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的灰衫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以狂妄著稱的卓犖俊男王徽之。而那個女子也不是他人,正是詠絮才女謝道韞。
難道他們兩個之間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往?
諸葛明宣觸及到顏落怡困惑的目光也不言語只是用眼神示意顏落怡離開,顏落怡心下雖有不舍卻也听話地提起腳步。
「如果沒有那件意外的事情,今日他們兩個才是夫妻。」離開竹林,諸葛明宣的第一句話就委實讓顏落怡吃了一驚。
「意外?」什麼樣的意外竟使得兩人無緣在一起?
「其實謝家心中屬意的人一直是王徽之,只是王子猷生性離經叛道,不拘小節。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兩個最終才沒有緣分走到一起。」
難道王徽之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顏落怡的腦袋飛速運轉起來。傳說他性格怪異,所以一個不爽把謝家哪個大人物得罪了?又或者听說他喜好,所以一不小心把哪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其實說來也是一件極小的事情。」諸葛宣的聲音打斷了顏落怡的胡亂猜測︰「有一冬日的夜晚他因思念好友戴安道于是連夜乘船溯江而上,船行百余里直到翌日正午方才到達。到了戴家,他沒有敲門而入反而吩咐僕人掉轉船頭返回家中。旁人聞之不解,于是問他緣由。他卻淡然道,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謝家之人听聞此事,遂覺王子猷此人太過隨性,謝道韞倘若真嫁給此人那將來未必會幸福。如此之後,謝家才退而選了王凝之為婿。」
「原來是這樣。」只是王徽之既然生性灑月兌,那為何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無法釋懷?難道……顏落怡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如此一來,倒也解釋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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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滑過女敕黃的花蕊偶爾留下深淺不一的水滴,顏落怡盯著路旁金黃的丹桂樹唇角不自覺地揚起微笑。
好香,又是桂花滿園的時節了。
顏落怡收起手中打著的油紙傘緩緩向丹桂樹的方向而去,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男子豪放的笑聲。
「哈哈哈,听聞顏姑娘雨天不喜打傘,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顏落怡回頭,見一灰衫男子站在自己不遠的後方,衣衫微敞,腰間別著長簫,一頭長發隨意拿了發帶綁在一側,英俊無雙的臉龐滿含微笑。
「在下正缺一個喝酒作伴之人,不知顏姑娘是否願隨在下一起?」
顏落怡這時注意到灰衫男子的手中拎著一個黑色的陶瓷小壇。
「好!」雖然她與他不怎麼熟悉,但沖著與自己一樣不喜在雨天打傘這一點就
足夠和他喝上一杯。
「顏姑娘果然爽快!」王徽之散懶的眼中閃現幾分亮彩。「既是如此,那這邊請。」
顏落怡隨著王徽之的步伐一路而走,看著前方不羈的背影她的腦海中突地浮現出昨日林中所見情景。王徽之自是不知顏落怡心中所想,于是依舊我行我素地隨意而行。未走多久,兩人來到一個湖邊涼亭。王徽之穿過涼亭順著台階而下,最後擇了一處靠近湖畔的青階坐下。顏落怡見狀也順勢在他身旁挑了處而坐。
「你真是諸葛宣的妹妹?」才剛坐下他的手便伸向瓷壇的蓋子,輕輕一拔醇香的酒味便撲面而來。
顏落怡沒想到他和她的第一句對話竟是這句,一時之間有些發愣。
「怎麼,我不像麼?」顏落怡干笑幾聲。
王徽之的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狂放笑容,將酒壇拿至唇邊喝了幾口,而後道︰「不像。」
「不像也是正常的,畢竟我和他只是遠親。」顏落怡心下狂跳,但臉上還是故作鎮靜。
王獻之眯著雙眼,斜過頭去看著身旁的顏落怡,唇邊溢出更深的笑意,不緊不慢道︰「是麼?可我倒覺得你更像他的意中人。」
「呃?」顏落怡當場呆住,心底卻驟地想起郗道茂不久之前對她說過的話語。
今日早晨諸葛宣和王獻之有事外出,她一人呆在房間覺得無聊于是去找了茂姐姐。回去之時茂姐姐突然指了貼身的丫頭讓她送自己回去,見自己面露不解,她方才和她解釋緣由。
「宣說你不喜打傘,所以走前已然交代過了一定要讓人送了你回去。他說如若讓你自己回去,你定會不拿雨傘。瞧這天氣,霎兒晴,霎兒雨的,著涼了可怎生是好?」
見她不語,郗道茂又笑道︰「如此貼心之舉實屬不易。要不是早前知道你是他的妹妹,我定會以為你是他的心上之人。」
顏落怡當時听到郗道茂的話語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因此也只能以笑容搪塞。後來在她再三推辭加保證下,茂姐姐方才讓她一人歸去,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她又忍不住收起了紙傘,而就在那時她又好巧不巧的遇上了王徽之。
「子敬多次提起過你,說你與眾不同。」王徽之倒也不將顏落怡的尷尬放在心上,喝了幾口酒便將手中的酒壇遞給顏落怡。
顏落怡看著王徽之手中的黑色瓷壇怔了怔但還是接過去喝了一口。
顏落怡不知道壇中裝得是什麼酒,但只覺得初入口時芳香豐柔,干冽醇厚但是吞入月復中卻是猶如滾燙之火極其濃郁。雖然顏落怡喝過的酒不在少數,但是這樣濃烈的酒還是讓她嗆出了幾滴眼淚。
王徽之悠然自得地看著顏落怡有些窘迫的樣子,嘴角噙著微笑︰「顏姑娘果然與尋常女子不同。」
顏落怡只顧拭去眼角因為嗆到而掉落的眼淚,因此並未听清王徽之的話語。
「人人都道我是王家異數,不屑與我為伍的人也大有人在,顏姑娘與我相識不深卻敢和我單獨喝酒?」
「這有什麼不敢的麼?」顏落怡的喉嚨仍有幾分不適。
王徽之笑了笑,突地將自己的臉龐靠近顏落怡的發際,臉上露出詭異的表情︰「顏姑娘莫不是不知道在下貪戀?」
顏落怡猛然听到王徽之的這一話語楞了楞,繼而轉頭打量著身旁的男子。
怡然灑月兌的臉龐有著欺世的俊美面容,寬大的衣衫隨意散著,頸間的肌膚隱約可見,傾斜而下的雨絲打濕了男子如瀑的黑發,饒是如此,男子卻是神情自若,絲毫不見狼狽之色。
「這個我知道。」顏落怡猶豫了下,但還是道出了她所知道的實情。
「你知道?」王徽之驚訝地挑了挑眉,而後恢復常態︰「這倒有趣。」
「心懷坦蕩之人必定心胸正直。」顏落怡慢慢道︰「我曾听過你的簫聲,纏綿幽怨卻清緩如夢。我相信能吹出這種曲子的人一定是位君子。」
王徽之的眉間閃過訝然但臉上卻是笑意不減︰「君子?有人喚我偽名士,有人喚我徒,但喚我君子的」王徽之的目光自始自終未曾離開過顏落怡︰「你還是第一個。」
「昨日你去過竹林?」
「你怎麼知道?」
王徽之了然地笑卻未加解釋。
顏落怡見王徽之不願多說也並未多加追問。
王徽之拿起酒壇喝了幾口酒而後從腰間掏出一管長簫輕輕吹奏起來。
和昨日的曲子一樣!顏落怡心道。還是那首,人生若知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