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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陪著我

她知道,她現在給湛謹笙刻下這樣一句話,有點唐突。

但是,她更清楚地知道,她已無法承受這場已經開始的戀愛,將來的某一天,他的退出。

即使拿出她所有的勇氣。

她也再不想經歷被心愛的人拋棄的痛。

再也不想。

她醒來的時候,整個房間都籠罩在蒙蒙的黑暗之中。

銀白的月光從窗戶照進來,灑在她和他的身上,落下一層薄薄的輕紗。

她猜想著大概現在已是半夜時分了,抬眼看他,正睡得安詳,浸在月光里,仿佛只是她的一個夢。她看得痴痴的,直到頸項酸軟,才收回了目光。

睡意也已消失了大半,便干脆小心翼翼地從他懷里抽出身,下了床。

倫敦的夜里有些微涼,她的肌膚沾滿了清冷的空氣。她只覺得像是挨上了一個個孤獨太久的魂魄,全身禁不住發寒。

這樣的感覺對于她來說熟悉得像是昨日的光景。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走到了窗台邊。

樹葉在夜風中輕輕搖曳,微微泛著綠光,輕輕地吟唱著沙沙的歌謠。

她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就在旁邊,踮著小腳朝窗外看。那雙嵌在蒼白臉上的大眼楮里滿滿的都是恐懼。她在找尋著出口,帶她離開這個白色監獄的出口。

「你是誰?」那個小小的她忽然開口。

她順著那目光朝外看。

那個瘦弱的影子就站在斑駁的樹影下,如星星一樣璀璨的眼楮直直地盯著自己。

她也忍不住開口︰「你是誰?」那個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她夢里的男孩,那個曾留給她決絕的背影的男孩。

他從昏暗中走出來,一臉淡然的表情。走到窗前,高高地俯視著孩童的她,低沉的聲音仿佛從冰泉中涌出︰「你是夏微藍?」

她和小小的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他一下子就從窗外翻了進來,抓著她的手腕就往床邊拖。

明明是抓在兒時的自己身上,但她仍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堅毅的力量。

「我睡不著!我不要睡!」她掙扎著。

他的目光如利刃一樣劃過她的臉頰,「為什麼?」

「我怕。」她的淚水已經充滿了眼眶。這個黑暗的病房里現在只有她,三歲的她。沒有媽媽,沒有爸爸……

他把她抱上床。他的手極瘦,卻非常的有力。把被子給她牢牢地掖好,輕聲說︰「我陪你。」

「真的?」她有些開心地問。

他重重的點頭。

她還是有些不放心,伸出自己的小手抓住他削長的手指,「那我要這樣一直抓著你。」

他皺皺眉頭,最後還是無奈地點頭。

她這才安下心來,終于閉上了眼楮,可下一秒又忽然睜開,「你叫什麼名字?」

他輕啟雙唇,「林書澤。」

原來,他是林書澤。

曾經陪伴自己在醫院度過了無數個日子的男孩,林書澤。

她靠在窗台上,心里升起一縷縷悲涼。

夏微藍,你竟然將他忘記了。

在他和母親一樣拋下你以後,你就選擇將他徹底忘記了。

多麼好的方法啊!

但如果能遺忘一切,那該多好!

「微藍。」

她听到他輕柔的聲音,忙應了一聲。

轉身看他,他已經坐了起來,正盯著自己。

她忽然覺得,那晶亮的雙眸和記憶中的明星重疊在了一起。

他看她有些怔忡,又問︰「怎麼了?」

她搖搖頭,「沒什麼。」走到床邊挨著他坐下,「你怎麼醒了?」

「睡不著。」他握住她的手,已有些涼,便拉過被子把她裹在懷里,「你怎麼不睡?」

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和你一樣,睡不著了。」

他不再說話,只是抱著她,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謹笙。」

「嗯。」

「我不喜歡醫院。」她輕輕說。她突然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他,現在她愛的他。「我三歲的時候生了病,是白血病。」她語氣輕飄得如同在說別人的事情。

他不由緊了緊懷抱住她的手臂。

「我不知道我是幸運還是不幸,住院以後沒多久便找到了合適的骨髓,但是做手術的前一天,媽媽就離開了,沒有給我留下任何話。也許是我讓她太累了,太辛苦了,所以她選擇離開是吧。」

「不是。」他突然開口,語氣堅定。

她納悶地抬頭,「你怎麼知道?」

他不看她,目光遠遠地拋向窗外,「我只是這樣覺得。」

她笑了笑,也許他是想安慰自己吧,便繼續說︰「反正她有她的理由,反正她已經離開我十七年了。我從來沒怪過她,真的。我總覺得,她能夠生下我,我應該對她懷有莫大的感激了。只是,只是我爸爸……」

她想到自從媽媽走後,就似完全變了一個人的爸爸,不禁嘆氣,「他很愛她,真的很愛她。可是曾經那個溫柔和藹的爸爸也已經走了,恐怕這輩子我再也沒機會看到他回來了。」

「你知道嗎?我剛剛還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很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他是一個大我六歲的男孩,在我做了手術以後幾乎天天都來陪我。我很抱歉,我竟然忘了他這麼多年。」她埋進他的懷里,「可是,這不能怪我,他走以後,我就發了高燒,燒了好幾天,然後我就把那段屬于我和他的記憶給忘了。你說他會怪我嗎?」。

他拂著她的長發,聲音有些低啞,「不會。」

「但願如此。」她緩緩地閉上眼楮,「那個人,也許是上帝看我太可憐了,送來陪我的天使吧。所以他來的突然,走得也那麼匆忙。我都不曾好好謝謝他,謝謝他曾今的陪伴。」

林書澤,你真的是天使嗎?

如果不是,那麼你現在又在哪里呢?

學校那邊葉之和已經給她請了假,並且沒有經過她的允許就直接給她休學。

她一听,急得一腳踢在葉之和的腿上,「你干嘛給我休學!」

葉之和疼得直跳,「我還不是想著你能安心照顧謹笙嗎,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

她轉頭去看湛謹笙,正沉著一張臉不說話,大概是覺得她不願意留下來陪他。不過她還真是打算就這兩天回國的趕著參加期末考試的,這下看來,還真是不能走了。

她有些心煩,坐在沙發上生了好久的悶氣。

他也不理她,自顧自地看莫然從公司帶來需要他處理的文件。

她本以為他好不容易可以趁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卻沒想蘇醒後的第二天,莫然就抱了一大摞文件來醫院讓他批閱。

她當時就忍不住埋怨莫然︰「你不知道謹笙還是個病人嗎?他需要好好休息。」

莫然無奈地聳肩,「夏小姐,我也是沒辦法,這些文件都需要總裁馬上審批的,不然公司的整個運作都會陷入癱瘓。」

她自然知道湛謹笙為了在倫敦建立分公司花了多少心血,如果現在出了差錯,之前所做的努力就付諸東流了。便也不再說什麼,只是在一旁陪著他,偶爾瞟一眼那全是英文的文件,她都覺得有些腦袋發暈,沒想湛謹笙卻能夠輕而易舉地搞定。

遇到需要簽字的,湛謹笙自然沒辦法,就把筆交給她,「你來簽。」

她嚇了一跳,連忙擺手,「不行不行,我怎麼可以代你簽字呢。」

他拉過她的手,輕聲說︰「沒問題,簽我英文名字jasonzhan就可以了。」

她只得硬著頭皮上,學著男生寫字的樣子,龍飛鳳舞地寫了個jasonzhan,然後忐忑地看向他。

「可以了。」他低聲道。

她吁了一口氣。那文件上的數字她可是一目了然,應該是一份五千萬的合同,她這樣一下筆,五千萬就從她手里流出去了。

莫然接過文件一看,驚異地盯著她,「夏小姐,你模仿過總裁寫字?」

她微怔,「什麼意思?沒有啊。」

「真是太像了。」莫然感嘆道,「你這隨手簽的字和總裁簽的簡直一模一樣。」

「莫然說的是真的?」她轉向湛謹笙。

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繼續看手中的文件。

她頓時就歡欣鼓舞了起來,「你快點看,我再給你簽。」管它是千萬還是上億的交易,她現在只要一想到自己隨手寫的字竟和湛謹笙一樣就興奮得想要一下子簽它個一百份。

他看好手中的一份文件,頭也不抬,只是朝她伸出簽字筆。

那金筆在陽光中反射出耀眼的光,剛好落在她的眼楮上。她把眼楮一閉,靠在沙發上裝作沒看見。

「夏小姐。」莫然畢恭畢敬地走到她身旁。

她頓了許久,終于心不甘情不願地起了身,走到湛謹笙旁邊,把筆一奪,「簽哪?」

他卻忽然把手中的文件重重地一合,冷聲說︰「之和,你送她回國!」

她被他冰冷的聲音震得發寒,一時杵在那里,不知下一步動作。

葉之和知道兩人正鬧別扭,也不搭腔,只是和莫然一起退出了房間。

筆在她的手中握得有些發熱,握得手指生疼。終于松開手,筆落在床上,滾到他的右手邊。

他把它拾起來,有些艱難地在文件上一筆一筆地劃動。

她伸手把筆抽出來,輕輕地一筆,就簽好了。然後幫他把文件收起來,又在旁邊拿了一份放在他的手里。

自然得如流水一般的動作,期間沒有任何停頓和言語。這樣的動作,她這幾日已經做了千百遍了,早已成為她每天生活中必然的片段。

他沉默者看文件,她沉默者簽文件。直到所有的文件全部批閱完,兩人也未曾說一句話。

他坐在床上開始閉目養神,她就站在他床邊,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他才微微張唇,「坐下來。」

她發現自己的鼻尖很沒用地已經開始泛酸,狠狠地捏了一下,就挨著他坐了下來。他的肩膀貼著她的,能感覺到骨頭的觸踫。

她輕輕地把頭靠了上去,像一個迷失了的小狗找到自己的主人後,有些委屈地蹭了蹭。

他終于伸出修長的手臂將她抱在懷里,「陪著我。」

她點點頭,回抱住他,嘟囔著說︰「謹笙,你能不能別對我凶?」

他不說話。

「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一看見你對我凶,我就很害怕很害怕。」她不禁苦笑,「我覺得只要面對你,我所有的堅強都會化為虛有!」

她這沒來由的害怕讓她的整個心都開始在如火焰燃燒的慌亂中狂跳。

他繼續沉默,只是埋下頭。冰涼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如一片雪花在她溫熱的肌膚上融化。

她那顆在熾熱中沖撞的心才安寧下來。

仰頭笑著問他,「餓了嗎?今晚想吃什麼?」

謹笙,我想,我有多怕你,就有多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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