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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宮巷,眼前忽然豁然開朗,清風徐徐拂柳腰,碧痕落落惹春芬,闊堤縴橋,錦花飛絮,錯落有致,實則處處是景。濮陽醇驚嘆道,「簡直是到了揚州了。」眾姐妹說說笑笑,沒走不遠,忽的一下大家都靜下來,齊刷刷地跪下,濮陽醇未來得及抬頭看究竟何人,只听眾人道,「陛下萬福。太後殿下萬福。」

濮陽醇悄悄冷笑,輕輕嘆了口氣。這面前皇上太後皇後皇妃的,眾人皆繃緊了神經小心伺候,無人再有閑暇注意濮陽醇這小姑娘了。皇上同太後要在此賞花,便命濮陽鏡蕊同皇後娘家的幾個女孩子在前獻舞,濮陽醇等各執琴瑟,歌之若陽春繁繁,美人舞之如翩翩蝶飛爭芳艷。

婉妃皇後便陪著皇上太後閑聊著,濮陽醇坐在眾姐妹之後,懶懶揚著琴聲,悄悄打量著萬人敬仰甚至于寄予全部希望的皇族,心想不過如此,也是一雙眼楮一張嘴,那皇上雖器宇軒昂,畢竟上了年歲,操勞了一輩子,也未必坐享太平盛世,西北叛亂常常反復,天災人禍不時降臨,若真是個好皇帝,絕是夜不能寐,晝日操勞。

可身邊的臣子和女人們只要有他一句話便可天降萬貫家財,手攬千斤重權,難免听信讒言,受人蠱惑。呵,一人不夠萬人用,此人可悲可憐。

濮陽醇輕笑,將目光轉向太後,竟也是個慈祥的老太太,和秋水庵里的主持有些相像,一臉的福氣,太後轉過頭來,看見濮陽醇正望著她。濮陽醇竟也忘了宮中規矩,只想著庵子里的親切,便沖著太後傻傻笑著,太後看著這個小姑娘甚覺且怪,竟也哧的一聲笑了起來。

濮陽醇身後的公公趕緊照著濮陽醇胳膊掐了一下,濮陽醇這才緩過勁兒來,紅著臉低下頭來。太後笑問道,「後面那個穿藍裙子的姑娘是婉兒家的孩子?」婉妃笑道,「可就是呢。來,快上來。」皇後瞥了一眼,依舊笑著。濮陽醇上了前來,太後道,「叫什麼名字。」「單名一個醇。」「多大啦?」

「豆蔻之年。」「過來我仔細看看,恩,是個好孩子。長得和你姑姑還有幾分像呢。」濮陽醇莞爾一笑,不答。見了這個孩子,太後心里不覺想起了自己的孫兒,便轉身問道,「卿辰呢?」宮女答道,「五皇子出宮去了,說是夜了才能回來。」「這個皮猴子,老往宮外跑。」皇後收起笑容,道,「臣妾管教不周,母親恕罪。」

太後笑道,「皇後你就是太一本正經,卿辰活潑些挺好的,我皇兒當年,也是個淘氣的孩子呢。」皇後道,「若是像皇上那樣周全穩妥,騎射書畫無一不通我便省些心了,倒是玄兒,還有點他父親的意思。」見太後笑而不語,婉妃淡淡笑道,「好了,醇兒,快回去彈琴罷,這樂音少了你一把琴,像少了一個調似的。」

奏了半日,那太後便笑道,「好了,這宮里花蕊紛紛的,倒是應景,孩子們好不容易進宮一趟。皇後,婉妃,便放了她們,讓她們到前頭花園里頑一頑。這般陪我們坐著,好沒意思,前頭玄兒,容瑾她們正賽春呢,讓她們一起去熱鬧熱鬧。」婉妃同皇後皆婉婉笑道,「好。」

姑娘們辭了眾人,便轉身往南面一處繁華紛紛的一角走去,還未走近,便能聞見花香香氣撲鼻,和著春日里抱著暖意的微風,未見花開,便已讓那芬芳撩得微醺了。濮陽醇問道,「什麼是,曬春?」秀竹笑道,「傻妹子,哪是什麼曬春,那叫賽。與其說是賽春,不如說是賽詩,春日里百花爭艷的,這般玩兒是最應景的。桌上堆滿剛采下的那園子里的花兒,各式各樣的,大家呢,圍坐成一圈兒,由莊主先拿出一枝花,然後下家擲骰,擲出的點數便從下家順著往下數,數到誰,誰便是那一輪兒的花主。」

濮陽醇笑笑,「然後呢?」鏡蕊笑著接道,「然後呀,春主便要做一首詩,詩體不限,七言的,五言的都行,那詩自然要同手中的花有關。做完了,重新從桌上復挑出一枝花來,便再擲骰,選出下一輪的花主。待桌上的花兒都分盡了,大家便可自由評說,選出做的最好最妙的一首當魁,那人便是今日的春主了。」秀竹也道,「那春主可是要下席請酒宴邀群芳的。」

濮陽醇听之梨渦淺漾地笑著,面上復又髯起了紅暈,「听著倒是有趣。」入了園子,那花香更是濃郁,園口寫著賽春園三字,倒是直白,可細細品來卻是有些風韻。園內可算是別有洞天,梨花,丁香,金雀子,瓊花,一樹樹的枝枝丫丫的簇在一起,快成了天然的穹頂了。樹下生著海棠,牡丹,杜鵑,玫瑰,認識的,不認識的,還有好些濮陽醇未見過的番邦進宮的品種,更是熱鬧得開滿了一地。

花間有一亭子,亭下熱熱鬧鬧的十幾個姑娘公子的聚在一塊,桌上果然堆著各色的花枝,異香肆意,一旁幾個宮女們正備著鮮花做的花糕,還有花果釀的酒,光是看著,便足矣讓人垂涎。秀竹走在前頭,見著各位便笑道,「喲,我們來遲了。」當中一人道,「春主沒選出來便是不遲,來,快過來坐下。」濮陽醇低著頭,跟在後邊,這般熱鬧,她倒是不習慣了。

那人接著道,「這個姑娘可沒見過。」濮陽醇方抬起頭,順著聲音望去,那人自是如他聲音一般,一顰一笑,舉止談吐間都是那般溫潤儒雅。濮陽醇行了個萬福,那鏡蕊巧笑嫣然,「這是我們家的三姑娘,醇兒,那是太子殿下。」那太子笑道,「什麼殿下不殿下的,今兒個,只有花主。」那太子笑起來亦如今日那般和煦的風似的,笑得濮陽醇心中不適感少了好些。

太子身邊坐著的另一位看樣子年長了些的女子,笑道,「來,醇兒到這邊來。你們兩位舊人便自己找位子坐罷,呵呵。」濮陽醇點了點頭,身旁鏡蕊耳語道,「那是長公主,才剛太後口中的容瑾公主便是她了。她身邊正給你讓出位子的那位,是大駙馬。再有便是這頭這位貌比潘安的俊美公子,是四皇子,還有他身旁的那位年紀小的,是十皇子。再有,那位正盯著你的是九公主,寶燕公主。旁的人倒都罷了,你可記著,一會兒別說錯話。」

太子笑道,「你們姐妹倆還說什麼悄悄話呢,快來,要擲骰了。」濮陽醇莞爾一笑,點了點頭,便到容瑾身旁,盤膝坐下。正輪到寶燕公主擲骰,十六。眾人數著數,宮人先上了一盞桃花酒,「……十五,十六。是醇姑娘!」沒想到第一個便是自己,濮陽醇抬起頭,接過寶燕公主手中的一串丁香,那小公主看樣子不過十二三歲,可那眼中的傲氣,早不像孩子該有的了。

濮陽醇淡淡笑著,接過丁香,思付半晌,便娓娓道,

「綠水東南岸,

遍染小桃紅。

煙寒猶素客,

暗香隱黃昏。」

眾人听了皆拍手稱好。長公主笑道,「眾人皆捧春之繁華,醇妹妹倒好,這般清冷孤寂忽地一來,倒是一入春雨過後的清爽呢。」「可不是,想來倒是妙得很呢。看來你們濮陽家真真兒的臥虎藏龍呀!」一旁的賢妃家的姑娘也笑道。

濮陽醇面上依舊是那般清淡,「過獎了。」便在面前抽出一支海棠,擲出了骰子,數到的是四皇子。四爺一笑,接過海棠,拿起身邊的桃花酒一飲而盡,便道,

「春睡海棠帶露醒,

粉妝沁石蕊芽新。

敢笑洛陽牡丹色,

還輸西府紫雲清。」

容瑾笑道,「倒是老四風流多情。」眾人皆鬧他,那四爺的風流性子可算出了名,生的那般俊俏,那個姑娘見了不眼紅心跳的。他倒是真真兒的多情,見著中意的姑娘也是愛的緊,姑娘身世好的,便娶進府里,身世不好的,若是讓人拆散了,倒也傷心欲絕哭一回。

這宮里還有位爺,也喜風流,不過較起這四爺來,那位卻是不羈了些,說的正是才剛太後提起的那位五爺,表字喚作卿辰的。素日里也愛玩樂,可比起四爺可算寡情多了,平日里也喜冷著面,一副猜不透的樣子。雖說看著冷漠,可同長公主,太子這幫兄弟倒是交好,特別是寶燕公主,雖不是一母所生,平日里卻是寵那妹妹寵上天的,旁人也不知那五爺究竟是怎樣的一位爺,平日里謹慎伺候也就罷了。只可惜這般熱鬧的春會,他倒是不在,他的才氣,倒是能給這賽春多增一分激烈呢。

桌上的花枝愈來愈少,桌上只剩下一支瓊花,一支香草,花主僅剩長公主容瑾同太子,容瑾道,「怎麼著?香草,還是瓊花?」太子一笑,接過香草,放在鼻前嗅了嗅,便道,

「絮休春蕊鬧,

滿城香竟紅。

簾外誰家唱?

青草杜若香。」

眾人听了皆拍手稱好。穩重無華,又含著半點灑月兌,倒也像是太子的氣度。

待容瑾也做好了,莊主容瑾便道,「好了,現在各自都是花主了,你們都說說,誰應奪魁?」

鏡蕊笑道,「瓊花最佳,丁香次之。」有人卻道,「我倒覺得香草好。」秀竹點點頭,「我倒也喜香草那般灑月兌。」四爺笑道,「我可愛丁香的那般通透。」太子也和道,「丁香那股子清冷倒妙,可奪魁倒是過于的清淡了。還是瓊花為佳。」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開來,容瑾笑道,「那,可有結果了?」見眾人都點了點頭,太子便道,「大姐姐,您可卻之不恭啦!今年的春主歸瓊花,瓊花今夜必要設宴,宴請群芳呀!」寶燕公主也笑道,「正是,大姐姐這回可不能再賴了,上月里非推說是駙馬爺病了,逃了一席,今兒個怎麼也不能再放了你!」容瑾笑道,「瞧你這話說得,還用得著逃嘛。今兒便來!雲湘殿里設宴!」眾人皆道好。有說有笑又是鬧了半日。

夜里果然到容瑾未出嫁前住著的雲湘殿吃酒玩鬧,入了夜方回婉妃殿內請安告辭。同這樣一般人雅集,倒是有趣,容瑾照顧得周全,眾人也都親厚,濮陽醇自打離了庵子,第一回玩的這般盡興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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