶和點心,趙政品著茶,漫不經心的問道,听了趙政的話尉繚的心才得到一點點的平靜。
「以秦國的強大,諸侯好比是郡縣之君,臣所擔心的就是諸侯‘合縱’,他們聯合起來出其不意,確有攻秦的實力。然而我們大可以破壞他們聯合起來的可能,只要慢慢的賄賂各國的權臣,以擾亂他們的謀略,再逐一攻破,這樣一來只不過損失金子,卻避開了強大的敵人,一統七國就不再是一個渴望。」
「嗯!」
趙政放下茶杯,點點頭,好像很贊同尉繚的話,可是突然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這世間最怕的可能就是合這個字,寡人知道只要六國分開,再逐一擊滅,統一大業就指日可待,可是寡人也有一個擔憂。」
王上擔憂本來就是臣之無能,加上王上只對他尉繚說這件事情,可見這憂來源于他,這話可真的讓他又找回了先前的不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寡人擔憂的是秦國要是也分了,那該怎麼辦?」
尉繚已經隱隱約約的猜到趙政想說的是什麼,馬上起身整個人趴跪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起,趙政並沒有去扶,只是有喝了一杯茶。
「尉卿起身,寡人的話還沒有說完。」
趙政說的很淡,可是尉繚不敢違抗命令,忙爬起身在趙政面前屈身站著,
「寡人沒有責怪尉卿,寡人知道尉卿是千年難逢的謀士,寡人重用尉卿,希望尉卿能幫寡人分裂六國,寡人也知道這世間能做到這件事情的就只有尉卿一人。尉卿熟讀兵法,在秦國無人能敵,這份才能是寡人求之不得的。寡人希望尉卿能多包容包容,蒙王兩家是秦國最驍勇的武將之家,要是能將尉卿對軍事的才能和秦將的驍勇好好配合,那才是寡人樂意見到的。」
剛剛一副讓人模不透心情的趙政突然和尉繚掏心掏費的說起心中所憂,就好像說的根本就不是尉繚的事情,只是自己心里的憂愁一般。可是就是這般輕描淡寫,已經讓尉繚嚇的是小腿顫抖不已。
「臣萬死。」
尉卿又跪下了,和上次跪下不同,這次尉繚是因為自己的腿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但是這次趙政卻前扶起尉繚,讓他在席子上坐下。
「蒙毅和王賁是寡人兒時的玩伴,從小隨意出入秦宮,所以也沒有顧及,可是心地還是好的,對寡人更是忠心耿耿,也許有些時候惹怒了尉卿,還請尉卿包涵。」
趙政突然的道歉讓尉繚很是內疚,也很害怕,以前尉繚一直覺得自己很了解趙政,現在這一刻尉繚真的不知道趙政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心中所想也絕非他人能猜透的。
尉繚突來秦國,心中多少會擔心別人看不起自己一個出身卑微的無名小卒,所以很是在意別人對他的態度,趕巧王賁見到他時不但不行禮,也不問安,只是笑著點點頭,這讓尉繚很生氣,王賁雖然跟在趙政身邊,可是既無軍功只是一個小小的守城將,怎能不把他這個國尉看在眼中,當眾教訓了王賁幾句。
蒙毅本來勸說了尉繚他們一向如此已經習慣,誰知到尉繚更加生氣,認為他們不肯認錯還強詞奪理,尉繚一向自視甚高,平常人哪放在眼中,也不怕得罪王翦和蒙武,當著大家的面數落了兩位將軍,說他們教子無方,只識習武打仗,教的孩子這般無教養,簡直是貽笑大方。
這件事情在朝中傳的沸沸揚揚,尉繚也不那麼在意,他認為反正自己才學出眾,趙政決計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來為難自己,所以有恃無恐。萬萬想不到這件事到了趙政耳中,他的想法就變了,趙政是王上,當然萬事國為先,自己的臣子出現矛盾,當然是分散自己國家的實力,趙政又怎能放手不理。尉繚此刻千萬次責怪自己不該不听李斯的話,李斯曾告訴過他,趙政不喜歡見到大臣之間出現勾心斗角的事情,要他去向王翦蒙武兩位將軍道歉,可是尉繚是何等人物,怎可能去道歉,可是此刻尉繚是打從心中後悔沒听從李斯的話,看來比自己早來的李斯還是很了解趙政的秉性的。
「是臣小肚雞腸,不該如此這般的小氣,臣初來秦國害怕秦國不容臣,才會突然責怪王賁蒙毅兩人,沒想到國事,請王上降罪。」
尉繚又一次跪下,趙政扶起尉繚,在他面前跪坐下來,
「寡人知道蒙毅和王賁確實也有不對之處,所以不是責怪尉卿的意思。總之寡人一統天下還要多多倚仗尉卿家,還請尉卿體諒寡人的心情。」
趙政這一出戲著實是讓尉繚嚇掉了半條命,可是雖然害怕,可是尉繚還是佩服趙政這種恩威並重,萬事以國事為先的秉性。尉繚知道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得到人才,得到人心,得到天下。
尉繚回府的第二日便打算親自去蒙王兩家道歉,可是門還沒出,王翦和蒙武就已經來到了尉繚的府邸。尉繚本以為他們是來興師問罪的,正打算好好讓他們出出氣,可是沒想到那兩人竟然是來帶自家孩子道歉的,還讓尉繚不要與他們的犬子一般見識。
尉繚突然倍感慚愧,這兩個將軍果然名不虛傳,容人之量更是天下少有,尉繚自己只是仗才欺人,反倒像個小人一般,在這兩人面前變得更加慚愧不已。
「國尉,我們讀了你的《尉繚子》,知道你善于戰略,不知道可否與我二人好好詳談一番。」
進入府內茶還沒喝,王翦就突然說道,尉繚更是又驚又喜,因為這《尉繚子》一書他當初可只是拿給了趙政過目。這本書是尉繚周游各國時閑來無事所著,都是一些兵法謀略,可是如今孫子兵法當道,尉繚一直不敢著書立說。
如今秦國雖然國力昌盛,卻有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就是戰將如雲,猛將成群,而真正諳熟軍事理論的軍事家卻沒有,沒有人能指揮這些驍勇的戰將一直是趙政的心病,所以尉繚的兵書正好符合了趙政的心意。
如此看來這兩位猛將突然來訪也決計不是偶然,尉繚不禁佩服起趙政的心思。真是面子里子都給尉繚做足了,這樣體恤下臣,讓做臣子的怎能不甘心給其賣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