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子的人都靜靜看著她,屋里安靜得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听見。合歡臉上灼熱一片,感到這滿屋子的眼楮都成了芒刺,刺入她的身體里,她的心中。陳公公雖然態度客氣,但話中有話,潛伏著機關,她不是听不出來。一股強烈的屈辱攫住了她,這些日子,她遭受過無數變故,見過無數冷眼,總以為已經煉得夠堅強,但是包含在那種彬彬有禮中的輕視還是讓她酸楚難過,也更加倍的激發了她的自尊。她畢竟是大戶人家養尊處優長大的,骨子里天然有股傲氣,當下便冷冷道︰「公公說的話,我一句都听不明白。」
陳公公也被她那冷冷的眼神激怒,心道︰「我本是好心愛護與你,見你是這般人物,給你個台階下。哪想你是如此不領趣的,非得敬酒不吃吃罰酒,看來不給你顏色看,你還不知染坊是怎麼開的。」便對小慶子使了個眼色。
小慶子是多麼機靈的人物,馬上就領會了。對著合歡說︰「今天是不是你送衣服到公公房中的。自你走後,便有一樣要緊物事不見了。咱們要查一查,這東西是不是你拿了?」
合歡一听這話臉色立刻變得雪白,嘴唇兒哆嗦著,氣得說不出話來。綠棠立刻護在合歡前面,手指著小慶子,大聲道︰「你別血口噴人!我們小姐是書香門第出來的人物,怎麼會做這等偷雞模狗的事?」
小慶子冷笑道︰「這可說不定!縱然以前是金枝玉葉,現在不也是個下賤的奴才嗎?看了好東西,自然是要眼里發亮的,那不就是亮閃閃的賊光嗎?」。
綠棠听小慶子說話如此刻薄,恨不得一巴掌打了過去,此刻紫脹了臉皮,只是說著「你,你……。」玉簪姑姑在一旁看著,心里焦急,卻也不知怎麼辦才好。她知道合歡的為人,無論如何不會做這樣的事,今天的事也許是被人下了套的。她年長老成,勾心斗角見得太多了。無奈此時的一切證據都鑿鑿的指向合歡,似是鐵證如山的樣子,半點也維護不得。
柳芳在一旁听了半天,站了出來,做作出一副和事佬的模樣,對合歡道︰「合歡姑娘,這事情也不是嘴上一兩句能分辯的,既然公公存了疑心,咱們不如就讓他搜一搜,如果無事,也可還了姑娘的清白,皆大歡喜的事。合歡姑娘,你看這樣可好?」
小慶子听了,連忙說︰「柳芳姑娘說的是,你們既然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清白的,讓我們搜上一搜,不就是了?如果搜不著,我小慶子向姑娘磕頭,賠禮道歉,任憑合歡姑娘處置!」
合歡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柳芳。她的眼神冷如玄冰,直刺柳芳的骨髓。柳芳終于給她看得低下頭去,不敢作聲。合歡已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今天的一切都是安排好了套讓她鑽的,那一壺酒,那一壺喝了下去就沉沉昏睡的酒……。那忽然變得親切的笑容,後面就是蛇蠍的心腸。她明白今天是逃不過了,是一個劫難,東西一定在她這里,一定的。
綠棠還想說什麼,柳芳先打開了自己的箱子,道︰「陳公公,先搜合歡姑娘的也不公平。這樣吧,大家的箱子都搜一下,這樣合歡姑娘氣也平了。再說了,也不一定是合歡姑娘拿的。」
合歡冷冷一笑,道︰「你不必這般做作了,今天的事明擺著就是你陷害我。」她打開箱子,坦蕩的看著陳公公︰「公公,您的東西一定在我這里。不過我得告訴您,我一定是給人陷害,中了別人的圈套。玉簪姑姑,您中午有沒有讓柳芳給我和綠棠送過飯和酒?」
玉簪茫然道︰「沒有啊,你們吃的不就是和大伙兒一樣的份飯嗎?我為何要給你們另外送酒菜?」
合歡道︰「這就是了。中午柳芳給我送來酒菜,說是您給我們喝的,您也知道,我們素日和她有過節。如果她不是說這酒菜是您讓她給送來的,我們怎麼敢吃喝呢?沒想到喝了這酒,就不省人事昏沉睡去,所以您回來我們還在睡。玉簪姑姑您細想一下,我和綠棠平時且是偷懶之人?就是我們一個人偷懶,哪有兩人都睡得死沉的?在我們睡了以後,別人要在我們箱子里動什麼手腳,那就不知道了。」
綠棠听合歡這麼說,有些驚訝,酒不是柳芳拿來的嗎?怎麼又說成是玉簪姑姑的?她不知這正是合歡的聰明之處,如此一來,玉簪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攪這趟渾水,必然會幫助合歡擺月兌這場劫難。
玉簪听合歡這麼說,果然是心頭著慌。她一向謹慎能干,最不願意被卷入是非之中,但不代表就是懦弱無能。听得合歡這麼說,她頓時明白有人借她的牌子來陷害合歡。她忙對陳公公說︰「公公,今天的事情遠不是偷一樣東西這麼簡單。這里面定有機關,請公公查明事情原委,不放過後面藏奸的小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公公一向仁厚,也最是精明能干,定能撥開其中的迷局,闡明事情的真相。」
此時,小慶子已在合歡的箱子里搜出了一個錦包,打開一看,正是一個晶瑩無暇的白玉環!綠棠覺得好生面熟,再一想,這不就是兩年前小姐救下的那人親手贈予的嗎?怎麼會到了陳公公這里?不是說一切東西皆到了官中嗎?重重疑問攀上了心頭,她正待出聲相問,卻冷不防被人重重扯了一把袖子,是合歡。
合歡何曾沒有認出這白玉環正是她的東西?但此時是萬萬不能說的。這白玉環一定是陳公公見了歡喜,暗中藏過的。這原不是什麼稀奇事,但是自己今天要是認定了是她的東西,那麼今天做賊的罪名是坐實了。為了自己的顏面,就是什麼事都沒有,陳公公也必定按一個罪名上去,置她于死地。現在的她命若螻蟻,怎能和一個名貴的白玉環相比呢?
白玉環搜了出來,但是合歡的一番話,把自己做賊的罪名也月兌了六七分,陳公公沉吟了半晌,道︰「這事既然有蹊蹺,玉簪又這麼說,我也不能就定了合歡姑娘的罪名。不過東西始終是在姑娘這里的,說來也是人贓俱全了。這樣吧,事情沒有查明之前,委屈姑娘了。姑娘,請你與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