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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拾壹回. 心悅君兮

听聞這個消息,濮陽醇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有時夜里做惡夢,夢見卿辰渾身被插著長槍,流出的血讓人甚至認不出他的面容,身旁仍是馬蹄紛亂,震天的吶喊聲,可唯有他靜靜的躺在那,永不能再醒來。每每夢到這些,濮陽醇都會滿身冷汗地驚醒,那一夜便別想再睡得安穩,直到卿辰的剛至的家書拿在手里,方算舒心了些。

目睹疫病過于殘忍的抽干一個人的生命,眼見著愛人,親人死去時那生者因過于悲痛而茫然了的表情,心中自是激起千層漣漪。疫病退了閑暇的日子里便時常問自己,難道要克制自己的感情直到有一天生死將兩人天人兩隔方算了麼?還有什麼痛,比到頭來含著遺憾而終更折磨呢?就算喝了孟婆湯也依舊要炙烤著靈魂,仿佛悶在火爐中,雖不直接受到烈火的煎熬,卻更加的緩慢而持續。

可她仍然害怕,自己有一日會像母親那樣,看著自己摯愛的男人同別的女子交好,那燃燒的妒火便如煉獄將人輕易灼焦的妖火一般,那時,又會將自己的世界燒成什麼樣呢……

王爺凱旋歸來這一日,濮陽醇換上梔子赤紅相間束胸襦裙,榴花卷蔓紋的短襦,外頭罩上草青的披帛,帷帽及頸的皂紗下一朵曉拂芙蓉面,櫻桃素口點絳唇,遠山煙黛掃峨眉,顧若秋水盼生艷。身騎棗色駿馬,身後擁著盛裝的宮人們,戎裝著身的守城丞騎著馬也在身後,同守城的將士們一齊,候于城門外,屏息等待著,生怕錯過了滾滾馬蹄的聲音。

沙色的城牆攬著這一片的漫漫黃沙,瓦藍的蒼穹下,輕風撫過胡楊伴著簌簌的聲音,靈武城里各色香料夾雜著食物的味道,充斥著鼻腔,刺激著許久沉睡的味蕾。金黃的陽光耀著將軍的眼,模糊中見那城門下馬上的紅衣女子,雖說帶著帷帽看不清容貌,可自己深知唯有見著她,方有歸「家」之感,除了醇兒,不能是別人了。

雖帶著疲態,可那笑容里還是藏著幾分曾經意氣風發的神情,只是多了一絲沉澱過後的沉穩與泰然。可那美髯下微微彎起的嘴角勾起的魅惑,和深潭般的眼眸若是讓姑娘們看了,還是容易叫他勾了魂去。卿辰揮了揮馬鞭,引著隊伍加快了些速度。

見著王爺終于回來了,眾人皆下跪行大禮,濮陽醇也一樣,跪在馬邊,和順著眉眼,靜靜听著卿辰腳步愈來愈近的聲音。直到馬蹄在她的身邊停下,濮陽醇方使勁平了平跳動過快的心,用平淡得她自己也出乎意料的語氣道,「王爺凱旋歸來,吾等不勝歡欣驕傲。」

「夫人免禮罷,眾人免禮。走,我們進城,回家。」卿辰笑著,滿臉欣慰,抬了抬手示意濮陽醇上馬,待濮陽醇坐定後牽起她的韁繩。

濮陽醇抬起頭望了望卿辰,卻見卿辰溫暖地笑了笑,柔著聲道,「放心,坐穩了。」

皂紗下的濮陽醇也笑笑,點了點頭,心中暗暗道︰有你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跟在他的身後,引著身後千名將士,向著城內浩浩蕩蕩地行著,街道兩旁的百姓都出來夾道歡迎。不只是濮陽醇,許是所有的人,心中都生出了一種否極終泰來的安全感——城外的殺戮,城內的肆疾,都終以我們最後的勝利宣告結束,隨無人能知曉將來還會發生什麼,心中雖說沉重,可至少當下,是滿足而幸福的。

到了王宮,卿辰扶著濮陽醇下了馬,一如從前那般自然地牽過她的手,陽光照在臉上,周身都是暖暖的。正殿里秦夫人同幾位側妃久候多時了,乳娘懷里的小郡主睡醒了一覺正嗷嗷的哭呢,只听見殿外宣道,「王爺駕到,王妃駕到。」眾人忙喜得迎了上去,小郡主竟也停止了哭鬧,一雙大眼楮正滴溜溜地轉著到處的看。將要周歲了的小郡主,容貌愈發的像她父親了。

卿辰入了殿見到小郡主忙兩步並作一步走上前去,濮陽醇仍被牽著手,只好跟在他的身邊。靜嫻接過郡主,笑道,「你瞧,這孩子見著了爹爹,也不知道哭了,淨知道笑,笑的比何時都好看呢!」

「那是!」卿辰笑道,「讓爹爹抱抱。喲,還真沉呢。」

靜嫻溫婉地笑著,「小郡主可能吃了,吃胖胖,睡飽飽的,好讓她爹爹見著喜歡呀。」

「閨女怎麼樣都是我閨女。」

看著卿辰一臉的新奇同興奮,濮陽醇只靜靜地笑著,笑著。可心卻像讓蒙油給裹了起來,愈想透氣,愈發裹得緊,直到如何呼吸,也感受不到身外清涼的空氣。濮陽醇清了清嗓子,問道,「王爺餓了吧,膳房已經給你做了好些你愛吃的。」

卿辰抱著小郡主,好不幸福的樣子,笑道,「好,拿到靜嫻那兒吧,我在那吃。」

「……好。」濮陽醇點點頭便退了出去,屋外陽光怎樣明媚,已無關她事了。

深夜,濮陽醇窩在床榻里,為王爺的事嘮叨了一下午的畫意讓她遣出宮去選布樣子,總算耳根清淨了些。獨自用了晚膳,一桌的小食也不見胃口。抄抄經彈彈琴,試著坐著和平時一樣的事,可亂了的心神怎還允許再靜下來,不過做做樣子讓宮中人知道王妃大度,便罷了。好容易眾人都退下,穿著單衣的濮陽醇便窩在榻上,嘴里輕聲哼著兒時揚州學的小調,思緒不知飛到哪里。

原來,真的會心疼。原來,真的做不到不在乎。原來,情不知所起,真的會一往而深。

原來,他在自己心里已經躲躲藏藏地待了那麼久。皎白的月光透過茜紗窗灑進來,濮陽醇躲在暗處,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隱藏在自己也看不見自己的地方。這般,方覺心中安寧些。明明仍是仲秋,為何已有冬夜里,結了霜的荒原中那如何也驅散不走的寒冷呢?

月光下的那人影是誰,披散著頭發,許久都沒見他這般健壯優雅的身影了。

可他來做什麼,他不是倒在別人的溫柔鄉里了麼。只見卿辰默默躺下,同濮陽醇面對著面,望著她,溫暖地笑著。仿佛那寒徹骨的荒原找到了火種,那只大手撫著濮陽醇的臉,那冰冷的肌膚方算緩回了些許溫度。臉上那濕濕的溫熱是什麼?是自己的淚麼?濮陽醇睜著圓圓的杏眼,怔怔的看著卿辰,卿辰愈那般的笑,眼中的淚愈是不停的涌出。

往日便如杏花花瓣一般的大眼楮,如今一流淚,更似春雨打過的一般,更是動人。雖說看著愈發的入了迷,可她這般無聲的哭,看著愈發的讓人心疼起來。替她擦去眼淚,卿辰輕柔著聲音,道,「怎麼了,哭成這般。」

話音剛落,濮陽醇哭得更厲害了,卿辰拍拍她的額頭,「別哭了。」濮陽醇蜷在那兒,無聲的哭變成了細細的抽泣,卿辰從未見過醇兒這般,像只受了驚的小兔,茫然無助地瑟瑟發抖,忙將她一把摟入懷中,臉頰輕輕貼著她的額頭。

濮陽醇哭了一會方發現他正這般抱著自己,試圖掙月兌,可卿辰抱得太緊,她只能扭著勁兒道,「你別踫我!」卿辰抱得愈發的緊了,只听耳畔他沉沉的聲音,「明白你的委屈。」

那般的低沉,仿佛玫瑰里生出的妖精,偷偷的迷住了人的心。濮陽醇仿佛讓人發現了秘密一般,抬起頭來,還未來得及醒神,便發現卿辰的唇已緊緊的貼在了自己的唇上,連他的睫毛都離自己這麼近,這一吻,已將她的呼吸也一並吻了去。

「又要貧嘴嚼舌麼?一時你又知道這知道那了。」待卿辰將她的呼吸還給她,濮陽醇忙道。

「我這出了名的風流浪子,還不知道你這一懷春小丫頭的心?」

「你!」濮陽醇正伸手要去敲他的腦袋。

卿辰又笑道,「見你這般的哭,我才知道,你濮陽醇終于也有心了!呵呵,你別惱!宇宙蒼穹我得你濮陽醇這一顆星,便是我今生之幸了。旁的管他皓月銀河,我自有你在黑暗里為我閃爍,夫復何求呢。」

終于破泣為笑,濮陽醇抽噎著笑道,「瞧瞧,才剛我說什麼來著!那詞兒還一套一套的。」

「那你信嗎?」。卿辰頑笑。

濮陽醇望著卿辰,思付了半刻,搖搖頭,「不信。」

卿辰看著她笑了笑,復將臉頰貼在她的額上,「不急。咱還有一輩子呢。」

濮陽醇不再說話,可這般同他親近又多少害羞尷尬,想想便清了清嗓子,「那個,靈武最近……」

「噓……哭累了就睡吧。」這低沉的聲音像魔咒,濮陽醇也自知再如何轉移話題也是無法,便乖乖的閉上眼,竟不一會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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