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眼光這種東西真的很抽象,盡管紫瑯拼命壓制自己心中那不對勁的感覺,可是每天偷偷看念汝的次數還是以倍數增加,從最開始的半個時辰看一次,到然後的一盞茶看一次,到最後的眼楮壓根就錯不開了……這個進度,是紫瑯自己也意想不到的。
不過越看,紫瑯也越覺得這丫頭雖然丑是丑了點,可好歹倒是容易看順眼,看著她巧笑倩兮的時候,他也跟著不由得笑了起來,看著她輕蹙娥眉時,他也跟著愁了起來,這個轉變讓紫瑯很不適應,卻又無法排斥。
「哎呀,終于做好了。」念汝舒了一口氣,坐在內間的爐子邊,一張小臉滿是喜色。
紫瑯不由的走上去,看了她懷里的衣裳,眉心蹙了一下,說話又不好听了︰「做好了就做好了,外頭繡坊也做得比你快,有什麼好得意的?」
念汝嘟著小嘴哼了一下︰「這是我的心意嘛,誰也沒說一定要頂好的,你看看,這領子上的花紋是青竹姐姐教我的,說男子都喜歡這種氣派的圖紋,你看好看不?」
「不好看。」看也沒看,他便哼道。
念汝小臉一垮︰「我當真問你呢,別開玩笑成嗎?」。
紫瑯看她小臉失落,忍不住心里一煩,兀的伸手奪過衣裳,前後看了兩下,便道︰「好不好看穿上就知道了。」說著也不顧念汝的吃驚,抓著衣服就回了耳房。
再出來時他已經換好了衣服,青色的棉袍里頭是摻了絲的,溫溫暖暖也滑滑膩膩的,穿著觸感倒是舒服的,而領子用的是虎騰,他不喜歡這種過于刻意的圖紋,他還是比較喜歡上次的紅藤,清雅溫潤。哎,若自己當時沒將畫冊撕了,說不定現在這件衣裳就是自己心中屬意的那樣了。
看到他穿著一襲青袍,風度翩翩的出來,念汝吃驚得嘴都合不上了,她眨巴眨巴眼楮,愣愣的看著,半天回不過神來。
這……怎麼會這樣,為何紫兒穿男裝如此俊逸?紫兒不是女子嗎?為何穿上男裝後竟然會有如此挺拔之感,好像他就該是個男子似的,只是他魅惑眾人的臉龐在那兒擺著,雖說看著男裝合適,但想之女裝,倒是更合理了。
這時,外頭小丫頭正好打簾進來,一進來就見紫兒這一身男裝,小丫頭忍不住紅了臉,贊贊聲道︰「好俊朗。」
念汝這才回神,偏頭一看,竟見那小丫頭一雙眼楮都快黏在她的紫兒身上了,沒由來的她心里一陣添堵,對著那丫頭就問︰「什麼事?」
小丫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垂著臉不自在的道︰「七姨娘來給太夫人請安,太夫人請您出去呢。」
一說到七姨娘念汝就想到前兩日她打紫兒主意的事,她連登時垮了下來,沒好氣的道︰「就說我身子不舒坦,不去了。」
小丫頭一愣,忍不住蹙眉︰「可是是太夫人親自叫的,說是七姨娘送來兩個丫頭來,讓表小姐帶著一起去金雋……」
丫鬟都送上門了,還不是想搶她的紫兒。念汝臉色更不善了︰「說了不去就不去,這大冷的天,外祖母不舍得我東跑西跑的,你替我婉拒了七姨娘,就說我身邊有紫兒就夠了,不要新丫頭,我認生。」
小丫頭一臉為難,要她一個低階丫頭說這些?只怕她……
看她呆著不走,念汝又驅︰「快去啊。」
小丫頭無法,只好默默的退出屋子。
趕走了小丫頭,念汝才回頭,可當她觸及到紫瑯那似笑非笑的臉,一雙眼楮漆黑晶亮,她又紅了臉,直說︰「若你是個男子,必定是傾城傾國第一男子。」
紫瑯眉梢一抬,眼中閃過些得意,理所當然的道︰「那是自然。」
念汝一笑,又說︰「可惜你不是男子,不過你放心好了,我會為你找門好親事的,你不用擔心。」
紫瑯臉色一沉,盯著她突然眸光一閃,調侃笑問道︰「若我是男子,你說這件衣裳是配我好,還是配你未來相公好?」
「自然是你……」她月兌口而出,說完臉頰微紅著又急忙補充︰「若你是男子,那你穿什麼衣裳都好看了。」
紫瑯圓滿了,笑得更加放肆不羈,又問︰「那若我真是男子,你說是我好,還是你未來相公好?」
這下念汝不好說了,她垂下眸略微猶豫,紫瑯卻臉色一黑︰「這還需要想嗎?」。
念汝听他生氣了,忙擺擺手,嘟著嘴解釋︰「若是你不對我凶,就是你好。」
紫瑯臉色一燦,伸手將她摟緊懷里,揉著她的小腦袋,笑著得意︰「要我對你和氣,就別總是擺出一副傻傻笨笨的樣子,要我看了你順眼,對你好點又何妨。」
念汝噗嗤一笑,忍不住揶揄︰「你又不是真的男子。」
紫瑯不理她,又問︰「若我真是男子,你是選我還是選那個你面都沒見過的未來相公?」
這事兒可不好說了,念汝猶豫一下,眨眨眼楮不吭聲。
紫瑯怒了︰「你要選他?他的模樣有我好嗎?」。
念汝不知如何解釋,只垂著腦袋小心翼翼的嘟噥︰「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哪里有我選的份兒,人都是外祖母選好的,我只能听外祖母的,外祖母養我育我,對我似眼珠子似的疼惜,她說誰,就是誰。」
「傻子。」紫瑯沒好氣的點了她額頭一下,旋過身去︰「喜歡誰自然要自己選的,什麼都听你外祖母的,她讓你是死你也去死嗎?笨蛋。」
念汝嘟著嘴滿臉委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不是你父母。」紫瑯辯駁。
「可她是我外祖母啊,是我娘親的娘親,地位更好一層,好了好了,咱們說這些無謂的事做什麼,我看這衣服的確合身,倒是沒偏差什麼,你月兌了,小線頭的地方我改改好。」
紫瑯被她這無所謂的態度弄得很是郁卒,他墨眸一定,看著她突然道︰「剛才換上已經很累了,還要我月兌,要月兌你自己月兌。」說著,他張開雙臂,一臉高傲。
念汝嘆了口氣,嘴里嘟囔一句「真拿你沒辦法」卻還是乖乖伸手,解開他胸前的帶子……
紫瑯垂眸,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縴細的手指在自己胸前動作,面上淡淡的笑著,如今時間,離她去金雋不過十日之期,有些事,若是他決定了,就不該隱瞞了,若是真讓他眼睜睜看著這傻丫頭嫁給別人,他怕他會吐血身亡。
念汝的手指很輕,當接下最後一條帶子後,她便直接掀開,可當衣裳一掀,她愣住了,他里面居然沒穿棉衣,最下面的竟僅是褻衣罷了,而最讓她吃驚的是,輕薄的褻衣服帖的貼在他平坦的胸膛上……按理說,女兒家就算再是平胸,也好歹有點弧度,可紫兒的胸前竟然平得如男子一樣,半點弧度都沒有,她不禁好奇的伸手捏了捏,硬的?
她茫然的抬頭,卻見紫兒竟真一臉狹促的看著自己,念汝一愣,遲疑的干笑道︰「你的胸部真小,呵呵……」
紫瑯唇瓣斜勾,眸露妖冶︰「胸部?什麼胸部?」
被他誘人清亮的眸子看得又臉紅了,念汝忙垂下頭,不自在的道︰「胸部就是胸部啊,女兒家都該有的……」聲音越說越小,心里的異樣感卻越來越重。
紫瑯又是一笑,這一笑卻是明媚得好像夏日的烈陽︰「哦?女兒家都有,那我有嗎?」。
念汝手指頓了頓,又伸出一指,點了點他硬邦邦的胸膛,吞了唾沫不安的道︰「有吧,只是不明顯……吧?」是的,或許有些女孩子從小營養不好,胸部發育得就如男兒一般,應……應該是這樣吧。
「是嗎?原來我也有?」說話間,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讓她整個手掌都貼著自己的胸膛,當那平硬的感覺充斥念汝整個手掌時,她腦子嗡了一聲,腦中好像某根神經線斷了一般,她急忙縮回手,往後倒退兩步,不敢置信的瞪著他……
「你……你到底……」她腦子很亂,說出來的話也結結巴巴。
紫瑯淡笑著聳聳肩,一臉失笑的朝她慢慢走近︰「到底什麼?你想問什麼?」越走越近,念汝被逼的只好節節後退,待兩人都進了內間,紫瑯順手覆下隔間簾子,看著她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跑什麼?你不是給我吃木瓜餐嗎?不是給我按摩嗎?咱們不是還同床共寢嗎?」。
他的話太露骨了,念汝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大,不會吧……紫兒真的是……真的是個男子?那他們日日朝夕相對,她還在當真他的面換衣服,還親了他,晚上他們還常常一起睡,而每天早上她還是總是窩在他的懷里,舍不得似的吸取他身上的每一絲味道,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將他當姐姐一般,難道……難道不是這樣嗎?
她越來越急,心中的驚懼也越來越大,她漲紅了臉,突然張嘴就想尖叫,可一雙大手卻及時捂住了她,兩人貼得如此之近,而這次她卻滿臉潮紅,心中小鹿亂撞,這次的貼近與以前的不一樣,太不一樣了。
從上而下俯瞰著懷中驚恐害怕的小人兒,紫瑯輕緩一笑,唇慢慢往下傾,貼著她的耳朵用曖昧的聲音一字一頓的道︰「你若是叫了,外頭的人進來看到我這衣衫不整的,你說你該怎麼辦?」
念汝都快哭了,眼角瑩珠晃動,一臉委屈。
看不得她露出這可憐相,紫瑯皺了皺眉,道︰「放了你,你不許叫。」
念汝立刻拼命點頭,頭都像要點掉了似的真誠。紫瑯這才放開她的嘴,可另一手還是死死的環著她的腰,不許她逃走。
嘴一放松,念汝立刻可憐巴巴的望著他道︰「你到底想怎麼樣嘛?」
紫瑯輕松挑眉,眸中百轉千回︰「你說呢?」
念汝咬牙,扁著嘴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剛才不是才說,若我是男子,指定比你那沒見過面的未來夫婿好?」看他說得雲淡風輕的,可眼中狹促的笑意卻讓念汝心都慌了,加上兩人又挨得這麼近,念汝似乎都能听到自己胸腔內巨大的心跳聲。
「我……我……」她結結巴巴的不知如何回答。
紫瑯心中喜悅,逗她的心思更加重了,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故意道︰「既然你覺得我好,不如就嫁給我吧。」
嫁……嫁給他?念汝害怕的仰頭,一臉迷霧的看著他,心跳聲突兀的越來越大,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恍如仙人的俊臉,臉上燒紅,也不知那兒來的力氣,她竟一把推開他,指著門口道︰「你……你出去,你出去……」
紫瑯一楞,看到她炸毛的樣子心里嘟囔,難道太過分了?嚇著這傻丫頭了?他想靠近安撫安撫她,卻見她猶如踩了尾巴的貓,驚跳著竄上了床榻,仍舊指著門口繼續吼著︰「你出去,你出去……」
紫瑯黑線,不過就是讓她嫁給自己,有這麼害怕嗎?心中的男性尊嚴突然受到了重擊,他哼了一聲,一臉不虞的摔簾子出了內間。
見他一走,床上的念汝才像是終于活過來似的,她跌在床上,雙手抱住自己的雙膝,縮卷成一團,腦中不斷閃出他剛才似笑非笑的眼神和他那似玩笑的一句話,嫁給他?怎麼可能,可是……他們已經一起睡過了,若是按照禮儀法度,若是被人發現,她也只能嫁給他了,可是……可是……
心亂如麻,念汝一臉煩躁的咬著唇,看著那已經恢復平靜隔間簾子,心里憋屈得都快哭了。
連續兩天念汝都魂不守舍的,有時候青竹過來與她聊天,也總覺得表小姐呆呆愣愣的,好像失了魂魄似的,青竹看了不對勁,想著月底尚家就要來接人了,若是看到新娘子是這這副模樣,指不定以為咱們的表小姐是個傻子呢。
青竹擔憂,自然就將事兒給太夫人說了,太夫人听了也擔心,就讓人將念汝叫過去,念汝沒什麼感情的到了東正間,一進屋子也不若平日的活潑,只木木呆呆的走過去,規矩的坐在床邊的錦杌上,整張臉就像失了光彩的明珠。
「念汝。」太夫人靠在床上,身後墊了個大紅厚枕子,輕聲喚道。
念汝微微回神,看著太夫人隨意「嗯」了一聲,態度上卻還是愣愣的。
太夫人蹙眉,看了一旁的唐媽媽一眼,唐媽媽點了點頭,轉頭帶著一屋的下人都出了屋子,待屋里沒了旁人,才見太夫人抓過念汝的手,柔聲卻虛弱的問︰「怎麼了?是不是擔心嫁過去後的事兒?」
念汝愣了一下,心懷雜念的隨意點點頭,腦中卻想著另一件事。
太夫人裂唇笑了笑,和氣的道︰「這女兒家嫁人是自然的事,怕也沒用,往後你到了金雋,也多與你五表姐走動走動,她什麼性子你我都知道,有她幫襯著你,你的日子也能紓緩些。」
「哦。」她的態度仍舊不冷不淡的。
太夫人看了更是擔憂,剛想再說點什麼。可一開口,卻是一連串的咳嗽,念汝這才徹底回神,忙俯到太夫人身邊,為她邊順背,邊道︰「外祖母放心,孫兒知道怎麼做的,您不要為了孫兒的事擔心了。」rt2q。
太夫人氣虛乏力的點點頭,止住了咳嗽,才模了模念汝的手,好脾氣的道︰「外祖母知道你的心境,待嫁的女兒都是如此,只是無論如何,女兒家都是逃不開這一關的,你可千萬不能像你母親一樣,做些讓你自己受苦一輩子的事,你母親當年……可是險些氣死了你外祖父。」
念汝愣神,總覺得太夫人這句話像是在故意提點她什麼,難道外祖母知道紫兒是男子了?可是若知道自己,她怎會容忍紫兒還留在她身邊?想不明白,念汝便索性不想,服侍了太夫人一陣,便出了屋子。
唐媽媽緊隨進屋,一看太夫人咳紅了雙眼,忙轉身命令找大夫,自己則順著老人家的背,擔憂的道︰「怎麼又咳上了,老爺送來的千年靈芝要不回頭就給您炖上,續續身子骨。」
太夫人歇下一口氣,搖搖頭,臉色紅過之後就是一陣發白︰「不用了,吃了也是浪費,我這身子,能撐到月底眼看著念汝上了紅妝,進了花轎,我也就滿足了。」
唐媽媽嘆了口氣︰「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怎麼表小姐生表少爺您就不等了?您的身子好得很,回頭奴婢就將靈芝炖了,該吃的就得吃。」
太夫人笑了一下,不再說話,沒過一會兒女大夫就到了,她一進屋看太夫人臉色發青,就急忙探脈,可越探,她的臉色越重,太夫人見她面露深沉,心中也有了底,只和氣道︰「你就直說吧,我的身子我還能不清楚?」
女大夫嘆了口氣,悠悠的問︰「上次給您開的藥,都吃了?」
唐媽媽急忙點頭,代為回答︰「吃了,都是按分量,按時辰吃的。」
女大夫臉色又沉了沉,斂眉黯然說︰「即是吃了,卻不見效,那只怕就……」說了一半,她便起了身子,對著唐媽媽道︰「這幾日就好生照料著你家老夫人吧,該吃什麼,該喝什麼都不用忌諱了……」
唐媽媽一听,眼淚登時就出來了,她忙解下手上的白玉鐲子,塞到女大夫手中,百般哀求著︰「求大夫妙手施醫,救救我家老夫人吧。」
女大夫推拒的將鐲子塞回去,搖搖頭嘆息道︰「醫者父母心,若是能醫我會不醫嗎?只是老夫人的身子當真是……哎,老夫人雖說常年身子骨也算康健,可到底人到了歲數什麼毛病都是一股腦的來,加之剛入冬時老夫人又受了寒,如今寒氣入體,自然就……回天乏術了。」
最後一句回天乏術一說完,女大夫急忙告辭,匆匆如逃命般的出了屋子,可剛撩開簾子,卻看屋外一身粉裳的妙齡女子正一臉怔忡的站著,女大夫微微躬身,行了個半禮︰「表小姐。」招呼完,也等對方說話,便急忙回了出了院子。
念汝傻愣愣的站在門簾外,听著里頭唐媽媽的哭泣聲,她一顆心就像是被揪住了似的,她打起簾子,走了進去,一張小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沾滿了淚水。
見她去而復返,唐媽媽愣了一下,就連床上虛弱得像是隨時都要去了的太夫人都愣住了,隨即看她滿臉淚痕,太夫人眼神柔了下來,乏氣的揮揮手,道︰「過來。」
念汝乖巧的跑上去,蹲在床邊,一張小臉埋在床褥子里,聲聲抽噎︰「外祖母,你不會有事的,這個大夫不好,咱們換一個,換一個……」
太夫人笑得苦澀,模著念汝的頭,虛弱道︰「我的身子骨我還不知道,傻丫頭,哭什麼,只要能看到你嫁個好夫家,外祖母,死也瞑目了……」
念汝抽著鼻子,拼命搖頭︰「不要,我不要外祖母死,我不要……」
太夫人一臉心痛,淚也跟著流了出來,一屋子的下人也都像受了這悲傷的氣氛,一個個都忍不住濕了眼睫。
念汝埋在太夫人懷里,心里把自己罵了不知道幾十遍,她去而復返,是因為走了一半,她突然下定決心,想回來勸太夫人提書向尚家退親,可若不是回來一趟,她也不知道外祖母的身子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外祖母一生的願望就是希望她能嫁得好好的,往後幸幸福福的,可她卻不爭氣,還想重蹈她娘的覆徹,這不是上趕的傷外祖母的心嗎?
這麼想著,念汝的心里又起了決定,紫兒……不,他不是紫兒,不過不管他是誰,她的的身邊都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壓下心底那酸楚不忍的感覺,她努力讓自己的心清明起來。
回到南稍院兒時念汝的眼楮還是紅紅的,紫瑯遠遠的就看到她那魂都快掉了的模樣,忍不住上前輕問︰「怎麼了?」
念汝抬頭看了他一眼,突然一把推開他,朝著他怒吼︰「你還在這兒干什麼?我以為你已經自覺離開了,你是要我親自趕你嗎?」。
紫瑯一楞,眼楮看向旁邊還在灑掃的丫頭們,臉上一陣發白,他壓低聲音,又靠近了些,眉宇間卻滿是寒意︰「你發什麼瘋?我問你怎麼了?」然也一來。
念汝卻看也不看他,只冷笑一聲,旋身進了屋子。
紫瑯自然也跟著進去,卻不料一進屋,竟見念汝往他的耳房走去,他眉心深蹙,上前拉住她,又問︰「你到底怎麼了?去一趟你外祖母那兒,人就瘋了?」
念汝想掙月兌他的鉗制,可他手勁大,她怎麼掙扎都沒辦法掙月兌,她心里一急,眼眶又紅了,最後索性張嘴一口咬下他的手腕……
紫瑯手上吃痛,卻不動分毫,就是不放。
念汝忍著心酸,更加大力的咬,直咬到嘴里都含了血腥味,他的手才慢慢松開,他怒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倒是說啊。」
念汝從他手中逃月兌,再一把推開他,繼續朝耳房走去,她吸吸鼻子,直接在他房里翻箱倒櫃的搬騰著東西,紫瑯捂著流血的手,站在門外冷冷的看著她移動不停的小身影,眉宇深黑。
過了一會兒,念汝已經收拾出了一個包袱,她將包袱一把遞給門口的某人,臉色不善,眉宇清冷的道︰「晚上我會帶你出府,出了府,你永遠也別回來了。」
紫瑯一楞,扔開包袱,一雙寒目瞪著她,眼神說不出的驚訝︰「你要趕我走?」
念汝笑了一下,偏過頭去︰「你不走,莫非跟我一同嫁過去?我的夫君可沒有斷袖之癖。」
「你……」紫瑯目光寒了幾分,盯著眼前的小人兒,像是不認識她似的︰「你再說一遍。」
念汝深吸一口氣,她心底對這人是有慣性的恐懼的,可一想到奄奄一息的太夫人,她又狠了心,咬著牙道︰「說幾遍都一樣,以前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做了什麼事都說無心之失,可若你還念在我對尚算不錯的份上,就不要連累我了,若讓夫家的人知道我未婚之前便于男子同床共寢,你要我怎麼辦?被人浸河處死嗎?」。
紫瑯眸色微動,一臉認真的突然道︰「那你跟我一起走,你也說你與我已經同床共寢了,按照規矩,你也該是我的……」
「少做白日夢了……」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已經目露輕蔑,斜睨著他一字一頓的道︰「我要嫁的可是太子太傅家的二公子,你是哪根蔥?跟你走?走哪兒去?過清苦貧瘠的日子去?我可是千金小姐,怎能過那樣貧困的生活?若是你還有點自知之明,如今就去拾到拾到你自個兒的東西,今晚子時後庭門見。」說完,她推開他就往門外走去。
他卻一把攔住她,盯著她的眼楮,咬牙切齒,青筋暴跳的道︰「死丫頭,我的容忍可是有限度的。」
念汝知道他怒了,雖然心痛,可她也只能強忍著酸楚,故意哼了一聲︰「你百般不想走,莫非是想從我這兒得什麼好處?這也對,你千方百計的混到我身邊,也該是有所圖謀的,那你說吧,想要多少銀子,若是合理,我給你便是了,權當打發叫花子。」
見他不出聲,念汝微微側目,迎視的便是他那雙紅得如血洗過的眼珠子,她心底顫了一下,不再吭聲,急忙出了屋子,到了外面,寒風徹骨,她的心也跟著冷了個徹底。眼角忍不住劃出了淚珠,一顆一顆,跟斷了線的珠子滑落個不停。
屋里的人如今心情如何,她不用猜也知道了,可還能怎麼辦呢?若是再糾纏下去,她怕自己會更加舍不得,她不能重蹈她娘的覆轍,她不能讓外祖母傷心,所以……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她吸了吸鼻子,抹了把臉,再咽下剩下的眼淚,冷靜的出了南稍院兒,再直往東正間而去,她會在有限的時間好好服侍在外祖母身邊,至少讓老人家日日都能看到她,直到她上轎出嫁的那日。
屋內,紫瑯雖是氣得發狂,可他卻沒半點動作,只不知在門邊站了多久,听著外頭一丁點聲音都沒了,他才撩開簾子,看著寂靜清冷的庭院,他心底發寒,那丫頭……當真如此看他?覺得他是別有目的?覺得他是個叫花子?
可惡——
心里說不出是酸還是苦,只是,他從未嘗過這種感覺,這種心髒像是別人重重打了一拳的感覺,痛得他想殺人。
夜晚,子時。
紫瑯很準時的到了後庭門,他想再對她解釋一下,雖然有些沒有尊嚴,可他還想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只是站在夜晚的寒風中,他左等右等,卻始終等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眼看離約定時間都過了半個時辰,他回過神來,想著她今日如此反常,莫非是有人逼她?這麼想著,他像是看到希望的曙光,轉身就想往回走。
可一轉頭,卻見迎面而來一個小廝,那小廝低著頭,加之天黑,紫瑯不看不清他的樣子,只是那小廝見了他,便匆匆跑過來,塞了封信給他,便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紫瑯想叫他,可一回頭,那小廝已經跑沒影兒,紫瑯打開手中的紙條,上面只有寥寥數語「後庭門衛已疏通,盡快離開,永遠別讓我見到你。」
永遠不相見?
紫瑯一把捏緊紙條,眸色一厲,心中的怒氣讓他剛才升出的解釋之心全部作廢,他一賭氣,步履沉重的轉身步出拱門,往前走幾步就是後庭了,再過去一點點就是袁府後門了,而兩道最後防線,如今果然是沒有半人守衛。
他冷哼一聲,打開後門,滿臉寒氣的走出去。出了後門,看著眼前狹窄的巷道,他卻沒有重獲自由的滿足感,心底的怒氣更甚,哼,那個臭丫頭,要嫁人是吧?沒了新郎官,看她嫁給誰……
寂靜的黑夜里,念汝躲在後庭拱門旁的大石下,一身小廝的衣裳讓她好像變了個人。她盯著被打開的後門,鼻頭一酸,眼淚忍不住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