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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遷宮離間父子情

古人的等級禮儀制度森嚴,子女要日日向父母長輩問安,媳婦對公婆也需晨昏定省。皇室之中就更為嚴謹,皇室女眷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皇後,嬪妃請安問候。除了特殊情況,比如疾病,可以告假,有一日不到則視為不孝,不會受公婆與世俗所喜,所認可。

太上皇是張皇後的公公,按禮節她應當每日去興慶宮請安叩拜。然而張後並不常到,一兩個月去一次,最快也是十天半月才光顧。就是去了,對太上皇也十分不恭,明是請安問候,卻又驕蹙不恭,失事無禮,語氣傲慢,態度生硬。

李輔國內外比附弄權,這兩人的言行太上皇早已清楚,鄙夷,憎惡。

玄宗有一天終于看不慣了,趁肅宗來請安時,父子飲酒,說了些朝務,太皇道︰「從來治國平天下,必先齊其家,近聞閹奴李輔國附比宮中,恃勢作威,你知道嗎?」。

肅宗聞言,悚然起身應道︰「兒臣一定查處。」

「此時若不及早防禁,恐日後將不可復制。朕聞倓兒與豫兒兩兄弟皆對其有不憤,你切不可縱容之!」太皇似乎不放心,又道。

肅宗唯唯而退,一口應承。

張皇後恃寵而驕焊,肅宗向來愛而生畏不敢加以顏色,李輔國握宮中兵權,依附張後,恃勢弄權,公然倒向皇後母子一黨,連表面上的應付都取消了。

肅宗雖也心忌之,卻急切奈何他不得,一動李輔國,必傷皇後之心,他萬萬不舍。故雖承太皇嚴諭,也是得過且過,後人有詩嘲弄曰「自古罕聞君怕婆,奴婆狼狽欺君父天理昭彰需輪回,世事無常魂飛苦。」肅宗生性懦弱,如果可以振作一點,現在有個賢德、謙讓、雄才大略的三皇子,又有個功高蓋世、魄力非凡的太子,如要去除李輔國的勢力,輕而易舉,就因優柔寡斷,為子孫留下禍患,這是後話。

肅宗隱而不發,哪知太上皇的話被宮中私相傳說,早入李輔國耳中,其人比楊國忠更奸詐,他表面支持太子,又暗暗借張後之勢,此刻竟然公開向皇後靠攏。他不怕太子報復,因為皇上心里,太子的分量不及皇後。

李輔國生恐皇上听從太上皇之計,處置自己,秘密去找張皇後,不肯直接向皇後求助,反而說出一大堆對皇後有利的話,以激起張後的同仇敵愾之心,為其避禍︰「太皇身居禁宮,久已不干朝政,前日下赦旨,特赦高力士之子高長春,老奴以為,此事必是太子所為,太子愛其妻,何等情深?皇後給他施加壓力,他不得不處置沈氏,而又授命高長春,命其偷戴沈氏離宮。反過來又讓太皇特赦,真是天衣無縫,他又有了向皇後交代的理由,心計之深,不可不防也!」

「黃口小兒,本宮才不把他放在眼里!」張皇後輕蔑的說。

「但是娘娘,太皇諭皇上之言,必高力士妄生議論,太子從中使壞,他們不但想除掉老奴,更有可能威脅到皇後您的地位。」

張皇後緩緩點頭︰「高力士是太皇耳目,須時太子莫常與太皇相見,不知李公公有何良策?」

李輔國低聲道︰「遷太皇于西內,搬走高力士這個禍患。」

此後數日,張皇後召集張家兄弟與少數幾個心月復,在一起秘密商討遷宮計劃。沒有叫韋見素,這個亦正亦邪的人物何在?

自從收復長安,福王李豫入主東宮之後,韋見素被封為太子太師,從此後韋見素已漸漸疏遠後黨,張皇後最為敏感,對其有了戒備,畢竟他已是太子李豫名份上的老師,不能讓他知曉機密大事。

其實,韋見素被授太子太師一職,是江楓奏請皇上恩準的,他正是要以此瓦解韋見素與張皇後的聯盟。韋見素非張家親友,要拉他離開奸黨,是很容易的。畢竟皇室紛爭中,多個朋友少一分防範。江楓對韋見素很是尊敬,一口一個老師,對以前他與張家所作所為裝作不知一般。

張全問︰「這件事皇後有沒有讓韋見素知道?他的太子太師一職,是太子奏請皇上所封,娘娘應該知道吧?」

張強笑道︰「大哥何必多此一問?世上還有什麼事瞞得了咱們的皇後姐姐。」

「還是二弟比較了解本宮。」張後含笑「你們以為此事可行嗎?」。她指的是遷太皇于西內一事。

張全沉吟一下︰「我擔心,太子會從中作梗,弄不好要出大事!」

「皇上對咱們姐姐寵愛之極,只要有充足的理由,讓皇上相信太皇遷于西內,對他有利,只要抓住皇上的默許之意,太子鬧得再厲害也枉然。」

李輔國是個城府很深、老謀深算的家伙,他在想怎麼樣才能萬無一失,逼遷太上皇,一旦惹怒皇上,可不是鬧著玩的。

太上皇所居南內興慶宮,與民居相近,其西北方有一座高樓,名歡悅樓,登樓而望,街市景觀盡收眼底,過往行人見到太皇,遙望叩拜。太皇有時也賜宮中果品糕點與街上行人。民眾都感恩戴德,覺得太上皇平易近人,齊呼太皇萬歲!

李輔國趁肅宗心情甚佳時密奏︰「太皇居興慶宮,高力士日與外人交通,恐其不利于皇上,且興慶宮與民居逼近,非君父所宜居,西內森嚴,當奉迎,太皇居之,方可杜絕庶民窺望太皇聖顏。免生他事!」

肅宗沒有斥責李輔國,只是凝慮道︰「太皇愛興慶宮,自蜀中歸即退居于此,今無故遷徙,將拂逆聖意,斷然不可!」

張皇後心中暗喜,皇上不再生氣,換一種方式,效果就是不一樣,她趁機接道︰「高力士養子乃是太子的心月復,高力士又為太皇近側,持盈公主日夜進出,太皇尚不至于于皇上不利,但太皇素寵太子,皇上當年即位又非太皇情願禪讓皇位,一旦太皇屬意太子,欲迫皇上讓位于太子,當如何?」

肅宗暗暗點頭,張後之言句句正中心坎,他所擔憂的正是如此,只是不能讓她看出自己的真實內心,肅宗斥道︰「無稽之談,朕的太子仁孝大度,豈有他意?朕早有嚴旨,不準任何人誹謗太子,無論真假,朕都不信,你竟當做耳旁風!」

張後看出皇上的主意,他句句扯向太子,而子字不提太皇,這是顧左右而言他。

肅宗深知太子地位的苦惱和尷尬,自己十七年東宮苦熬歲月,為了兒子不步後塵,故有此嚴旨。他雖然害怕太皇有迫己禪位之心,又很喜歡豫兒,所以他絕無換太子之意。肅宗惱怒張後與李輔國的無聊,適又偶感風寒,身體不適,暫罷不朝,只于宮中靜養。

李輔國張皇後都知皇上的顧慮,就是說,皇上並不反對遷宮之事。此時皇上在養病,不如假矯旨意,把太皇遷于西內,皇上知曉,可以其他言辭搪塞。

李輔國遣心月復內侍、太監及御林軍整備車馬,詣興慶宮奉迎太皇。

玄宗大為奇異︰「朕在這里住的很適應,不想搬家。」

「太皇容稟,興慶宮逼近民居,有擾至尊,恐有市井不良之徒不利于您,奴才奉皇上旨意,請太上皇移駕西內。」李輔國恭敬地跪稟。

玄宗甚為不悅︰「朕喜居興慶宮,哪有人不利于朕?是誰讓皇帝這麼做的?」

「皇上為太皇安全清淨打算,西內森嚴,絕無宵小能的不利,請太上皇即刻移駕!」李輔國行為恭順,口氣卻很強硬。

太皇大為惱怒,本待發作,但見宮中內外皆為閹奴心月復,皇帝竟然不肯听朕勸導,放縱這個閹賊弄權以逞,連朕這個天子父親都沒有自由、快樂可言,他盡量使語氣平和︰「把皇帝叫來,朕有話對他說!」

「皇上已先于西內等候太皇聖駕,做了些布置。」

高力士冷眼旁觀,已然明白奸賊這是自作主張,只是今非昔比了,太皇安全為重,「既是皇帝有旨來迎,太皇且可一往,待與皇帝見面,是住還是不住,父子大可計議,老奴當護駕前往。」

太皇大有不願之意,也很無奈,自己已不是昔日天子了。只得與梅妃匆匆上輦高力士令御林軍前導,太監擁護,鑾輿緩緩行動,將至西內,見李輔國已更換戎裝,披掛佩劍,率領御林軍數百人,各執戈矛,排列道旁,太皇在輦上望見,大吃一驚。

高力士勃然大怒厲聲喊道︰「太上皇駕幸西內,李輔國你擺此陣勢,意欲何為?」

李輔國被他這一喝,銳氣大消,他很明白,太皇是皇上的父親,不敢太過火,忙跪下說︰「奴才奉旨迎接太上皇聖駕!」

高力士冷然道︰「既然迎駕,馬上月兌去戎服,過來護輦!」

李輔國不敢造次,只得解下佩劍,與高力士一同護輦而行。

進了西內甘露殿,太皇下輦,上殿坐下問︰「皇帝何在?」

李輔國道︰「皇上剛才還在這兒,本欲接駕,因觸風寒,忽然病倒,已經回宮診治了。命奴才轉奏,等病勢且安便來朝見!」

高力士心里的怒氣幾乎克制不住,但又不得不忍住。

「皇帝即有恙,不必著急,到痊愈後再來吧!」太皇完全知曉專橫跋扈的李輔國並未奉旨,乃是矯詔而為,即在屋檐下,怎可不低頭?

待李輔國走後,玄宗感嘆不已︰「今日若非你,朕幾乎受辱。」

「五十年太平天子,誰敢不敬?」高力士說。

「此一時彼一時,而今朕已卸位,與平民何異?」卸位之後的天子,無權無勢,自然不再受尊敬、畏懼。

高力士沉思半晌,輕聲說︰「今日遷宮之舉,定然是李輔國作祟,皇後的主張,皇上不一定知曉。」

玄宗一聲冷笑,自己這個兒子心機很重,他肯定害怕朕有一天和他清算靈武稱帝的舊賬,甚至因為朕喜歡豫兒,再讓他傳位給太子。他連聲嘆息︰「興慶宮乃朕所建,頗為繁華熱鬧,本為晚年養息之所,不料忽又遷徙于此。孑孑孤單,幾無寧處,真令人感嘆啊!」為帝幾十年,晚年尚無修養之地,玄宗淒然落淚。

梅妃日日依偎在側,溫良賢淑,倒令玄宗大感自慰。回想當年因寵楊貴妃而冷落了她,頗覺歉疚。

有詩雲︰「三子冤誅何淒嘆,更堪又奪壽王輦。今遇逆媳欺翁時,追悔昔時意太偏。」人一旦靜下心來,才有時間去想過去的善惡言行,追悔曾經的無情。

李輔國也怕皇上怪罪,乃托張皇後轉奏。

肅宗大驚︰「你們竟敢這般待朕的父皇,也太大膽了。」

張皇後道︰「臣妾見了太皇,與心意相告,太皇欣然遷居甘露殿,並沒有任何不悅,若然太皇不肯,誰敢迫之?」

「有沒有驚動太皇聖駕?」肅宗又問。

「太皇直夸皇上設想周全,孝順、甚合聖意。」

李輔國忙到御書案前伏地請罪。

肅宗暗想,事已至此,追究也無益,若殺李輔國,皇後必受牽連。其實肅宗心里早有此意,不敢為之,這二人替他做了,更為妥帖,不過這個念頭可不能對任何人明言罷了。會被天下人罵做不孝子。肅宗反而安慰他們︰「汝等此舉,原是防微杜漸,為社稷著想,今太皇已無憂,汝等起來吧!」

肅宗幾日病體未愈,及病小愈,急欲往西內朝見,張皇後千方百計阻攔,肅宗尚不知這幫惡奴、惡婦正怕他們父子相見,戳穿把戲,若然太皇向皇上告狀,後果還不知怎麼樣呢?

剛從前線回京的軍師李沁小住幾日後,準備重返軍營,入宮朝見肅宗,見皇上正安詳

的撫弄著**妃嬪剛生不久的小公主。

「朕甚愛此女,卿勿怪。」

李沁輕聲道︰「太上皇昔日對皇上的愛,應該如皇上對公主的愛。」

肅宗心甚不安︰「愛卿何故此言?」

「太皇入西內,當由皇上親自護送,不該由一群宵小脅迫,可嘆太上皇五十年太平天子,晚景甚淡!」李沁感嘆。

「朕聞太皇乃甘願入居甘露殿。」

李沁絲毫不放松︰「太皇若喜甘露殿,于蜀中返歸之日,為何會入興慶宮?」

肅宗滿面羞愧,知道這個昔時好友也看出自己的心意,語氣大有不滿之意。只是張皇後分析形勢,十分有道理。朕剛登大寶三載,不能有任何閃失,太皇不會有復位之心,恐嫌棄朕怯懦優柔,想讓太子承位。

良心終有愧,肅宗立刻擺駕西內,伏地叩拜太上皇。

「皇帝病勢可愈?」太上皇並無一絲不悅之色,和聲問。

「謝父皇掛念,兒臣已愈,久不見面,父皇安否?」

「朕還康健,不比記掛,你身體不好,對國事就少操心,讓豫兒去打理朝政吧!靜養身子為重。」

肅宗心里駭然,父皇言辭之間對豫兒甚倚,時日一長,朕身體日衰,張皇後此般侍寵驕焊,父皇早晚會讓我禪位豫兒。看來,父皇遷于西內,倒還真是妙棋一著,今後當盡量攔阻豫兒與他的皇爺爺相見。

肅宗心中這樣想,面上卻不敢有絲毫不滿,唯唯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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