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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一片漆黑,手中似乎有輕柔的微風拂過,細細感覺,卻又不全是風,帶著溫濕的水汽,時而在指尖繚繞,時而在腕間翻滾,倒更像是霧流。

這里……

林引抬起雙手放在眼前,視線所及是十根蒼白瘦弱的手指,縴細得仿佛輕輕一握就會折斷。除此之外,四周依舊是黑茫茫的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著她,除了自己的身體外,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听不見。

仿佛……被世界遺棄在了一個封閉死寂的空間一樣。

「呵,又是夢麼?」林引低低地笑著,語氣中有著說不出的疲倦與自嘲。

「好吧,這次又會是什麼場景?」抬起頭,林引厭惡地看了一眼周圍的黑色迷霧。

突然,就像是特效鏡頭一樣,那彌漫了整個黑暗空間的霧氣驟然翻滾攪動起來,如一條黑色的巨龍在空中舒展著身形騰雲駕霧,四周的空氣開始瘋狂地震顫,急沖的氣流發出呼呼的響聲劇烈踫撞在一起,然而兩相撞擊卻並沒有讓它們形成劇烈的風暴而是在接觸的瞬間消散。

黑色霧氣如被人不動聲色間滌蕩成透明一般完完全全消散在視線里,林引眼前再不是無邊的黑暗,而是一片刺眼的明亮。

耳邊,傳來叮叮咚咚的水流聲,那空靈清脆的自然之音直達人的靈魂深處,讓人的身心不由跟著那清碎的音律舒緩下來。

林引閉上雙眼,輕輕地呼出一口氣,調整好心情,提步向水流聲走去。

剛才那一陣黑色的迷霧散去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茂密青翠的樹林,筆直挺拔的樹干直插雲霄,樹身有三人合抱那麼粗,頭頂繁茂的樹冠將天空遮了個嚴嚴實實,幾乎看不到一點縫隙。與其說這是樹林倒不如說是原始森林更來得貼切。

林中彌漫著稀薄清冷的白色霧流,給眼前這片悅目的自然之景更增添了幾分仙靈之氣。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耳邊那清脆的水流聲更近了些,似乎就在前面不遠了。

林引加快了腳步,一步,兩步,三步,近了,更近了,那水聲已近在耳邊。

「嘩啦」一聲,林引撥開面前茂盛的樹木枝葉,一腳踏了出去。

陡然!漫天水幕!

滿眼都是仿若從九天之上沖瀉而下的銀色水流!磅礡的,輕盈的,跳躍的,交纏的,一串串的水簾在空中交織成一幅巨大的幕景,龐然橫踞于整個視線之中,牢牢抓住了觀者劇烈震顫的心靈!

這是……這是……

林引猛地轉過視線,一襲白裙映入眼簾。

凌波仙子生塵襪,水上輕盈步微月。

一瞬間,林引想到了這麼一句詩。

不,這也不夠,林引搖搖頭,這些都不夠形容出眼前女子的美。

對,一個女子,眼前的人,是一個美到連仙子都不足以比擬的女子。

髣兮若輕雲之蔽月,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如此仙姿,驚鴻一瞥中就足以震懾靈魂。

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洛神賦》中用來形容洛神之美的詞藻用在這女子身上絲毫不會覺得不配。

女子一襲白裙著身,那白色並非雪似地白,而是如山林中的霧氣一般的白,飄渺空靈,虛幻得仿佛要消散于空氣中隨風而去。一頭青絲烏發直達腰際,不予任何束發之物,任由它披散于身後隨風而揚,更添幾分飄逸。

那絕色的姿容,飄渺的身姿,無不展現著這女子極至的美。

「就算已經看了十年,可是還是沒有一次不會震撼。」林引喃喃地嘆著,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隨著水面上的那抹身影。

此時,那女子正凌空飄浮在水幕之下,寒潭之上。一雙玉琢般的小腳赤果著,與冰寒的水面僅半尺之隔。藕臂輕抬,玉步輕移,頭頂上那法術支撐著交織成一片的水幕便也跟著浮動流轉,偶爾有幾滴晶瑩的水珠飛濺出來,落在那女子瑩白的腳面上,落在寒氣裊裊的碧綠水潭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脆響,一聲一聲,直擊人心。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那聲聲的水滴聲如顆顆晶瑩的珠玉墜地,分外悅耳。

林引愣愣地看著眼前這詭異的一幕,面上卻沒有絲毫詫異,畢竟十年來每天晚上都做著這樣奇異的夢,再怎麼匪夷所思也習慣了。

突然,那女子有了動作。只听她一聲嬌喝,如煙雲水波般迷蒙美麗的眼眸中寒光一閃,手中控制著的巨大水幕猛地向對面高厚堅硬的石壁狠狠砸去!

「轟——」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直震得人耳膜發痛。巨大的水幕沒了法力的支撐在撞向石壁一霎那間破碎成萬千水滴,咚咚咚如巨石砸地的聲音不絕于耳,每一滴細小的水滴落入潭面都能激起半丈水浪,落在地上的更是直接砸出一個小坑來!

「    」女子四周百米之內的水潭沖起數道粗大的水柱,將女子漂浮在水面上的身影徹底遮掩。

林引眼前一片迷蒙,濕濕的水汽降落下來落在她的眼睫上,她用力地眨眨眼,將那份不適的感覺驅走。

待林引再睜開眼,眼前是斷而復流的懸崖瀑布,氣勢恢宏直瀉而下,那轟隆隆的瀑流聲也充斥著耳膜,炸得人腦袋昏昏沉沉。

林引捂住耳朵皺著眉,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夢境里卻怎麼會有如此真實的感覺?

思索了一會兒,怎麼都想不通,便索性不再去想,轉過頭來繼續看著那潭面上的女子。

此時那女子身子一軟,應該是力乏了,整個身體漂浮著躺在水面上,雖然剛剛經歷了那樣一場水戰,可她的衣裙卻沒有被打濕,依舊潔淨如初。

「為什麼……為什麼還是不行?」她輕輕地呢喃著,眸中神色淒迷︰「為什麼還是無法打開鎖鏡台的封印結界?這樣下去……這樣下去……魂夕他……」一抹狠絕瞬間在眼底閃現︰「不!不行!絕對不能放棄!我不能躲在這里受人保護!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女子低啞地喊叫著,如鬼魅般飄起來身來,一抬手白玉般的手指間黑芒閃現,沉重的威壓從時隱時現的光芒中彌漫出來,四周的植物樹木軀干猛地一沉,再一看居然全在瞬間焦黑枯萎!

「噗……」女子臉色一白,唇間隱現幾縷血絲,但手指間的黑芒不減反增,甚至有愈加擴大的趨勢。

「咕嚕咕嚕咕嚕」女子腳下的寒潭水面居然開始滾燙翻滾,一個個透明的水泡升起來在空中啪的一聲破碎掉,一縷縷肉眼不易見的黑煙在空氣中凝而不散,頓了一會兒迅速向女子手中凌厲吞吐的黑芒中涌去!

黑煙不斷的聚集,女子手中的黑芒此時已有一個籃球大小,她抿緊唇,貝齒狠狠地咬破嫣紅的唇瓣,血絲順著尖巧完美的下顎落下,卻並不是落入水面,而是漂浮在半空中。

「去!」女子輕喝一聲,那血珠仿佛有靈性般一頭扎入了漆黑透亮的黑芒之中,噗的一聲黑芒內部仿佛有什麼東西炸裂開來,那壓得人透不過起來的威壓更加強烈,光芒閃爍中竟帶著如閃電般殷紅的血絲,危險而詭異。

「這一次,一定要成功……」女子抬起手,指間那恐怖的黑芒直指瀑流急沖的寬大石壁,一時間,天地瞬間寂靜,隱隱間似乎有股看不見的力量在于那黑芒對峙,女子身體周圍形成了一股看不見的罡風,白色的衣裙和烏色的長發飛揚飄起,恍若九天仙子。

「就是現在!」一聲斷喝,女子手中的黑芒以勢如破竹摧枯拉朽之力直直向著瀑布後的石壁撞去!

「怦——」一聲悶響,林引想象中聲勢浩大毀天滅地的踫撞並沒有出現,在距離石壁僅半尺之隔的時候一道透明的圓弧屏障突兀閃現,抵抗著這毀滅性的一擊,兩相對峙竟然誰也進不得半分!

「呵呵,很好。」一擊不中女子卻並未露出灰敗氣餒之色,反而興奮地勾起了嘴角,玉白的手掌狠狠一握,殷紅的血液如水流般噴薄而出,迅速被那詭異的黑芒吸收融合,瞬間那黑芒的顏色愈加漆黑詭異,與那屏障對峙時竟穩穩地壓進了一分!

林引看得倒吸一口涼氣,那女子竟狠絕如此,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也要打破結界出去,可見此女心志堅狠決絕,絕不是好相與之人。

「呲 ——」刺耳的聲音響起,就像是有人用銳器在玻璃上狠狠劃了一刀。林引連忙轉眼向那屏障看去,只見那透明的屏障已支撐不住,一道道細小的裂紋蜿蜒在平滑的界面上,縱橫交錯,很明顯這屏障已經快要被攻破了。

女子見此面露喜色,絕色的容貌更添一份詭艷。玉手用力一握,那殷紅的鮮血流速愈發加快。

不出片刻,只听嘩啦一聲那透明的屏障瞬間碎裂成漫天銀光,紛紛揚揚散落在整個潭水面上。女子嘴角含笑,滿面喜色,眼中的孤傲一閃而逝,雖臉色蒼白如紙卻自有一股凌厲氣勢。

「魂夕……魂夕……我出來了……雲歸出來了……」那女子呵呵地笑著,眼角卻有淚水流淌下來︰「魂夕……等著我……等著我!」

林引怔怔地看著面前的一幕,只見那自稱雲歸的女子白色裙裾一閃,已消失在了再次斷流的懸崖石壁間。石壁上三個巨大的字體金光一閃再次恢復平靜。

林引看得清楚,那石壁上的三字分明是︰

鎖鏡台。

「鎖鏡台?」林引沉吟著,「這便是那女子口中的鎖鏡台?」鎖鏡台……好熟悉的感覺……

「那女子……不,現在應該叫那女子,雲歸。」林引輕嘆一口氣,十年迷夢,直到今日她才知道那女子叫雲歸。

雲歸雲歸,很美的名字,讓她想到了一句納蘭容若的詞。

「結遍蘭襟,月淺燈深。夢里雲歸何處尋?」

林引喃喃著,正想抬頭,只覺眼前一花,卻發現已不在鎖鏡台的水潭邊。

此時林引面前是一片浩瀚無際的深藍大海,那海水的顏色非常之藍,藍得已接近墨黑色,站在半空中看下去就如一塊墨色的玉石,奇異瑰麗。

呆呆地看著眼前壯麗的景色,正感嘆不已,突然,耳邊傳來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嘶吼︰「殺啊——」

林引身體一震,狀若呆滯地看向遠方的大海海面。

無數數不清的人影,密密麻麻的混戰在海面上,刀光劍影,血肉飛濺,不時有絢麗的法術施出造成地動山搖,海水咆哮,而那些人依然在奮力廝殺,斷臂殘肢,血如泉涌,整個海面都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紅色的血液已經在海水中暈染擴散開來。

「嘔——」林引捂住嘴,撇開眼不想再看這殘酷血腥一幕,然而無論她怎麼閉眼那血腥的一幕仍是浮現在眼前,躲也躲不掉。

「呵……」無奈地苦笑一聲,林引索性撇開了心里的厭惡大大方方的看著這一切,既然躲不掉,還能怎麼辦呢?只有面對。

反正也是夢,她想著。

「魂夕——」一聲聲嘶力竭的嘶吼,林引一愣,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那是听了十年的,雲歸的聲音!

「怎麼回事?」林引驚惶的在人海中尋找著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如她所想,眼前的眾多人影仿佛被什麼力量阻隔開一般,林引一眼就看到了海邊斷崖上那個形容狼狽卻氣勢凌人的女子。

「你們這群道貌岸然,人面獸心的惡魔!枉你們自稱仙人,卻連魔界中窮凶惡極的妖魔都不如!嘴上說著維護三界六道的天地秩序,守護天下眾生,自己卻做著天地不容罔顧眾生的罪惡之事!現在你們陰謀未成便打著除魔衛道的借口鏟除魔界,也不怕到時候渡天劫被天雷劈得魂飛魄散!」雲歸一身白衣傲然獨立,眼中殺氣凜然,手指間的黑芒吞吐翻滾,隱隱有尖銳的紅色雷電閃現其間。

在她身後半跪著一個黑衣男子,如墨的發絲遮住了他的大半面容,只隱隱可見那尖巧白皙的下顎,一絲殷紅的血液正順著那完美的弧線蜿蜒而下。一把劍身漆黑的鎏金長劍支撐著他身體的重量,捏著劍柄的白皙手指鮮血淋灕,青筋暴突。在他身後,黑色的衣袍獵獵而舞,衣袂飛舞間可見他身下那泊已凝固成暗紅色的血液,淒厲駭人。

在兩人面前,對峙著一群人。他們一身樸拙長衫,氣勢沉穩如山,手中均提著一把寒光泠泠的長劍,劍身上隱隱流動著暗紅的光澤——那是鮮血凝固後的顏色。

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男子立于人前,手無寸鐵卻笑得雲淡風輕。凌厲的罡風在他身旁呼嘯而過甚至掀不起他一片衣角,只听他一聲輕笑︰「雲歸公主,你該知道,魔界叛亂擅自擾亂人間秩序,虐殺凡間凡人與仙界修真,甚至妄自圖謀三界六道,仙界正道不可能坐視不管,如今也只能是魔界咎由自取。」

雲歸不再置詞,她低著頭,長長的發絲掩住了她的全部表情,輕若呢喃的笑聲從唇間溢出︰「呵呵,什麼仙界正道,什麼維護眾生,什麼除魔衛道,什麼咎由自取……」

猛地抬起臉,美目中是一片血紅︰「全部都是錯的!這一切,這三界六道,這仙界魔界,凡人修真,全部都是錯的!通通應該毀滅!徹底毀滅!!」

手中一直蓄勢待發的巨大黑芒狠狠沖著眾人呼嘯而去,這一刻的雲歸,長發飛揚,柔順的青絲被狂風撕裂,白色的衣裙幻化成漫天迷霧,絕美的臉容上是殷紅的血絲,嫣紅的唇角是邪佞狂妄的笑,帶著瘋狂絕望的聲音響徹天地︰「全部毀滅!哈哈哈哈……」

下一刻,天地變色。

林引眼前一黑,四周又變回一片黑暗,漫天的黑霧彌漫開來緊緊纏繞上她的身體,壓迫得她透不過氣來。

只不過這次,她的眼眸中除了無邊的黑暗,還清晰的印刻著一個畫面。在她放大到極致的瞳孔里,倒映出的是雲歸全身染紅的白色血衣,是她被罡風撕裂的黑色長發,是她被數柄飛劍徹底穿透的身體,是她漫天飛灑的溫熱血液,是她自爆前發出的刺目光芒和那一聲決絕得穿透雲霄的呼喊——

「魂夕——雲歸不會就這樣消散的!等著我——」

「 ——」震懾天地的巨響,雲歸絕美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刺目絢爛的白色光芒中,徹底湮滅。

林引猛地捂住心口跌倒在地,她緊緊地抱住自己,身體蜷縮成一團躺在地上瑟瑟發抖,眼角口中似乎有咸澀的液體溢出。

痛,好痛,她這是怎麼了?那種要把身體都撕裂的痛是什麼?為什麼她會有那樣絕望的痛?痛的恨不得要把心髒挖出來丟掉,把全身的血肉都割掉!不只是身體,連靈魂都在不停地顫抖,如果可以,她真的寧願立刻死掉都不想承受這樣的痛苦!

「啊——」林引發出一聲猶如野獸般淒厲的尖叫,隨即身子一軟如爛泥般癱倒在地,渾身無力。在意識被黑暗吞噬的一霎那間,她似乎听到一聲若有似乎的嘶吼︰「雲歸!……」

終于徹底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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