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遠山殘翠收
卻說柳芳那一日被掌了嘴，心里越發把合歡和綠棠給恨上了。她見王公公對合歡也甚是體恤，並不把重活給她，更加的憤憤不平，總想著哪一日要扳倒合歡才好，卻苦無機會。合歡和綠棠因為柳芳被王公公重罰，心下也過意不去，便處處避讓著她，並無再起沖突。所以，一時之間倒也風平浪靜。合歡和綠棠都是善良的人，以為這事也就過去了，什麼時候找個機會向柳芳賠個禮也就是了，沒想到更大的險惡風波在後面等著她們。這一番風波，幾乎害得合歡九死一生。
那一日，風和日麗，柳芳捧著洗干淨的衣服給公主的大宮女霓裳送去，忽有一人驚喜的叫住她︰「小芳子，好久不見了？這一段可好嗎？」。
卻原來是柳芳的堂姐柳紅，在廚房里當著差，平時堂姐妹倆很是要好，柳紅常偷偷拿些廚房里的好菜與她，這一回又偷偷拿個燕窩鴨子，放在小竹籃里遞與她。柳芳看見她的堂姐很是驚喜，又覺得滿月復的委屈終于有人可以講了，倒是眼楮也紅了。
柳紅一見她這陣勢，唬了一跳，偷偷拉她到小花園里坐下，急道︰「這是怎麼啦？往日見你總是歡歡喜喜的，這小嘴沒一刻是停的，總告訴我一些新鮮的事，說得我也開心。這會子怎麼一見我，眼淚就下來了？小芳子，姐可沒見過你這樣子，告訴我，誰欺負你了？姐替你出頭！你還別說，你姐雖然只是個在廚房里干活的，這結交的人還真不少，就連管家陳公公還給我三分面子。誰要是欺負咱們姐妹，她還想不想活了？」
柳芳听柳紅這麼說，膽也壯了，氣也粗了，把臉轉給柳紅看，道︰「姐，你看我的臉！是不是腫了好多？」
柳紅迎著日光下仔細看了片刻，搖頭道︰「我還真看不出來？怎麼啦？難道你的臉被馬蜂蟄了不成？」
柳芳嘆口氣︰「要是被馬蜂蜇了，我還沒這麼多的委屈。我被人下了套了！讓浣衣房的王公公給我好一頓掌嘴，那臉腫得，嘴都張不開，足足有好幾天不能吃東西。」
柳紅一听就像被捅了馬蜂窩一樣，驀地就炸開了︰「王公公為什麼要掌你的嘴？又是誰給你下的套？誰敢這樣子欺負咱們柳家的姐妹，還想不想活了？柳芳，要是主子咱們也沒轍，就認了命了。可是奴才，這口氣這麼咽得下？無論如何得找她拼命！」
柳芳嘆口氣，道︰「這人以前也是個主子，如今失了勢，和我們一樣是奴才。姐，那個狐媚子我一見就來氣，卻還偏偏和她一間屋子，還听得她的賤丫鬟每日喚著小姐，就好像她們還在過著以前的好日子。你不知道，我現在一見她們眼楮里就要滴血。姐，我幾乎都覺得，和她們每天都在一起，我都沒法活了！」
柳紅急道︰「那人到底是誰？你快說與我听，大不了，我們給陳公公送上一份厚禮，你也知道，陳公公那人最是見錢眼開的。我這些年也得了不少賞錢，多少還有些體己，顧不得了，全拿出來，總要把那眼中釘肉中刺拔去才好。我們姐妹進了公主府這些年，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我本來預備這厚禮待得時機成熟才送，目的是能當上小廚房的總管，現在先顧了這頭要緊。」
柳芳道︰「那人就是林合歡，我听人模模糊糊的說，她以前也挺有來頭的。她公公好像還是個什麼大官，可惜死了。」
「林合歡？」柳紅呆了一呆，道︰「我好像听說過這人，是不是臉色白白的，長得挺好看，卻總在像生病的那個？」
柳芳道︰「是了是了，就是這人。姐，咱們以前的目標是你能當上廚房的總管姑姑，我能當上浣衣房的總管姑姑。這樣咱們倆也能在公主府呼風喚雨，巴結咱們的人也會多起來，這明的暗的，日子不就滋潤了好多？可是有這個林合歡在，我看我是沒這個指望了。這人長得漂亮心思又伶俐，王公公也對她看顧得很，這一次不就是因為我得罪她才被掌得嘴？我想起來，就恨不得她立刻死去！我才能稱心如意！」
柳紅沉吟道︰「小芳子，你總是沉不住氣，才著了人家的道！不過她欺負得你狠，咱們也斷不能讓她活著。」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狠辣的冷笑︰「這個人以前是個貴主，卻不知有怎樣千絲萬縷的關系，一旦她要是得了勢，咱們姐妹是永遠沒有出頭之日。要想個法子，永遠的除去她！」
柳芳听了柳紅這話，倒是吃了一驚，道︰「也不是非置她于死地不可，只是給她一個教訓，讓她吃點苦頭也就是了。」
柳紅一戳她的額頭，冷冷道︰「沒出息的東西，見識就這麼淺！這個林合歡不同于別的下人，誰知道她將來會不會興風作浪。你得罪了她，她記在心上，有你吃苦頭的時候，我們在這個公主府還有沒有出頭的那一日。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能斬草除根，免得春風吹又生！小芳子，我可處處為你打算，為我們柳家打算。」
柳芳一向對柳紅唯命是從，听著這話，她猶猶豫豫，道︰「你不是說她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嗎？萬一哪一天，她的什麼貴親知道她是如何死的，我們還不是倒了大霉？」
柳紅冷冷一笑，道︰「說你蠢，你還真是笨。懂不懂什麼是借刀殺人？」
柳芳大睜著眼楮，茫然的搖頭，柳紅附在她耳邊細細說了一番，柳芳喜笑顏開，道︰「姐姐，還是你高明，這一招真是高。」
柳紅道︰「此時只要你做作一番，這計謀便沒有不成的！」
暖風燻得醉，正午時分，合歡正和綠棠在窗前修補宮女們拿來的衣裳。這里就屬她和綠棠手巧，因為這修補的活就落在她們身上。此時，浣衣房的人都去干活了，只有她們兩人，在這陽光微風里邊干活邊說著話，倒也覺得心靜。
霓裳的裙子被蠟燭燒了一個小洞，因是玫瑰色的雲紋圖案，要做到惟妙惟肖天衣無縫還真是有難度。合歡取出一團絲線，斟酌對比了半日，方挑出那玫瑰金的，細細的給繡上了一朵玫瑰祥雲，倒是別有一番俏皮，綠棠笑道︰「還是小姐手巧，這朵祥雲繡得如此之妙，可看不出一點破綻了。」
合歡苦笑道︰「當年母親逼著我和繡娘學那繡花的活，我還十分的不願意。沒想到，卻在這兒派上了用場。」
輕輕的一句話，卻驀然間，絞痛了她的心腸。她想起在襁褓上繡的那些花兒鳥兒，哪一樣不是凝結了心血？也是在窗前，一園的花香縈繞，陽光灼灼，溫暖了她的手指，還有那雙晶亮的眼楮。現在的她，卻連笑都不會。她怔怔的發起呆來，卻不防繡針刺破了手指，不由「哎喲」一聲叫了起來。
綠棠忙放下手中的繡活，捏住她手指，心痛的問道︰「小姐，要緊嗎？」。
「這哪兒成啊？」卻听得一聲清脆的聲音，柳芳不知何時進來的，她拿出一塊帕子，按在合歡手指上，道︰「緊緊的按住，莫要放了，過一會兒，血就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