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拉克絲死去,這其實是他早就已經下定的決心。可想到要因此與勞為敵……這依然是一件痛苦難受的事。
那是他的同類,將他帶出了黑暗世界的人。
可在同時,同樣作為克隆人,他又本能的覺得勞的毀滅計劃沒有那麼簡單。這或者是作為「半身」的直覺
他們確實是不同了。可相同的絕望,卻讓他們依然是最為了解對方的存在。
只不過,要他說哪里蹊蹺,他卻一時間說不上來。直到他將光盤送到吉爾手中,他的養父為他解開了他長久以來的一個疑問
「勞之所以會單單把你從那個實驗室里帶出來,是因為你是所有實驗體里最接近成功的一個。」
他恍然大悟。
年幼的他如果能讓勞另眼相看,還能是什麼原因呢?
從克隆技術出現開始,「克隆人」就既是禁忌,又是很多人心中的渴望延續自我的渴望。只是克隆人技術從一開始就存在諸多問題,才讓倫理顯得牢不可破。
成功的基因調整,一度讓人以為克隆人技術的諸多問題找到了解決之道,這才有了弗拉達找上當時最出名的基因學家響博士的事,才有了勞的出生。
雖然勞的身上同樣有不可挽回的缺陷,響博士也終究放棄了這項研究,但事實上,它從來不曾真正被所有人放棄。
基因學家們以「永生」為名,試圖在基因調整的技術上更進一步,解決這最後的問題。
所以才有了他,有了很多克隆人。大部分都死了,可總活下來幾個。
他們有共同的缺陷,所以,也有共同的期望。
對陽光,對未來的期望。
勞也應該有的。
只是和他不同,他一次次的失望了。人性,還有未來。當希望一次次落空以後,他又能有怎樣的選擇呢?
他選擇讓世界為他陪葬。
可終究,還是有最後的希望吧?只是事到如今,連自己也不敢去想,不敢去承認了。他卻沒法不這麼覺得。尤其是當他想辦法見到了勞,說他要去保護拉克絲以後。
如果沒有希望,勞為什麼沒有真的為他的「保護」決心而生氣?雖然他冷嘲熱諷,可他知道,勞對他下定了決心去戰斗這一點是很高興的。
或者他也只能如此認定
如果「未來」已經是絕望的,還會希望「生命」也同樣絕望嗎?
答案應該是「不」。
勞的未來已經無可挽回,那麼,他至少該告訴他,生命並非全部都是絕望。
也許這是自我安慰,但他確實如此覺得保護拉克絲前往她想去的地方,這並非是與勞為敵,而是給他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所以,雖然戰斗很艱苦,但三艦同盟的日子其實不錯。撇開戰斗的時候,簡直是比和平時期還要輕松的感覺。那是心理上的輕松。
當然,這要撇開不知道該怎麼去看待的基拉大和,還有阿斯蘭薩拉來看。
前者還好,不知道怎麼對待也可以無視掉。後者就實在是令人惱火了。
打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拉克絲遠比伊扎克迪亞哥那些家伙更需要一個支撐。因為她是在勉強自己做不喜歡去做的事。阿斯蘭能不能支撐得了她?這本來也就是他一直在擔心的事。
但拉克絲自己選中了他,他也一副一定會堅持到底的架勢。
可最後呢?
拉克絲做了那麼多,阿斯蘭這個白痴卻因為她的計算而疏離,結果在拉克絲最需要支持的時候什麼都做不了,兩個人的關系還就此報銷!
這實在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可惜,不管他怎麼惡整他都好,這個事實已經沒法改變了。這樣做除了泄憤其實沒什麼用處。
而每次想到這個結論,還更讓人憋悶憤怒。
幸而,這家伙緊接著又做了一個愚蠢的決定。
是的,迪亞哥這些家伙都對阿斯蘭和奧布公主日漸增長、鮮明的情愫而擔憂,就連拉克絲都有點兒這種感覺,他卻覺得幸災樂禍。反正對這個家伙的愚蠢,他已經不抱更多期待。
阿斯蘭這個家伙,他以為拉克絲是為了什麼選擇了去做她一點也不喜歡做的事?
為了守護。
他厭惡那些,可本身不也是拉克絲守護範圍內的受益者嗎?沒有她,他去哪里尋找結束戰爭的路?
奧布公主倒是不懂得算計的,或者說不想勉強自己去做那樣的事。
可在她那個位置,在這樣的時代,這除了能守住自己的天真之外,還能守護別的什麼東西?
什麼也守護不了。
所以這是從一開始就能看到悲劇結局的選擇。
可話說回來,阿斯蘭是愚蠢了點,但這麼明顯的結果他不至于看不到。明知道結果卻依然要那麼選擇,又是為什麼?
難以理解。
「因為有些感情確實很美妙,尤其重要的是,它出現在你需要它,無法抗拒它的時候。就好像不會游泳的溺水者,總得抓住點什麼。」
拉克絲是這麼評價的。
他這才有點明白這或者就和拉克絲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時機一樣。
但是當然,感情的性質不一樣。
拉克絲無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作為一個人造的、有缺陷被稱為罪孽的生命,他最渴望的是接受他的親人父親、兄弟,母親、姐妹。
而拉克絲滿足了他的期待。
所以對拉克絲,他的感情很復雜尊敬、依賴,可也想要保護,縱容。听從她的指引,卻也希望她能按照她的喜好和心願,在陽光下無憂無慮的歌唱……
言而總之,大部分是親人間的感情。
但愛情應該是另一種感情。
可到底是怎樣的感情,又有什麼區別?這卻實在是個令人困擾的問題。
那個時候,第一次大戰結束了。拉克絲去度假,而他留在了plant,一邊要輔助吉爾,一邊也是在等著技術的完善,好真切的取回未來。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忙碌,吉爾在大選中獲勝,而伊扎克也成了參議員。他很快就到奧布去訪問了一次,在他回來以後,迪亞哥第一時間以「難得都在plant,大家聚一聚」為理由將他和艾麗西亞都叫去了伊扎克家里做客。
雖說他知道迪亞哥這其實是在關心阿斯蘭的近況,但他還是去了。
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這些人在知道了他的身世以後,卻依然能以平常的態度對待他。是因為一起長大的緣故嗎?他不知道。可他知道
如果說是拉克絲為他粘合了破碎的世界,那麼就是這些人,讓這個世界變得穩定。
當然,這種話他是說不出口的。
可確實是因為這個,在听伊扎克抓狂的抱怨了一大通以後,他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然後眨眼間在那三個人詭異的表情下大感後悔。
迪亞哥這個偽公子的回答讓人听了很想揍他一頓區別在于,愛情會讓你想對那位女性產生親密的想法。做出一些親密舉動之類的……這個,你知道什麼是親密舉動吧?說真的,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伊扎克則念念不忘阿斯蘭拿阿斯蘭那個蠢貨來舉例,如果奧布公主是他的姐妹,那他就已經是奧布軍了。但是現在……他遲早會回zaft來!
要是這麼說,愛情沒有親情重要,這可真是令人安心。
話說回來,奧布公主不是阿斯蘭的姐妹,卻真是基拉大和的姐妹……不過,這兩個不是同卵雙胞胎,還一早就被取出去一個。從娘肚子里開始,相處的時間就少得可憐。三艦同盟時也不怎麼待在一塊,親情想來也深厚不起來。
當然,要說回答得靠譜,那肯定還是艾麗西亞。女孩子也許對此總是敏感些?
「我覺得吧,這兩者都很重要啊。都會想要守護,都會希望對方幸福。可哪個也無法取代另一個。要說區別的話……親情是無私的,而愛情是自私的。作為一個兄弟來講,可能會很想把將姐妹搶走的男人死揍一頓,但對于和自己有一樣的,想要守護姐妹的心意的人,終究還是歡迎的。愛情就不可能了。如果雷你哪天愛上了某個女孩,而又有其他人對這個女孩產生了同樣的心意的話,你只會想到要隔離他,戰勝他,甚至對她的親兄弟都可能產生想要隔離的念頭……大概這就是區別了。」
這個回答似乎相當的切乎實際。
他對基拉大和實在是喜歡不起來。撇開「完美體」的問題,也時常想要揍他一頓,尤其是想到拉克絲在阿斯蘭之後選擇了他,這種想法就尤其強烈。
可是……
僅僅是因為他有阿斯蘭所沒有的真誠和純粹,他就無法反對他陪著拉克絲去度假。
但哪怕只有親情,理所當然的,在看到他們的感情變得深厚,看到他們越來越默契,也還是難免有些失落。
雖說在大戰再次開始後,絕大部分時間里,基拉是和他一起待在密涅瓦上。
但是很莫名的,就是有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很想……嗯,折騰人。
可在同時,露娜的好感太明顯,在同一艘戰艦上,同樣做著駕駛員的活計,也沒法忽略不見。這讓他不能不去考慮一個問題
現在伊甸園計劃自然是最重要的。可等到他們贏了,伊甸園計劃上了正軌以後,他該做些什麼?也要戀愛、結婚嗎?
這是以往想也不敢去想的問題。
過往的十幾年經歷的東西,不再是「一切」,而是「生命的一部分」。他不同緬懷著消失,而是可以步履平靜的前進。因為一下子就多出了幾十年的生命可以揮霍……
好吧,在戰場上誰也不敢保證一定能夠生還。
可能夠擁有的生命長度不同,感覺當真完全不同!
「現在來看的話,雷你的身世搞不好可以算是一種特殊又珍貴的財富呢沒多少人能比你更知道,沒有未來是多麼可怕的事情,那肯定也沒有多少人,比你更懂得珍惜擁有的一切。我恐怕就不行。但是,要是雷你有了相愛的女孩,我想我也會覺得失落的吧?因為失去了一些東西,懷念著的過去的改變。可其實也是擁有了更多,我這麼覺得。因為我們一直在經歷,才會有這樣的改變。那些經歷,不就是寶貴的收獲嗎?
「不過,最珍貴的經歷,肯定是努力去對待的過程。雷你本來就沒找到想做的事。只是‘應該這麼做’而已。當我和吉爾兩個人有一個共同目標的時候,你也肯定不會有其他選擇。但雷你也確實是該考慮啦,自己想做的事,會讓自己覺得快樂,有熱情去做的事。獨立的生命,屬于自己的步伐,雷一直就在期待這個吧?」
拉克絲是這麼說的。
她確實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沒錯,沒有人會想做另一個人的倒影,另一個人的半身。哪怕是一個克隆人也會期待自我。
曾經他不敢去想,但其實一直都在期待。
若非如此,他早已經照著勞的安排前進。那時候的迷茫和掙扎,本來就是想要擁有獨立的生命的證明。
那麼……能做什麼呢?
伊甸園計劃他也幫忙幫得很高興,可那是因為他喜歡和平的、不用去考慮戰爭的日子。他並不曾為此思考,為此努力尋找,只是搭上了一趟順風車。
所以,應該有別的?
自己去思考,去尋找,想要去做,能產生熱情的事情,或者人。那麼,等到老去的時候,也能有更多回憶的東西。
現在不舍的,和以後會不舍的……
雖然作為「調整者」,到十幾歲才來計劃人生似乎太遲了些,也雖然……在想到要制定未來計劃的時候,他偶爾還會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但這已經是在進步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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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很想用「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後來還是用了第一句五言。覺得這個才是最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