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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峰高獨石當頭起(2)

「喔?」香櫻驚訝的問︰「你九歲就來到宮中?」

「是的,奴婢家門遭難,所以九歲就被罰入永巷為奴。奴婢在家中也是小姐,一夜之間看盡世間冷暖,那些曾經友善的笑臉全都白眼相加。奴婢自此,便認識了世人的真面目。娘娘,人活在這宮中,若無狠心兩字,怎能出人頭地?」

「狠心?」香櫻再一次的在舌尖喃喃重復著,點了點頭︰「你說的是對的。」

忽然,她想起了什麼,狠狠地說︰「蘭兒這丫頭,我很不喜歡。宜月,尋個由頭把她送到暴室,這丫頭,喜歡胡說,不能讓她再說話了。」

宜月面目冷淡的說︰「娘娘說的是。奴婢這就去辦。」

「娘子!求娘子救救蘭兒!」

一陣淒慘的聲音響起,原來是清蓮。一向端莊美麗的清蓮此時卻蓬著頭發,倒拖著鞋子,慌亂地跑了進來,「撲」的跪在合歡面前,涕淚交加,不停的給合歡磕著頭。眼看著這頭上就磕出血來。

合歡慌得忙扶她︰「清蓮,怎麼回事?快起來說話!你這樣子,讓我于心何忍!」

清蓮泣不成聲道︰「娘子不答應,清蓮就不起來!清蓮實在沒有別的法子,只有娘子能夠救蘭兒!」

合歡慌亂地說︰「我都不知道是什麼事啊。清蓮,一向溫柔知禮,最有風範,怎麼今兒個慌成了這樣。你快起來回話。如果我能幫你,我一定幫。」

清蓮哭道︰「不是生死關頭的大事,清蓮不敢求娘子。蘭兒是清蓮的親妹妹,我們從小沒了父母,雙雙被叔叔送到宮中為奴。那時,蘭兒才六歲,姐妹倆相依為命活到現在,誰知今天蘭兒要被送去暴室!娘子,送去暴室是斷無活命的道理了!娘子,娘子,清蓮願意一生一世為娘子做牛做馬,不,生生世世為娘子做牛做馬,只求娘子救救蘭兒!」

合歡听她如此說,也流淚了︰「清蓮,我能救一定救,可是你要告訴我,我該怎麼救?蘭兒究竟犯了什麼錯,會送去暴室?」

這時,綠棠把清蓮扶了起來,給清蓮送上一塊熱毛巾,安撫清蓮道︰「清蓮姐姐快把眼淚擦干了,咱們小姐是最仁善的,姐姐有什麼向咱們小姐說吧。」

清蓮擦了擦臉,稍稍平靜,紅腫了眼楮,微微抽泣道︰「蘭兒是伺候和貴妃的。和貴妃一直不喜歡她,不知為了什麼,昨天說蘭兒拿了她一個翡翠手鐲。蘭兒雖然笨一點,但人絕對是老實的,怎麼也不肯承認。和貴妃便說,既然這麼著,那就送去暴室吧。娘子,蘭兒即使是犯了偷竊的錯,也罪不至送去暴室啊!暴室是虎狼之地,進去就要用重刑的!歷來是有去無回的地方!即使僥幸逃月兌了性命,也是個殘廢人了!娘子,蘭兒才十六歲,求娘子救救蘭兒吧!」

「香櫻?」合歡的眉心微微打了個結︰「她雖然脾氣暴躁了一些,但不至于為了一個翡翠手鐲就把宮女送去暴室啊。難不成正在氣頭上?清蓮,或許等她消消氣便好了。」

「娘子。和貴妃是鐵了心的要把她送去暴室啊!現在她是**的主理,誰敢說個不字?娘子是和貴妃的姐姐,和貴妃一定听您的話,求求娘子,為蘭兒求個情吧!只要不送去暴室,怎樣處罰都行,干再苦再累的活都可以!求求娘子,求求娘子了!」清蓮又跪了下來,拉住合歡的衣襟,不停的哀求。

合歡原不是多事的人,但想到她那時也給柳芳誣陷偷了白玉環,飽受了九死一生之苦,自己受的苦難,今天再一次的在別人身上重現,越發的動了惻隱之心。看到清蓮哭得那樣悲慘,也可憐她們姐妹手足之情,便點點頭道︰「我去找妹妹說說。妹妹雖然脾氣大一點,但心腸不壞,也許事情有些轉機,也是不定的。」

清蓮听合歡這麼說,忙跪下磕頭,淚水盈盈的說︰「娘子既然肯出面,貴妃一定會同意的。清蓮姐妹在這兒謝過娘子!」

「姐姐,今日怎麼有興致過來看看妹妹?」香櫻笑著相問。

這是合歡第一次踏入香櫻的露華宮。這露華宮中端的是華麗無比,人間第一等富貴的地方。只見宮內垂著寶紫色夜光錦暖簾,頂上是碩大的明珠,黃金瑞獸里點著芙蓉香,水晶花瓶里插著大把的寶珠山茶。無一處不是暖香生艷,使人到了這兒便如神仙府第一般,再也不想動了。

「妹妹住的果然是好地方。」合歡頜首道︰「想來這等繁華之所人間再也找不出來了。」

「姐姐一向素樸,哪似妹妹愛這些俗物。前陣子給姐姐送去的玳瑁嵌金屏風,金仙鶴明珠燈,軟金牡丹帳,不都給妹妹退了回來?」香櫻帶著三分撒嬌的口氣說︰「姐姐在宮里,也不打扮得艷麗一點?難道姐姐還怕這宮里支不起姐姐的脂粉錢?」

姐妹倆果然是一個艷麗非凡如香艷四溢的芍藥,一個清雅月兌塵如亭亭玉立的水仙。香櫻穿著桃紅色遍地撒金蘇繡小襖,同色的玉羅裙襯托她艷麗如碧桃灼灼,那支九鳳餃珠的金步搖搖搖在眉心蕩著一串翡翠珠子,也搖蕩出萬種風情,千種嫵媚入骨。而合歡只是家常半舊的月白色小襖,淡藍色的裙子,別無裝飾,只是一朵斜斜的工筆繪就的玉蘭花,空靈美麗的盛開在裙子上,如一朵盛開在雨季中的白玉蘭。

合歡淡淡一笑︰「你知道我一向不愛這個。」

香櫻命人端上白玉藕花粥,道︰「這是姐姐素日在家中便愛吃的東西,這藕是夏天的玉色嬌羅藕,極好的東西,我讓人磨成粉存著,再加上這牛乳炖了好些時候,倒還香甜,不知是否符合姐姐的口味?」

合歡輕輕的吃上一口,道︰「味道很是不錯。難為妹妹還記得。」

「姐妹終究是姐妹。姐姐,我是真心對你的。」香櫻望著合歡,靜靜地說。

她不知道她這麼說,姐妹之間已有了淺淺的隔閡,真心,怎用說出來?任何表白,只因為感情不再自然。

「我當然知道。」合歡微微的笑著,但是心中,卻不自覺的抽搐了一下,有微微的涼意,好像在西風的葉間上輕輕的傳來,默默的,默默的,顫顫兒到了心間。面前的,是自己一母同胞的手足,自小兒自己便疼著她,愛著她。可是現在不知為什麼。她從她滿臉的笑意中卻讀出了一種疏離,一種虛偽。

原是自己的妹子,有什麼不能說的?可是現在,倒讓她躊躇起來。

「姐姐今天來看妹妹,就是為了敘舊嗎?」。香櫻說話倒是單刀直入,一雙桂圓似的美目碧清光華,含著深不可測的笑意。她一雙縴手捧著暖爐,淡淡相問。

合歡看她這麼直接,也就點頭道︰「我今天來,當然是為了看望妹妹。還有一件事,是為了一個蘭兒的宮女?」

「蘭兒?」香櫻蹙緊了蛾眉,道︰「姐姐說她干什麼?這人手腳很不干淨,我要打發她出去。」

「妹妹要打發她出去,姐姐也不能阻攔。但是妹妹,送到暴室的宮女都是有去無回的。蘭兒即使是偷了一個翡翠鐲,也不必有這麼重的處置吧。妹妹隨便把她打發到什麼地方也就是了。」合歡柔聲相勸︰「雖說是奴婢,畢竟也是人家的女兒,家中總有父母姐妹惦記心疼,妹妹還是發發慈悲吧。」

香櫻的眸色一寒,恍如黑夜的翅膀降臨,冷冷的說︰「姐姐好慈悲啊,好心腸都讓姐姐給佔了,妹妹只能做惡人了。」她一下一下的撫模著手爐,那凸起的獸紋被她磨得溜光水滑,語氣平淡的說︰「我的翡翠鐲是在她的箱籠里找到的,人贓俱獲,姐姐要我怎麼饒她?她的命比得上宮里的規矩大嗎?要是饒了她,我將來說出的話,還作數嗎?」。

面前的香櫻讓合歡一陣恍惚。她面如凝霜,縴縴的十指上涂著玫瑰蔻丹,艷麗得炫目,平淡的語氣中全是殺伐決斷。芙蓉香香氣裊裊,但是姐妹之間卻有什麼東西一點點的變得冰冷,合歡緩緩站起來,一句話都沒說,向宮外走去。

只听香櫻的話從後面傳過來︰「姐姐沒什麼話要和妹妹說的?」

合歡靜靜的搖搖頭。

她還能說什麼?

眼前的貴妃,哪是那個嬌柔依人,纏著她讓她給繞著玫瑰花枝戴在頭上的妹妹?哪是那個做了噩夢使勁的往她被窩里鑽的妹妹?哪是那個在雷雨之夜緊緊的抱住她的妹妹?

繁華的宮殿,讓一切都變了。宮中的人心,遠不是尋常人可以揣摩的。她的妹妹,到了這里,也失落了她的真心。

無限的惆悵,就像卷著黃花的西風,依依從她心上拂過,留下了絲絲淒涼。

夜色已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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