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算是什麼‘人’?!……」
你究竟算什麼人?你究竟算什麼人!你究竟算什麼人……
耳畔再一次回旋著前幾日那句話,沒有盡頭,不斷重復。
我,算什麼人?
呵呵,呵呵——
深夜,楚居院角一千年老樹枝干上,綾汐坐在里面,將自己卷縮在一起,雙手抱膝,笑起。回想白天煉的那一句問話和那時的眼神——警惕、探究、審視、戒備、疑惑,以及……厭惡!
他厭惡我,從最初清醒開始,他對她就只是厭惡!
我,算什麼人啊……
她該怎麼回答才好?怎麼回答才是對的!
她不知道啊!
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樣對待她的煉;不知道怎樣說出那些話語;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一個人走下去……
她將自己埋進膝蓋,蜷縮得更加厲害,像一只毫不起眼的小球。看上去茫然而孤獨,脆弱又無助,寂寞著,悲傷著……那孩童一般的些許不知所措,將她渲染上了另一種致命的魅力。
煉,你知道的,你可以知道的!
我從未隱瞞你什麼,從未強迫你什麼,我只是給自己留下那麼一點點對你的期待而已!
期待你自己去發現我所有的一切……
所以,在那個時候,我猜沉默了……
但是,你厭惡我!
比以往更加厭惡我了……
任由內心里埋藏的悲傷、痛苦……在血液里四處流竄,逆流成河、泛濫成災……
煉,我在呼喚著你,你听得見嗎?
煉,我還在喚著你,你知不知道呀!
煉,我一直等在原地,你看得見的吧……
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傷害我呢?
你,為什麼不向前邁上一步了呢?是不是因為過往歲月里的傷害凝結成枷時,還是會時不時的隱隱作疼,所以,你不願意走下去,只肯待在原地觀望自己封閉的世界?!
所以,才不願意看我一眼?
過去,真的那麼痛嗎?
痛,到了如今,已經讓你喪失曾經所有的敏銳感覺……
她的雙手無力垂下,臉上面無表情,帶著深深的疲憊,仰望星空之上那一盤圓月。
月亮,那麼圓,那麼大,卻也那麼清冷,那麼冰涼!銀灰色的月光灑在她身上,像鍍上一層淒涼。美的那樣蒼白,仿佛隨時都會枯萎、死去。
伸出手對天,樣子變得奇怪起來……
月啊,那麼近,仿佛觸手可及;卻那麼遠,一如水中鏡月,頃刻就會破碎、消失。
頹廢的再次垂下手,蠕動已經有些干裂的嘴唇,「煉,疼……」呢喃的話語輕輕的就破碎在空氣中,仿佛從未出現,只是錯覺。
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了幾下以後,就徹底停止不動。
凌汐疲憊的閉著眼,好像已經睡著。身上,高貴的藍紫色的光華浮現,朦朧而唯美。
「呲——」老樹枝干,靈綾汐身邊,一團細弱的漆黑火焰呈現,幻化成一名小小的人兒,滿臉的無奈和憐惜。
「笨蛋,笨蛋,笨蛋!你這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她是一號笨蛋。煉,那你就是天字第一號大混蛋!
晨曦小小聲嘟囔著咒罵、關懷;「生病了我可沒力氣照顧你!」說著,手指輕輕一彈;「離界,開啟!」瞬間,以老樹為中心,整個院子被漆黑的魔法罩罩住。內部,是如鮮血一般的暗紅,帶著些許殘忍的余味。
「綾汐……」晨曦望著安詳睡著的綾汐,眼底閃過無奈;「你就不能愛惜自己一點嗎!要不是我悄悄用了‘睡眠’魔法,你今晚是不是也打算坐在這樹上,傷心地過著這一夜!」
手抵在她的額前,「夢啊,這樣也好……」
「你痛嗎?」。小手轉化陣營,小心翼翼模著綾汐的心髒處,喃喃地自言自語;「一定很痛苦了吧,一定很傷心了吧,一定在迷茫了吧,一定很難熬了吧,一定很想結束,卻又舍不得了吧……」何苦這般煎熬!
「你就不知道會對自己好一點,自私一點,任性一點,隨意一點的嗎?……」何苦把自己逼得這般緊!
晨曦說著,站在綾汐更近的地方,一把抱住了她,冰冰涼的身體,有點嚇人。若不是輕微起伏的胸膛,與微弱的心跳證明著她的鮮活,晨曦一度認為自己抱住的是一個已死去的人!
「傻瓜,真是一個大大的大傻瓜!真是死心眼!」
「我知道的,我懂得!那麼痛,那麼傷,那麼深……」
「他傷了你,一定很難熬!今天,明天,後天,也許,你跟在他身邊,在一起了以後,只能重復復習這樣的痛苦,這樣的孤獨……」
「綾汐,為什麼……還要再一次,愛上他呢?」
愛上誰都好,跟誰在一起都好!為什麼,你卻要愛上煉呢?
「怎麼就愛上了他呢?」
那麼辛苦,那麼壓抑,那麼付出,真的有意義嗎?值得嗎?
到最後一無所有之時,你——會後悔嗎?
「愛上什麼人不好,偏僻愛上這個!自討苦吃,活該你痛苦!」把綾汐抱得更近一些,晨曦不停地抱怨;「真是……」受虐狂!
…………
一望無際的森林,夕陽西下,余溫里透著絲猩紅。
綾汐迷茫的站在這迷宮一般的森林里,如幽靈般徘徊不定。
「我,在哪呢?……」疑問的話語再一次響起,卻依然沒有人回答她。
無奈的聳聳肩,嘆息一聲,認命似的繼續往前行。
里里外外,到處都是一樣的場景,真不知道自己走了究竟有多久,才隱隱約約在這參天的古樹里听到一聲類似流水響聲,看到一絲久違的陽光!
像看到希望一樣,綾汐暗淡的眼楮瞬間被點亮,一路小跑過去,印入眼前的是一出小小的高山瀑布。
高高的山崖直沖雲霄,流下的水干淨清澈,在譚中蕩出一連竄的漣漪。
而潭水的岸邊,居然站著一名紫衣少女。
「原來有人啊……」暗自松了一口氣,綾汐沖紫衣少女問;「你好啊!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
疑惑的眨眨眼,望著對自己的話全當沒听見的紫衣少女,走到她身後,再一次問;這一次聲音微微有些提高;「請問,你是誰?!」
「唉……」回答她的是許久一聲嘆息,那樣無奈、那樣沮喪。
微微困惑的眨巴眨巴自己的眼楮,這嘆息聲怎麼這麼熟悉?!
難道她認識她?
不會吧!這里她可沒有什麼熟人的。或許只是聲音形似罷了……
綾汐暗自嘟囔的自我嘲解,第三次發問;「你是誰?這里到底是哪里?」
「……」回答的依舊是一片沉默。
「這人怎麼這樣啊!人家在和你說話,你……」綾汐一邊埋怨,一邊來到少女側身,準備繼續碎碎念,但在見到少女的樣子之後,聲音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得知這少女的臉,半天回不過神來;「你,你,你,你,你……」
那是一張與綾汐一模一樣的臉龐,整張臉上掛滿了愁緒,苦的都皺成一團,唉聲嘆氣的不停;「唉……」又是一聲。
綾汐驚愕過後,立刻冷靜下來,目光暗沉而深邃。驟然,似想起了什麼,眼孔不住的收縮,握緊了雙手,臉上變幻莫測、陰晴不定。
「為什麼要到這里呢……」惆悵的語氣,又帶著幾許無奈,幾許憂傷,幾許沮喪;「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呢……」
「算了,煉,你想不相信都已經無所謂了,很快,很快的,我們就要……分別了。我,絕不會讓你……」
還未听完,眼楮一黑,一陣天旋地轉以後,看見的畫面,成為她一生最大的夢魘……
森林的某處,夕陽西下的鮮紅余溫里,那剛剛還寂靜唯美的小潭邊早已物是人非。
四周散落著各類動物、人類身體的殘余碎片,仿若人間地獄。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到處彌漫,曾經依稀的清澈水潭邊上,穿著紫色華服的絕美少女渾身是血,琉璃色的眼楮渲染成紅色,紫色的長發變得漆黑,猶如是血的惡魔,整張開的她的嘴巴享用她的美食。
她的懷里抱著一名不是生死的少年,那染滿鮮血的臉龐是她絕不會遺忘的容顏!
少女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情緒︰絕望、仇恨、憤怒、死寂、空洞、茫然、悲傷……以及毀滅一切的瘋狂!
「煉……」綾汐僵硬著身體,機械式的跌跌撞撞來到少女身旁,顫動的覆上他的鼻下,以及心髒處,隨後,跌進了深淵……
「煉,死了……不會的!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綾汐叫喊著,發瘋般的搖著頭否決,「煉不會死的,煉是不會死的!這是夢,是夢!一場夢!我只要醒來就好了!只要我醒來就好了……」她如是說著,催眠似的不停地說著斷言;「對,對啊!這只是一場夢!一場夢……」
「不是夢哦……」耳畔,另一個自己的聲音灌入其中,想嘲諷她的逃避和懦弱,無知和現實。
不,不是的!綾汐捂住耳朵,決然的搖著頭;她就在他身邊,就在他身邊的,怎麼可能會讓他死去!怎麼肯能!……
「就因為你在他身邊,所以……煉才會死……」惡魔一樣的聲音再度響起,讓綾汐快到了崩潰的邊緣,只能望著那惡魔一樣的另一個自己,听著她噩夢一般的話語,眼楮空洞而干枯起來……
「就因為你存在,就因為你貪戀他的溫暖,在早已必須離開的時候繼續留下來,所以,煉……死了!」
「就因為你的不肯離開,所以,我、你才一無所有的!……」另一個綾汐說著,撫模煉的其中一只手緩緩來到綾汐面前……
「你怎麼不去死呢……你死了,煉就不用死了,我也就能從永恆的絕望里走出來了……」她扶著她的下顎,綾汐對上另一個自己的眼楮,像木偶一樣任她擺布。那輕柔的,卻極為陰森而恐懼話語自耳畔滑進她的心底,帶來一層絕望的陰影。
「你究竟想怎麼樣,怎麼樣……」綾汐空洞著眼楮,抓住另一個綾汐的肩膀,搖晃著她的肩膀,絕望的嘶吼道。
「……我要你壞掉,死掉……這樣,也許,我就不能這樣絕望了……煉是你害死的!」
「不,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沒用的,你逃不掉的,因為這是事實……」
「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的!這是夢!我的夢!我因為害怕而做出來的噩夢!你是害怕失去的我所幻想出來的影子!煉,不會死的!」
「錯!錯!錯!這是現實!煉,是因為你的存在,所以死去了……」
不,不是的!不是的!…………
煉,是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煉,是因為你,所以死去了……」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煉,是不會死的!這是夢,我所做的噩夢而已……
崩潰的淒厲叫聲響徹離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