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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直犯龍顏請恩澤

這些日子,江楓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只要一看到沈妃就會設法躲避,不敢和她多說一個字,掛在嘴邊的也就是那麼幾句平淡無奇的話語。自己听著都如同白開水一般無味。他不論怎麼去裝,都沒有辦法做得像一個丈夫對妻子的深情。他的內心是又悔又恨,走到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地步。能怨何人?

楊國忠那奸賊這段日子不知又干了多少損人利己的壞事?他的家人搶佔民宅,逼良為娼。在長安城內橫行霸道,無人敢惹。皇上居然睜只眼閉只眼,當作不知道。

江楓的心涼透了,我雖是飽識多知的未來人,自以為可運籌帷幄,匡扶天理。可是我又怎能控制得了整個以封建禮制為主的社會?清河說得對,以一人之力去對抗君權神授的帝王,更有一幫奸佞小人長伴君側。有心而無力啊!算了吧,我不要再把自己估計太高了,還是耐心的等待著天寶十四年的安史之亂發生,看看楊玉環這個禍害生死如何。到時毫無牽掛的返回未來。這個不堪入目的古代,亂紛紛的世道,與我何干啦?

為排遣寂寞,江楓騎馬上朝,樂一刻是一刻。他是懷著事不關己的態度上朝的。大臣們與皇上議了一些千篇一律的國事。江楓佇立殿腳,心不在焉的,始終未發一語。本想找李倓消遣消遣,兩人離得有些遠,說話也不方便。

太子李亨不時的觀察兒子的神情,見他一副無精打采、對一切都莫不關心的樣子。還以為這些日子,好幾個月與楊國忠的爭執,爭鋒相對中疲倦了,灰心了。李亨暗喜,稚兒也有安分守己的時候。不論怎樣,只要自己和兒子們小心謹慎,他日能順利的登上皇位,這些年的忍讓和委屈才不算白受。

尚書右丞賀知章出班奏道︰「啟奏皇上,臣近日從範陽返回知悉,安祿山突然密召京中的長子安慶宗,讓他與其妻榮義郡主偷偷離京,臣恐安祿山即刻要反,知會陳玄禮大將軍以陳王夫婦念女為名,強自將安慶宗夫婦留在長安。」

陳王是唐玄宗的異母弟,榮義郡主即為陳王之女。

楊國忠之弟楊琦說「這樣看來,安祿山反期不遠了,望皇上早作打算。」

玄宗皺皺眉「各地包括京師應戰準備皆未充分,此時若反,恐難以抵擋,當想個辦法拖住安祿山,不容其此刻生亂。」

楊國忠忽然沉著的說「皇上,臣倒有一個辦法可延緩其反叛。」

「楊卿請說.」玄宗有些著急。

「我天朝自古以來就有公主和親先例,皇上若賜一位公主與安祿山次子安慶緒為婚,也許可杜絕其反念。」

大臣們都表示此法可以行。

玄宗想了好一會兒說「朕的二十九個公主,最小的也過而立之年,且都已成婚生子。而安慶緒的年紀與豫兒差不多,沒有合適的人選。」

郭子儀道︰「沒有公主,可從皇室之中另選一女,封為公主賜嫁。」

皇上點頭︰「好,各位愛卿,看那位親王有相當年紀的郡主啊!」

「皇上切切不可!」楊國忠忙說「皇上當初賜榮義郡主于安慶宗為妻,安祿山就已經很是不滿了。現在再以郡主冒公主下嫁。安祿山必然怒極,以為皇上戲耍他。安賊非一般外邦,他對皇家公主的情況非常了解。這樣不但不是安撫反成導火線了。」

玄宗問︰「那麼依卿之見呢?」

楊國忠下意識的掃掃李亨李倓父子幾人。緩緩地說︰「太子殿下的四女兒從小就被皇上賜封為順儀公主,又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孫女,以皇上最愛的孫女下嫁安慶緒,必能安撫安家父子。甚有可能他們感恩戴德,永遠不反也不可知了。」

李亨、李倓父子含怒望了楊國忠一眼,奸相一臉得意的回敬父子兩一個微笑。

玄宗默然良久,思想半晌,輕輕吁了口氣︰「朕真有些舍不得呀!她是朕最鐘愛的孫女啊!」

楊國忠朗聲道︰「皇上,先有國爾後才有家,順儀公主身為皇家女兒,有義務為皇祖父分憂。何況公主下嫁安家,安氏父子必深敬愛之。公主早晚也是要出嫁的,安家功在社稷,富貴滿室,也不辱沒公主的身份,兩全其美,有何不可呢?」

玄宗雙目閃爍著一種難以說出的神情,望了望李亨︰「太子,你舍得女兒遠嫁嗎?」。

「父皇英明!父皇即為佳佳選一東床快婿,又能安撫安家父子,實乃妙策。」李亨沒有半分猶豫。答得很快,很真誠。

「什麼?說佳佳?」江楓一直沒有把朝上的談話放在心里,根本不清楚他們說些什麼?只听得要讓公主和親,心里想著︰管他呢,有人想辦法延緩安史之亂發生,省我操心。突然听到李亨那句‘為佳佳選了東床快婿’,猛然醒悟,佳佳的封號就是順儀公主。

明白了,直到現在,江楓才終于明白。許清河暗示他楊國忠在打佳佳的主意,始終想不透楊國忠要如何算計佳佳?原來他是要慫恿皇上把佳佳嫁給安祿山的兒子。安家遲早要反,豈不是把佳佳送上絕路?好歹毒的計劃。楊國忠這個齷蹉卑鄙的東西。許清河早在一個多月前就提醒我,是我沒想到。

江楓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向前幾步「皇上,切切不可讓公主下嫁。」

「你想要說什麼?」玄宗冷然問他已經決定的事,不喜歡被人說三道四。

「皇上容豫兒細稟︰安祿山是偽劣小人,是當世奸雄。他的目標是整個大唐,豈能因為公主嫁給他的兒子,就放棄多年苦心謀好的計劃?他不但不會對皇上賜婚有絲毫感恩之心,相反還會嘲笑皇上的做為幼稚。」

「豫兒竟然說朕幼稚?」玄宗冷冷的說︰「何必借安祿山之口,你直接罵朕是昏君就行了。你不一向直來直去嗎?怎麼也學會拐彎抹角了。」

江楓強忍憤概,忙跪在殿上說︰「皇上勿生氣,豫兒怎敢對皇上不敬?豫兒是說出此計策的人異想天開,安祿山野心勃勃,眼里何曾看得上一個公主?就算皇上把範陽城都送給他自立為王,他也不會滿足的。」

楊國忠一副大公無私的態度︰「廣平王,你我一向政見不合,但我們的目的都是為了大唐,為了皇上。我與廣平王也沒有任何私人恩怨。你以為只有你的觀點是正確的麼?那朝廷還要這數百文武官員干嘛?安祿山有野心誰都知道,但凡自古謀亂者,心里也是恐懼,膽怯的。他們都很清楚,一旦失敗,必將身敗名裂,九族皆誅。若有自己滿意的結果,又何必要冒此天險?」

「難道給他一個公主做兒媳,安祿山就滿足了嗎?」。江楓反問。

楊國忠胸有成竹的笑道︰「廣平王的顧慮臣也想到了,公主再高貴,也是個虛幻的榮譽,安祿山要的是更高的名位,皇上可于賜婚詔書中,再加封他為東平郡王,如此名利雙收,他也實際獨立在範陽,不過打了個大唐的旗號而已。當然,這只是個權宜之計,等到朝廷兵馬糧草已足,到時再出兵圍剿,即可穩操勝券了。

江楓又怒又恨,這個陰惡小人,不知他為此詭計謀劃了多久,以致使我百問不差,他的目的是讓佳佳陷于賊手,以此打擊李亨,報復李豫。又能讓群臣信服,果然是個難對付的家伙。

江楓猜的不錯,楊國忠的一番剖白,使大臣們認可了,就連郭子儀都說楊國忠終于為國家做了貢獻,辦了一件人事。古代人誰真正去想過女人的幸福?在乎過她們的感受?在他們眼里,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屬品,與花鳥蟲魚一樣可供男人們欣賞娛樂的玩物。縱然貴為公主也不例外。封建制度下女人淒楚的命運,江楓今天才真切的感覺到了。以前只是從史書上看到,沒有多大感觸,最多嘆息幾聲罷了。而今,這個女人淒悲的命運與自己息息相關。這幫衣冠楚楚的男人,在決定女人命運的時候,有誰會尊重一下她,問問她願不願呢?即使如郭子儀這樣忠義兩全的名將,也不會把女人當作一個同男人一樣的人對待,說穿了。郭子儀倒底也是個古人啊!

江楓心里為古代女子不平,鄙視這幫自以為高女子一等的男人。現在他只有一個念頭,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也要力爭到底,挽救佳佳的幸福。即便他孤掌難鳴。也要與他們斗一斗。

「皇上要把佳佳送入虎口,一旦安家造反,佳佳就是他們要挾皇上的人質啊!」

李倓出班道︰「皇爺爺,大皇兄言之有理,四妹的下嫁並不能對大局有絲毫改變,只能是多喪失一條命而已。望皇爺爺收回成命。」

玄宗擺擺手︰「豫兒,倓兒,不要再說了,朕已經決定了。朕知道你們兄妹感情很好,但是為了大局,總要有所犧牲。佳佳一個人可以挽救千萬士卒的生命。那是她的光榮。你們這些做兄長的應該為她自豪!」

江楓悲憤萬端,如此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這樣舍棄了他二十年來深愛的親孫女,古人的親情何等淡薄「皇上,唐律規定,娶公主為妻者,終生不得納妾。可是安慶緒已經妻妾成群了,他如何能善待佳佳?為了你親孫女的一生幸福,皇上千萬不要把佳佳送進火坑啊!」

李亨忙怒斥︰「豫兒住口!不準再胡說。佳佳她肯定原意為國家奉獻自己,為國為民生命都可以不顧,還在乎什麼終生幸福?」

江楓不客氣地說「那就叫佳佳來自己為這件事做決定吧!是她嫁人不是父王。」

李亨怒不可及︰「你大膽!世間兒女的終生大事哪個不是父母之命?何況是皇家?你給我滾回去,休再胡言亂語。」

李倓悲悲的嘆息,他非常清楚皇家是要舍棄佳佳,他不敢多說,生恐惹惱皇上。他向大哥投去一個止口的手式。

江楓心里的痛憤無以復加,英雄也有軟弱的時候,幾乎要大哭了。

這幾個月,他在朝臣心中,從來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果毅,樂觀,智慧,英勇,爽直,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氣度。何曾像今天這麼禿沮過。有人暗暗搖頭,不過一個多情軟弱種罷了,兒女情長,能成什麼大氣候?

江楓豈能甘心,他要用親情打動皇上,他俊目含淚說︰「皇上,佳佳只是個弱女子,她沒有挽救天下興亡的能力,他是你嫡親的孫女兒,皇上忍心把自己的親骨肉送進虎口讓她飽受凌辱生不如死嗎?」。

玄宗很不耐煩,喝道︰「李豫,你夠了,男子漢大丈夫你真讓朕失望!」玄宗轉向殿上,朗聲說︰「朕決定賜順儀公主與安慶緒完婚,安慶緒的正室降為妾,冊封安祿山為東平郡王,節制範陽平盧兵權。」

李倓忙走到江楓旁邊,低聲說︰「大哥,適可而止,目前形勢沒有人能攔得了皇上的決定,四妹下嫁,已成定局,禍從口出啊!」

江楓淚水盈眶,向著玄宗深深地叩頭︰「皇上,只要不讓佳佳下嫁,豫兒做什麼都甘願,求皇上憐惜佳佳!」

「李豫,你住口,朕不準你再說了!」玄宗怒道。

這時候,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御林軍副統領湯陰跑上金殿,由于匆忙,撞到大殿的朱漆大門。

湯陰跪在殿上奏報︰「啟稟皇上,安祿山在府里毆打榮義郡主,大罵皇上昏庸,如果皇上賜順儀公主完婚,就放他與郡主回範陽把!」

玄宗勃然大怒︰‘大膽湯陰,撞倒殿門,欺君犯上,竟敢在殿上妄議朝事,你算什麼?小小的御林軍副統領也敢來管朕的國事。「玄宗怒喝一聲︰」傳旨,把湯陰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涌過幾個御林軍,把驚駭不已的湯陰抓住,下殿去了。

群臣驚詫,為這點小事皇上就要殺湯陰!人人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

江楓更是發愣,這也太牽強了,大殿的門倒了,扶起來就行,放不放安慶宗回範陽,湯陰不過說了這麼一句話,不必如此草菅人命吧?皇上的脾氣真如六月天氣,更似三歲小孩,說翻臉就翻臉,比翻書還快。

江楓心神不寧地在花園里徘徊,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好的時候看什麼都舒服,此刻江楓滿月復惆悵,為佳佳的命運憂心,他放眼望去,蓬勃生長的樹木都顯得有些淒涼,那些爭奇斗艷的各色鮮花都似在嘲笑他無能,涓涓流淌的湖水,翻涌而游動魚兒都在向他挑戰,他煩透了,白雲劍出鞘,狂吼著揮劍把身側的樹木花草都削了個精光。

沈妃帶著小娟、小翠兩個貼身宮女在花園西北角上悵然而立,她當然知道王爺是在為妹妹的將來擔憂,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勸他,只好遠遠的觀望,暗暗著急。

江楓發泄了胸中郁結的憤滿後,跌坐石凳上,古人真是心冷情薄。口口聲聲說多麼愛他的孫女,這愛是多麼的淡薄!只是他做為皇帝的一顆棋子罷了,如此褻瀆親情,是因為他兒孫太多了,多一個少一個無所謂,可我不能,佳佳只有一個,她是我在這千年之前唯一的精神寄托,我要救他,絕不能讓她成為帝王皇室的犧牲品,不能讓她就這樣葬送了一生。

他忽地起身飛奔向馬廄,牽出白馬雪青。」王爺要去哪里?「沈妃跟了過來問。」我不能讓佳佳去跳火坑!我要進宮去求皇上!」

「王爺,千萬不能啊,聖旨已下,不要再去惹皇上生氣!」沈妃急道。

「皇上不過是生氣,如果不救佳佳,我會痛苦一輩子,內疚一輩子!」江楓一打馬,白馬飛奔而去,很快到了王府大門口,他卻不得不停下馬,因為他看到了門前廣場上全副東宮儀仗,一頂橙黃大轎停著,太子李亨被太監扶下轎,正一步步走上王府門前的四十三級三層長階,守衛王府的侍衛全都伏地叩頭。

江楓十分不情願的甩鞍下馬,跪在門口,此刻李亨已走進府門。

「孩兒拜見父王」江楓拱手道。

李亨望了他一眼︰「你可夠忙的,剛從朝上回來,又要出去啊!」

「孩兒悶得慌想出去走走!」江楓心說你才忙呢,剛下朝來不及回宮,馬上跑過來找我麻煩。

「你是不是還想去敲登聞鼓?」李亨冷冷地問︰「你以為敲那面鼓很好玩嗎?」。

「孩兒想單獨見皇上,如果有滿朝文武在場,一定會搞得面目全非。」

李亨嘆了口氣,雙目盯著江楓,看了好一會,才和聲問︰「豫兒,以前的事你都想起來了嗎?」。

「沒有,孩兒已無一點印象!」江楓心道;我都不知道以前有什麼事,從來沒記住過,也沒有遺忘過,我有什麼可想,可回憶的。

李亨轉身往里走,江楓跟在後面,兩個人走過了幾座花園,穿過重重殿宇︰「找個清靜之處,為父幫你回憶以前的事,今天咱們父子平心靜氣地好好談談!」

「去豫兒的寢宮吧!」江楓心里想,是該好好談談了,給你做了五個多月的兒子,幾乎沒有和和氣氣地說過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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