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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受辱關雎宮【三】

「可是本宮現在不想听了!」蘭妃說著雙腳一蹭,將自己的繡鞋踢掉,以裹著白綢繩襪的足尖輕挑起茗慎的下顎,戲謔的笑道︰「本宮的腳有點乏了,你來幫本宮推拿一下如何?」

「嬪妾笨手笨腳,根本不懂得推拿之術,只怕解不了蘭妃娘娘的腳乏!」茗慎強壓下喉頭洶涌的惡心和悲憤,仰面柔柔婉婉的說道,任由她的腳尖點在自己的下顎,踐踏著自己的自尊.

「你不懂的話,可以學啊,有我們這麼多位主子親自指教你,這可是旁人想求,都求不來的好福氣呢。」李選侍正了正身上湖色寶瓶亮綢小襖上的風領,洋洋得意的笑道,仿佛臉上的每一道笑紋里,都溢滿了濃濃的譏諷。

錢娘子漫不經心地擺弄著繡有鴛鴦的長袖,輕笑著附和了句︰「就是,慎秀女可要惜福才是,切莫辜負了主子們對你的教誨。」

茗慎听著二人小人得志的齟齬,眼中隱隱焚燒起一把火焰,心中的苦澀滋味百轉千回,凝聚成一股怨恨郁結在胸。

遙想當年陪伴宣文帝的時候,處處謹小慎微,卻照樣被犀妃逼入絕境,如今竟然還沒學乖,明知道性格剛烈乃是宮中之大忌,卻偏生百折不撓的去惹怒皇上,再度讓自己淪落到了這種被人宰割的境地,如今回想起來,真真是愚不可及,悔不當初!

玉嬪見茗慎僵愣的垂首跪著,沒有要動手給蘭妃捏腳的樣子,碧眼立馬刻毒如刀般刀刀剜在她的身上,恨不能戳幾個血洞出來似得,彎唇冷笑道︰「慎秀女,你要是不願意給蘭妃娘娘推拿的話,可是要承受那穿刺之痛的哦?」

蘇才人也勾了唇,撫模著縴指上的翠玉戒指,訕笑不止︰「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秀女是個聰明人,孰輕孰重,自個兒可得掂量仔細了?」

「慎秀女,是退一步海闊天空,還是繼續逞一時之意氣,你自己看著辦吧?」蘭妃美目盈盈的笑著,高高翹起了二郎腿。

蕙兒機靈的搬來一個黃花梨粉彩繡墩為她墊住,轉而對著茗慎命令道︰「慎秀女,還不快給蘭妃娘娘解解乏?」

茗慎眼尾處一陣抽搐,只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她從不畏懼別人的打罵與壓迫,可偏偏最難承受這種辱她人格的刁難,會讓她的心比凌遲還要痛苦,但是,比起那穿刺酷刑的折磨,似乎凌遲之痛也不算什麼了。

于是,她死死壓制住內心波濤洶涌的羞憤與惡心,輕輕解下了蘭妃小腳上的繩襪,強忍一股上涌的惡心,伸手按了上去,並輕柔有度的捏了起來。

看著茗慎就跪在自己身側,一下下地為自己捏著腳,那小模樣當真是解氣極了!

蘭妃頓時覺得自己的身心有種說不出的舒暢愜意,輕輕闔上眼皮兒,驕矜而自得的笑道︰「慎秀女侍候人的本領,還真不賴呢,等她給本宮捏完了,也讓她去給姐妹幾個都推拿幾下!」

玉嬪斜眼睨了茗慎的狼狽相一眼,不屑的哼笑道︰「算了吧,本宮可瞧不上她那輕狂樣兒,還怕她的髒手污了腳跟呢?」

錢娘子瞧著蘭妃的腳背上的一雙小手,正一下又一下的捏著,忍不住發出鄙夷的笑聲︰「我說慎秀女啊,你今兒沒吃飯還是怎的?難道就不能用賣點力嗎?你這樣輕的力道,按了也等于白按,莫非你是存心糊弄蘭妃娘娘不成?」

茗慎心頭一恨,死命的忍住眼底翻涌的淚意,指尖不知不覺間加重了力道,源自靈魂的羞恥和憤怒,猶如被一把剪刀扎進了血肉,把她的驕傲和尊嚴一寸一寸絞得粉身碎骨。

「哎喲,這樣用力,你想疼死本宮嗎?」。蘭妃嬌軟的哼唧了一聲,抬腿狠狠踢向茗慎的面頰。

茗慎促不及防,生生挨上這一腳,身子一個趔斜跌坐在地,嘴角劃下一縷鮮血。

「賤人,你一定是故意的傷害蘭妃娘娘!」玉嬪雙眉淩起,氣勢駭人沖了過去,狠狠揪住她的長發,一個清脆的耳光子煽到了她的臉頰,接著反手又抽了一記,似乎還覺得不解氣,揚手就要繼續打下去。

「玉嬪你且住手!」蘭妃柔聲阻止了她的野蠻行為,越發倨傲的勾唇一笑,陰陽怪氣的說道︰「你是主子,沒得為了個賤人失了身份,讓她自己掌嘴便是了,何苦累得你親自動手教訓呢?」

玉嬪意猶未盡的收了手,朝茗慎的肚子上連踢了幾腳,嫌惡的橫她厲聲斥道︰「賤人,還不自己快掌嘴,給蘭妃娘娘請罪!」

「感謝娘娘小主們‘賜教’,嬪妾永生都不會忘懷諸位今日給予的‘教誨’,他日自當‘竭盡心力’的報答諸位的‘厚愛’!」

茗慎死死咬住鮮血淋灕嘴唇,強忍住淚意不肯在她們面前滴落,于是發出一聲極盡輕蔑的冷笑,搖搖晃晃的跪直了身軀,用剛捏過蘭妃腳面的雙手,一下又一下的抽打著自己的臉面。

隨著麻木抽打的節奏與痛楚,她只覺得自己恨的心頭滴出血來,她想,就算此刻把這群冷漠而蠻橫的惡婦們全都千刀萬剮,也不足以發泄她此刻的恨憤!

眾人看到茗慎自己打著自己,如同一條窮途末路的喪家之犬,全然沒了昔日的美麗驕傲姿態,不由鄙夷的笑著,撇嘴的撇嘴,翻白眼的翻白眼,各自心中那積攢著的一些不如意,不順心事兒,還有無法言出于表的煩惱愁怨,都盡數得到了宣泄的出口,于是,她們就更加變本加厲的朝茗慎的身上發作起來。

———而昭陽殿這一邊,秋桂等到了天黑都沒見茗慎回來,越發心里亂的如同貓抓一般,雖然茗慎臨走前,萬千交代不許驚動皇上,但是她實在怕茗慎出個好歹意外,心里幾番計較下來,便再也坐不住,慌忙朝養心殿跑去。

———養心殿里燈火通明,靜寂的氣氛無比凝窒,金漆三足象鼻香爐里噴出縷縷龍延香的濃郁,卻也壓不住這滿室刺鼻的酒氣和空空蕩蕩的寂寥孤深。

文浩高大的身軀斜倚在赤金龍椅上,手持瓖珠嵌玉的巨大金爵,不動聲色的豪飲,微醺的墨眸望著眼前冰涼而奢華的一切,眼中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

由于珍妃的祭日將近,文浩今日換上了一身月白府綢銀絲暗紋長袍,他甚少穿如此素淨的服色,卻在每年的新春佳節過後,就會穿上幾天白衣,只為了表達對珍月兒的一份尊重。

只見那光可鑒人的白綢裹在他魁梧的身上,映著明亮的燭光,襯得他整個人如臨風玉樹一般,卻也絲毫不折損他身上森冷莫測的氣質,反而平添了一絲傲慢狷狂之氣,顯得格外陰鷙冰冷,威嚴的不容人親近。

他的確是個不好親近的主,就連往常貼身伺候的西子都被趕到了殿外,不容過來打擾,西子最是體察聖心,知道主子最近和慎主子鬧得更僵了,心里肯定不怎麼好受,所以也很體貼的不去勸酒,留他一個人在殿中冷靜一番。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西子正猶豫著要不要進殿催促主子翻牌子就寢,卻見秋桂神色慌張的朝這邊跑了過來。

在西子的印象中,她跟著慎主子一向自持謹慎,甚少露出這般著急模樣,顯然是昭陽殿那邊又出了什麼事,這才使得她模著黑跑到這來。

西子連忙迎上前,望著秋桂驚慌失措的臉,問道︰「姑姑何事這般慌亂,可是昭陽殿的主子出了什麼大事?」

秋桂站定腳跟,顧不得滿頭的汗珠子往下滾落,氣息不穩道︰「容西子公公行個方便,讓奴才見皇上一面,我家主子晌午被叫進關雎宮,到這會子都沒回來,奴才心里頭,擔憂的不行啊!」

西子面露為難,指了指養心殿里面,壓低了嗓子道︰「皇上正在火頭上呢,不是咱家不讓姑姑進去,只是這會子誰進去,誰倒霉,我勸姑姑還是回昭陽殿等著吧,慎主子雖然聖寵遭嫉,但後宮的小主們心里都有數,沒人敢把她怎樣的,姑姑還是別太擔心了!」

秋桂拿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子,一臉焦急的說道︰「不行不行,這一個下午,奴才的眼皮都在突突直跳,不能再等了,這會子就是冒死,也得進去通知皇上!」

西子听她這樣一說,也不好在阻攔,只好讓道,放秋桂進去,因為他心里清楚,倘若慎主子出個什麼意外的話,恐怕任誰也擔待不起這罪過。

秋桂匆匆走進殿內,文浩正仰頭將金爵中的烈酒往嘴里澆,突然被人打擾了酒興,眸光陡然變得陰沉,沉聲怒喝道︰「滾,沒規矩的東西,誰給你的膽子進來的!」

秋桂嚇的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壓抑住心頭的恐懼,急惶惶的低頭說道:「皇上恕罪,奴才也是萬不得已,您快去關雎宮救救我家主子吧,她被蘭妃娘娘侍女叫走,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呢?」

一听事關茗慎,文浩遽然色變,酒也醒了幾分,當下便扔掉了手里的金爵,霍地從榻上走下來,到貔貅搭腦黑漆衣架前拿自己的雪貂斗篷。

秋桂一味垂著臉,只聞得「 當」一聲巨響,嚇的心髒差點就要從嘴里跳出來,連忙叩首哀求道︰「奴才求皇上念在我家主子對您一片深情的份上,就往關雎宮走一趟吧,否則,萬一她出了什麼事,那可就晚了」

文浩系好斗篷彎身把她從地上抓了起來,然後一邊腳步匆匆的往殿外走,一邊高聲喝道︰「西子,掌燈,擺駕關雎宮!」

———關雎宮的偏殿中,燈火明亮,菜肴飄香。

幾個女人圍著一張紅漆彭牙圓桌依次而坐,看著換上宮女衣裳的茗慎,蓬頭垢面的將一盤盤美味珍饈端上桌面,分別有胭脂鵝脯,八寶兔丁,天香鮑魚,素炒鱔絲等十幾樣菜色,全都是在蕙兒的監督下,由茗慎從劈柴生火,到洗菜燒制,一人完成的。

茗慎的臉蛋被火燻黑,卻依舊蓋不住兩頰的紅腫,身上的衣裳早就被鞭打的不能蔽體,在整個做飯的過程中,只要她動作稍微慢了點,就會招到蕙兒無情狠厲的鞭撻。

為了不受穿刺之辱,她也只好逆來順受她們給予的各種折磨,忍著肚子里的饑火,在蕙兒的打打罵罵中,做出一桌子飯菜供這群惡婦享用。

茗慎將最後一盆紅棗雪蛤湯端到桌上,早已是累的筋疲力盡,身上的針孔被冷汗浸得刺刺癢癢,鞭痕也在火辣辣的痛著,整個人神智幾乎恍惚,只盼望這永無止盡的磨難今早結束,放她回昭陽殿去。

不過,在她們越發過分的羞辱之下,茗慎的心也漸漸發慌,深怕自己被折磨致死在這不見天日的關雎宮中!

因為,她們已經毫無顧忌的百般作踐了她,除非是腦子有問題,才會放虎歸山,可是可是她們若真把她給弄死了,難道就不怕文浩的追究嗎?

或則,她們早就盤算好了,等把她凌﹡辱致死後,再隨便按個什麼病發身亡或則自尋短見之類的借口,便可以輕易的把真相給遮掩過去,對呀,枉費她自詡聰明,怎就把這一層給忘記了。

在後宮之中,枉死的紅顏多不勝數,而且文浩早就不再喜歡她了,只怕知道自己死了以後,隨口一句追封,入葬妃陵,頂多在哀嘆一聲紅顏薄命,便懶得去追究這因果里面的細微末節了!

玉嬪見茗慎痴痴傻傻的笑了起來,沖過去狠狠打了她一記耳光,怒道︰「賤人,你傻笑什麼?還不快給我們布菜!」

「是!」茗慎溫馴的垂首應道,連忙去給她們盛湯。

此刻的她已經乖覺很多,不敢再去招惹這群瘋女人,因為唯有保全了小命,將來才有機會絕地反擊,倘若就這麼窩窩囊囊的被她們作弄的沒了性命的話,她怕是到死都難以瞑目的!

蘭妃接過她顫抖遞上來的湯水,喝了一口,眼光微斜著,譏諷笑道︰「手藝真不錯,干脆你別回去了,就留在關雎宮里侍候本宮吧,又會歌舞,又會推拿,還會做菜煲湯,本宮這正缺個像你這樣貼心的奴才呢!」

蘇才人起身走到她跟前,用明晃晃的掐絲琺瑯護甲抬起茗慎的下巴,冷笑連連道︰「蘭妃娘娘肯讓你伺候,是在抬舉你呢,還不趕緊謝恩?」

「謝蘭妃娘娘!」茗慎別過臉,避開蘇才人的手,微微欠身說道,望著她們一張張年輕美艷的面孔,只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堆令人作嘔的骯髒人心。

蘭妃紅唇微勾,似是興意闌珊,懶洋洋的笑道︰「慎秀女不必客氣,過來給本宮夾菜吧!」

「是。」茗慎乖順的走上前,執起銀筷子夾了一筷子素炒鱔絲,正要往蘭妃的蝶碗內放,卻被一旁的錢娘子往左邊推了一把,筷子一松動,不小心把鱔絲掉到了玉嬪的魚尾裙上。

玉嬪頓時大怒,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怨毒的罵道︰「要你這雙手有什麼用?除了會彈琴勾引男人還會什麼?連個菜都夾不住,還不如廢了的好!」她說著便拔下髻上的簪子頭,對著茗慎的指尖猛地戳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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