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若廷拖著沾滿血污,全然不見一席白的衣裙,卻依舊淡然高雅如謫仙。
「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出血玉璧的下落,本宮便免你一死。」王燕芸眸中的狠意一閃而過。
藍若廷瞧著王燕芸愈發焦躁的神色,心下了然。此下天宇凡已帶兵入宮,王燕芸與天宇澤早已是輸得一敗涂地。而挽救她權力的籌碼如今便只剩下血玉璧了。
藍若廷嫣然一笑,竟如天上星辰般耀眼,「別說我不知道。即便是我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
王燕芸廣袖一揮,身後的蝶影便蜂擁而上。藍若廷此刻武功盡失,本想著也是難逃一死,卻見眼前的三名蝶影應聲倒下。
藍若廷抬首一看,只見天宇翔立于那蜂擁而來的蝶影身後。他一揮長劍,幾名蝶影又應聲倒下了。然而王燕芸的蝶影又豈會這般稀少。倒下了一片,另一片復又翻涌而來。
天宇翔看著藍若廷滿身血污,傷痕累累,不由心下一痛。然而,他的一個晃神,卻讓蝶影有了攻擊的縫隙。一道觸目的傷口瞬間綻放在他的手臂之上。猩紅與白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冰山……」
藍若廷瞧著正在惡斗的天宇翔,心下不由懸了起來,刀劍無眼,雖說天宇翔武功高強,然而蝶影武功也不弱,更何況人數如此之多,他也是應接不暇的。
天宇翔卻在揮劍的空隙里抬首,一雙眸子緊緊地鎖在那抹縴細的身影之上,「快走。若你在,我會分神的……」
蝶影在他說話之際又補上了一劍,天宇翔狼狽地躲開了。
「外頭有匹馬,騎上了快走……」
天宇翔手下的動作並沒有減緩,反而愈發狠絕起來。
藍若廷瞧著天宇翔在刀光劍影之中閃躲回旋的身姿,一咬牙,忍下心中的不舍與依賴,猛然轉身,便朝著那牢獄的大門跑去。
王燕芸瞧著藍若廷飛奔而來的身子,忙又喚來了蝶影。
天宇翔又怎會讓那蝶影再傷得她半分,便下意識地擋在了藍若廷的身後,擋住了那些腥風血雨。
「快走……」
天宇翔朝著藍若廷吼道。
藍若廷不敢稍作遲疑,轉身便朝著那一片光亮處跑去。
她翻身上馬,一夾馬月復,座下馬兒便如騰雲般絕塵而去。
但那些蝶影卻不是容易對付的主兒,出宮的方向早已被他們堵死。如此一來,她便只能往後山上跑去。
風在耳旁呼嘯。這一夜竟是無星無月。
本是春宵花燭夜,皇宮之內應是絲竹之音不絕于耳,觥籌交錯,卻不料竟是這般的死寂,就連一點光亮都不曾有過。整座皇宮如同一座死城般,毫無生氣,只隱隱傳來一陣廝殺的聲音。
她不敢分神,只得死死地往前趕,身後的蝶影緊追不舍。
穿過茂密的叢林,眼前的景象愈發開朗起來。
最終,藍若廷在懸崖邊緣勒住了馬兒。她回首,只見黑壓壓的人兒站在面前,不懷好意。
而她的身後,便是深不見的懸崖,跌落下去恐怕是會粉身碎骨的。
那些蝶影步步緊逼,而藍若廷一步一步往後退去。腳邊的石子滾落下去,瞬間被黑暗所吞噬,不見了蹤影。
藍若廷森冷一笑,王燕芸不僅逼死了她的父母,如今還想逼死她。
果真是個惡毒的女人。
就在她只距一步之遙就掉入深淵之際,一把聲音從那渺遠的林子里傳來。
藍若廷的目光穿過重重的人影,落在了那充滿傲然霸氣的人影上。
天宇凡一步一步朝著藍若廷走來。而藍若廷卻只是立于懸崖邊上,靜默地看著他。
藍若廷的衣衫鼓足了風,如若要騰雲而去的仙鶴。一雙瀲灩秋瞳在黑夜之中愈發明亮,在這片漆黑如瀑的詭秘夜幕之中燦若星辰。
天宇凡忽而有些失魂。他竟有預感,那樣純淨月兌俗如墜凡間的仙子,就要離他而去,而他,永遠都無法將她尋回,永遠都無法將她留在他的身邊。
「若廷,你回來……」
天宇凡有些焦急。
看著她渾身是血污,如若浸泡在血水之中一般,竟是無一處白淨。衣服破爛不堪,琵琶骨那黑黝黝的洞尚且流著腥臭的血液。身上的傷全都泛白流膿,而她卻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模樣,竟是看得他心中劇痛起來。
原來,撕裂的疼痛也不過如此。錐心刺痛,煎熬著他的心,讓他無法喘息。
她,究竟在牢獄里經過了怎麼樣的日子,才使得她這般傷痕累累,如若風中殘燭,一吹便會熄滅。
藍若廷站在懸壁之上,看得他心驚膽戰,恍若眨眼之間她便會失足掉下去一般。
此刻,一名華衣女子盈盈走到他的身側,一雙眸子冷然地看著她。
這人竟是王燕芸。
她看著天宇凡一臉平靜地看著王燕芸,心中早已明了了幾分。
「天宇凡,我恨她,我恨死她了……我要你替我殺了她……」
藍若廷一手指著王燕芸,忿忿地道。
天宇凡的神色不由悲涼無力了起來,「你知道……我……」
藍若廷看著天宇凡,卻只是笑著,笑得絕美無雙,令百花失色,令星辰墜落。
「我知道……我又怎會不知道呢……」藍若廷喃喃自語,然而唇邊的笑意卻是有增無減,「你爭奪帝位,名不正言不順,需要一名位高權重的人做你的後盾。而王燕芸絕對是不二之選。她的勢力,在朝中無人抗衡,若她能支持你,文武百官也皆會馴服于你。而你統領這江山,也是指日可待了……」
天宇凡此刻眸中閃爍著贊賞的神色。這樣八面玲瓏,聰慧絕頂的女子,他又怎會不鐘情呢?這樣的獨一無二,這樣的舉世無雙,他又怎會放得開呢?
「此刻,以一個帝王的身份來說,確實不是殺了王燕芸的時候。若是此刻把她也殺了,恐怕會惹得朝堂一片斥責之聲。」
藍若廷不由頓了頓。她抬眸,一雙眸子里,帶著一份屬于女子的脆弱與柔軟,看得天宇凡心中一陣抽痛,夾雜著一絲絲的不舍與憐惜。
「可若只是以天宇凡的身份,你……」藍若廷靜靜地看著眼前之人淡淡道「會為了我將她殺了嗎?」。
心中隱隱萌生出一絲期待。
在她的心中,她依然相信,她在天宇凡心中的地位還是無可撼動的。他,對她,還是有著依戀的。她在賭,賭他對她的愛究竟有幾分。
或許,或許,對比起帝位,她會是更重要幾分。
她的希冀,她的期待,伴隨著時間一秒秒的流逝,漸漸地流失殆盡。
徹骨的寒意一點一點從腳底蔓延開來,順著血液,流遍全身的每一個角落。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呼喊著疼痛。
她全身都在疼痛,然而四肢百骸卻是無可抑制地滲出了寒意。她如墜寒潭一般,寒徹心扉,就連呼吸也帶著一絲寒意,夾雜著足以摧毀一切的疼痛。
頭腦逐漸昏沉起來,然而那意識卻是愈發清晰起來。
細細地凝視著眼前男子無力卻帶著一絲疲憊的面容,藍若廷忽而覺得自己很傻。到了這一刻,她還妄圖希望自己能在他的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一席比帝位更為重要的地位。
她很傻,不是嗎?
天宇凡在听到她的乞求,心中的錐心刺痛一波一波襲來。原來,成為一代帝王,他也絲毫感覺不到愉悅之感,反倒無力之感愈發清晰。
一代帝王,也不是隨時能翻雲覆雨的。
「哈哈哈……」藍若廷笑得連呼吸都痛,一口氣竟是難以喘過來。一陣血腥味從喉間洶涌而出,她捂住心胸,一口鮮血從嘴里噴涌而出。
看得天宇凡觸目驚心。
他想要上前,將眼前嬌柔如柳絮的女子擁入懷中,免她累,免她苦。然而,在看到她那雙如刀刃般銳利的目光後,那剛想抬起的腳步便生生止住了。
他拒絕了走進她內心的機會。從此,他便再也無法找到那條走進她內心的道路了。
是他,生生地將他與她之間的聯系斬斷了。
王燕芸看著迎風而立的女子,心下隱隱不安,若是她就這般消失了,那血玉璧也就永遠失去了尋找的方向了。
「藍若廷,本宮再問你一遍,血玉璧究竟在何處?」
天宇凡一听那名字,身子不由一震。這個只在遠古傳說中听到過的名字,竟是真實存在于這世間之中。
他有些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不料她竟與那遠古傳說有關。
藍若廷看著天宇凡錯愕的神情,不由嗤笑起來。
「受盡酷刑的時候,我不曾說過,那麼,到這一刻,我便也不會說的……」藍若廷輕笑道。
尚未等天宇凡做聲,便听見王燕芸下達了命令,「放箭……」
「你……」天宇凡正欲說話,卻听見離弦之箭月兌弓而出,「咻」的一聲,破空而出。
天宇凡尚未回過神來,那支箭便生生地插入了藍若廷的肩胛之中。
那箭羽兀自顫顫。
藍若廷有些驚訝地瞧著插在肩胛骨上的箭羽,王燕芸果真是要置她于死地,不留活口啊。
疼痛。疼痛。疼痛。
藍若廷早已無法分清身上的疼痛究竟來自于哪里。
然而,心里卻早已是麻木了。
無悲無喜。
她悲憫地看著那名落寞孤寂的男子,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話一月兌口,天宇凡听著臉色復又白上了幾分。
萬箭齊發,箭芒如雨般落下,藍若廷毫無機會躲閃,只能結實地承載著這一支支洶涌而來的利箭。
體無完膚。
一支支猶自顫顫的箭羽插在了她的身上。身上的白衣被鮮血暈染得愈發紅艷起來。
看得天宇凡愈發不忍,心中的疼痛如萬蟻噬心,令他無法招架。
「朕,命令你們統統住手……」天宇凡怒喝道。
然而蝶影卻沒有停下的意思。
畢竟,蝶影,終究只是听命于王燕芸的死士。
這也是天宇凡不立即殺了王燕芸的緣由之一。畢竟,前朝余孽,他還得依靠王燕芸的這幫死士。
王燕芸听著天宇凡的命令,只是冷冷一笑。
藍若廷將目光鎖在了王燕芸的身上。
她的眸中露出嗜血的光芒,竟似要生生地將眼前之人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恨。如此深沉的恨意,讓王燕芸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我,藍若廷在此起誓,有生之年必以狙殺王燕芸為己任。不死不休。即便天涯海角,我也決不放棄!否則五雷轟頂,萬箭穿心!」
如此毒誓,竟是由眼前看似柔弱的女子說出來。
天宇凡竟有沖動堵起耳朵,不听不聞。如此,他才可以免去心痛,不再心傷。
說罷,藍若廷粲然一笑,如若晨曦拂面,頓時百花失色,傾城傾國。
天宇凡不由迷失在這抹笑容之中。
她笑得愈發淒美,宛若天上的煙火,璀璨奪目,卻只在一瞬,稍縱即逝。
藍若廷往後一躍,投入了黑夜的懷抱。那襲染血的長裙鼓足了風,如若飛舞的火紅蝴蝶,淒美而決絕,猶如飛蛾撲火一般,不顧一切。
那樣的眼神,恍若要將一切都焚毀殆盡。
然而,在她墜落的那一瞬間,她似乎听見了那把許久不曾听到的聲音在喚著她的名字。呵呵,妖孽也回來了呢。
只是,她卻沒有機會看上他一眼。
也許,這一別,就此天人永隔了。
天宇凡怔忡地看著她跳入了那懸崖之下,竟是瘋了一般地跑了過去。他蹲在崖邊,目眥俱裂,只為瞧見那抹縴細的身影。然而他終究是沒有勇氣跳下去追隨她而去。
終究,他還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
他,不配擁有她的愛情。
天宇晨傻傻地看著那抹身姿,涅滅于黑暗之中,心中的疼痛無以復加。
呵,原來這個人,早已根植于心中,不管年歲的流逝,那人依舊不曾在心中消退分毫。
就在二人神色悲慟之際,一襲白衣掠過二人的眼簾,竟是毫不遲疑地縱身,跳進了懸崖之下。
鼻息間只空余淡淡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