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二十七章 好與壞,黑與白

我被打了,而且是在一個斯文的地方,被一個斯文的女人打的。我理解她,可是我不能理解自己,難道社會在教會了我如何寬容和諧的同時,也教會了我打不還手?

文卿警告伍兵的正是她對趙麗之死的猜測。

挑撥離婚失敗之後,裴融無意中接觸到小萬。小萬牽頭,背後是俞露提供的各子,也許有男子,借著機會接近對象,引誘對方吸毒。一般都是趙麗這樣有錢的主兒,一旦出事,又可以將責任推到裴融這樣的委托人身上。俞露和她的集團深藏不露,頂多查到小萬頭上。

王律師查到的是接觸趙麗的人的照片,可能是俞露出于某種目的親自出馬,被王律師認了出來。王律師不知背後的復雜,直接推測俞露化名賈艷秋與裴融接觸,裴融指使俞露將趙麗帶入毒品的黑色旋渦。所以,王律師可能認定,毒品的來源是裴融,而且她也說過,裴融吸毒。但是,文卿卻覺得,也許裴融吸毒也是被人引誘的?

看多了電視劇的情節,有時候真相不是我們推測的那樣,必須一查到底。但是文卿的生活哲學告訴她,執拗于真相無助于美好生活。

對她來說,真相是否存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明白自己能做什麼。在趙麗這件事上,她無能為力,也無利益相關。

不知道小羅查到什麼地步,嚴律師一直沒再提裴融的事情。文卿想了想,悄悄地把裴融的資料裝進書包,就讓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剛蓋上書包蓋,內線電話響了,嚴律師找她。

文卿心虛地進去打招呼,嚴律師也不客氣,「昨天你沒去?」

「嗯,沒去。」

「宋沙是你男朋友?」

「不是,我沒同意。他救了我,要我給個約會的機會。沒想到是他的生日宴,更沒想到他單方面宣布了。」

嚴律師點點頭,「跟他說清楚,不要拖拖拉拉。昨天你沒去就對了。」嚴律師頓了頓,「宋沙不肯從泉韻撤資,陳局很不高興。我想今後他們可能會有麻煩,你離他遠點兒。」

「泉韻要出事?」

「說不好。最近有太多鬧事的,都指向泉韻。還有外地公安局的,似乎也對這里感興趣。我看,早日月兌身才好。」

「什麼、什麼外地公安局的?」

「雲南那邊的,來了很久了,陳局竟然不知道!」

文卿想起伍兵的兩個戰友,那日伍兵分明是拒絕了他們。難道——不可能!

「這麼神秘?」

「跨區辦案,又不跟這片的同志打招呼,這些人哪,越來越不把程序當成事了。」老嚴突然講起程序問題,文卿覺得好笑。

「跟泉韻有關的案子?雲南的,毒、毒品?」

「誰知道?就知道老陳挺火的,昨天和宋沙嗆起來,我也很難做。」

「我听說是俞露捏著宋沙什麼。」

「我們不管。宋沙吃了那麼多年俞露的好處,結賬是他們的事!擦不干淨就不要怪別人!」嚴律師猛地提高聲音,很氣憤,「找時間跟宋沙提一句,不要玩兒過火!」

文卿心想,你不讓我跟宋沙交往,還讓我提醒宋沙,我怎麼躲開啊!

埋怨歸埋怨,事情還得做,看嚴律沒有別的事,文卿退出辦公室。

拿著電話左右為難,她終于撥通了宋沙的辦公室。若是沒人接,自己以後也不聯系了,只當不巧,不是我不做。

沒想到,宋沙接起了電話,听到文卿的聲音很是興奮。文卿約他中午見面,在大廈旁邊的咖啡館。宋沙愣了一下,很爽快地應下。

咖啡館距離比較遠,走的是文藝小資路線,不是宋沙的勢力範圍。所里人中午都不會去那里,是避人耳目的好地方。

嚴律讓文卿下午去銀行提款轉賬,是外匯,說是給他孩子在海外的生活費用。這次的數目高很多,據說是準備趁金融危機,投資美國的房地產。文卿搖頭,有錢人到哪兒都有錢,沒錢的走哪兒都是窮光蛋。

和宋沙的見面沒有想象中的劍拔弩張。安靜地听完文卿的話,宋沙低頭吃了點兒東西才說︰「老陳是怕受到牽連。不過,也不是我能拿他怎麼樣,我早就跟他說過俞露不願意,我也沒辦法。他來逼我,我能怎麼辦?!」

听著像是俞露拿了老陳什麼把柄,老陳走宋沙的門子,宋沙無能為力?如果這樣,為什麼老陳還讓宋沙退出泉韻?

宋沙嗤之以鼻,「這老家伙貪著呢!泉韻的錢他沒分到,自然不關心。但是如果因為泉韻連累到別的公司業務,他能不心疼?!」

「你是說那幾個樓盤?」文卿試探著問。

宋沙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文卿意識到逾距了,端茶掩飾。

「我听俞露說,你昨天去找伍兵了?」宋沙換了一個話題。

文卿不自在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好像有千百雙眼楮盯著她。

「那家伙都不要你了,你那麼痴情干嗎?」宋沙替她不值,「我昨天看見他和麗莎在一起。听說麗莎的肚子大了,最近沒有生意,一直是伍兵養著她。」

文卿心里咯 一下,「他是爛好人。」

「嗯,估計不會是他的。但是他這樣做很容易引火上身,那里的姑娘……嘿嘿,不好說。都說烈女怕纏郎,不過伍兵這性子,踫上個纏女估計也不好辦。」

文卿覺得喉嚨里有東西堵著,宋沙說得對,伍兵吃軟不吃硬,刀架到脖子上不眨眼,小女人掉一滴眼淚他就手足無措了。

「你不知道,昨晚上我在你家樓下待了一晚上。」宋沙苦笑,「看你坐窗戶台上我就想,你這是等著我上去就往下跳呢,還是自己犯傻沒找好位置?」

文卿赧然。

宋沙道︰「你以為我不想做好人,踏踏實實地睡覺?誰不喜歡!你放心,至少在你這事兒上,我絕對做個好人。以後我就不說什麼了,你方便或者有空了,找我吃頓飯,我要是得空請你,你別老拒絕。就算我以前有得罪你的地方,不也扯平了嗎?成不成的,大家相識一場,總是緣分。」

文卿忍不住笑了,這人太無賴。明明是伍兵冒著危險沖過去,雖然他也起了轉移注意力的作用,但這麼一說,好像差點兒喪命的人是他。但是,做人都要留三分面子,何況是囂張的宋沙。能說到這個份兒上,對他已是難得。

文卿點點頭,宋沙也笑了。不知怎的,他突然來了一句︰「人都是會變的,你會發現,伍兵沒那麼好,我也沒那麼壞。」

文卿心里一動,又壓了下去。

下午從銀行出來還有時間,回到所里,正踫上米倍明怒氣沖沖地走出來。看見文卿,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也沒打招呼就走了。

文卿不明就里,嚴律師已經在找她。

「裴融吸毒藏毒,被公安抓了。米倍明從內部拿到消息,說是有人舉報。他希望我們把裴融保出來。」

卿不覺得有多大事,「他怎麼那麼生氣?」

「唉,他懷疑是小王干的。小王一口否認,但是米倍明說他要解除和我們的顧問合同。」

「有證據嗎?」

「小王找裴融談話,被人听見了。她讓裴融不要再纏著米倍明,說如果不听話,就向公安揭發她吸毒藏毒。沒多久,就被抓了。」

「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破門而入。正抽呢。」

文卿想起裴融在所里的樣子,心想要是那會兒,恐怕自己也得擱進去。

「我該做什麼?」

「弄個解除合同的補充協議,蓋上所里的章,交給老米。」

「不需要王律師確認嗎?」

「讓老米找小王談去,這一次,所里不會替她背黑鍋!」

看來嚴律師也認定王律月兌不了干系。畢竟,大家听多了她最近的幸福言論,舉手投足,儼然是腰纏萬貫的米太太了。

晚上九點,文卿在辦公室看書。家里太冷清,每個角落都有伍兵的影子,他的衣服,他慣用的洗漱用品,甚至冰箱里的啤酒,就好像他隨時回來一般。感覺是希望,也是絕望。文卿想保持原樣,卻無法面對,只能在辦公室里打發時間。

一本《哈耶克傳》已經翻爛,內容卻記不得。只記得他有父有母,人生選擇深受父母的影響。原本,她以為自己和伍兵最大的問題是他的生活背景,可是現在看來,人生太多變數,她甚至不知道未來在哪里。

「文律師,還沒走?」王律師走進來,啪的一聲把一摞紙扔到文卿桌子上。

文卿閃得快,不然腦袋上難保不挨一下,「王律師,什麼意思?」文卿狼狽地站起來。紙散開,白色的,散落一地,是與米氏解除顧問關系的協議。米氏和律所的鮮紅大章耀目刺眼,黑色的地毯上,白紙好像頹廢的少女,伸展開任人蹂躪。

「你寫的?」

「嗯。」

「你遞的?」

「嗯。」

王律師胸脯劇烈地起伏,瘦瘦的臉上,腮幫子一鼓一鼓,原本有些突出的眼楮幾乎要暴出來,咬牙切齒地問︰「誰讓你寄的?經過我同意了嗎?」

文卿推開椅子,想離她遠點兒。不想王律師一錯步,正好堵在工位的出口,擺明了是找碴兒的,「嚴律師讓我寄的。我以為你同意了!」

「放屁!少打馬虎眼!」王律師口不擇言,「我同意的?簽字呢?交寄文件的確認單呢?」

這是所里的手續,這樣的文件需要一個內部的審批流程,其實就是負責律師在確認單上簽字,證明這件事大家都同意了。

「嚴律師說事情急,回頭補。」文卿撒謊不帶打草稿,責任都推到老頭身上。王律師這架勢,似乎要打人。

「都他媽的蓋章了,補個屁!」王律師眯著眼,「小文,這事兒是你攛掇的吧?是你告訴米倍明,我揭發的裴融?」她的聲音愈發輕柔,文卿听了不寒而栗。

「王律師,這從何說起?!我下午回來才知道,那時候米先生都走了。這事兒是米先生跟嚴律說的,而且,嚴律說誰揭發的裴融不好說,畢竟米倍明的證據太弱,也許是警方一系列的行動,這都說不好。我覺得他估計是考慮到米氏最近事情多,律所得不償失才同意米倍明的說法的。」

文卿盡量弱化感**彩,王律師斜著眼上下打量著文卿,「文卿啊文卿,我一直以為你是咱們所里少有的忠厚人,虧我一直拿你當朋友看,想不到你在背後這樣捅我刀子!我今天去看守所見裴融了,她告訴我,她早就找過你。」

文卿心想,裴融這女人真是瘋了,沒譜的事都亂說。

「是,是找過我。她說米倍明懷疑趙麗的死是她做的,她害怕。但是這事兒太復雜,我沒答應她。」

「你為什麼不跟我說?」王律師喝問。

兩人劍拔弩張。其他加班的同事看情況不好,全都悄悄地溜了。

「我……」文卿啞口。

怕她多心才不說,可是現在擺出來,不說好像她見不得人似的!

「文卿,你這只披著人皮的母狗!虧我那麼信任你,把事情都告訴你,想不到你背地里調查我,還跟裴融那賤人合起伙來害我!」王律師當當地敲著合同,「我知道,你是恨我搶了你的生意。我告訴你,就算不做顧問,裴融那賤人也回不到老米身邊,你也甭想搶回這單!」

文卿被罵得有些掛不住,「王律師,你怎麼說話?!你自己願意說的,自己嘴巴不嚴,跑這里怪我!別說我沒說,就算我說了,又能怎樣?!米氏的爛攤子,白給我都不要!你不要在這里亂吠,讓人听見掉了身價!」

啪!清脆的一聲響,文卿蒙了。

捂著臉慢慢轉頭看見氣得忽悠忽悠的王律師,她實在沒想到,在這個斯文的地方,這個斯文的女人,竟然伸手打自己——還打在臉上!

王律師一揚下巴,「這只是警告!別以為攀著宋沙就沒人敢惹你,把我惹火了,有你好看!」說完,蹬蹬蹬地走了。

文卿捂著臉,甩了一下頭,腦子里嗡嗡地亂叫,這是真的嗎?

空曠的辦公室,從緊閉的茶水間傳出隱約的哭聲,斷斷續續持續了很久。快半夜了,聲音才慢慢地停下,抽抽搭搭的,顯得格外人。

一陣嘩嘩的水聲,文卿擦著紅腫的眼出來,半邊臉格外紅,還有些腫,細看還有兩根細細的血痕。這巴掌打得,真不是電視里那種干听響兒的,是實打實的萬紫千紅。

哭夠了,文卿拎起書包,沉甸甸的,還有裴融的資料。經此一事,她更不敢把東西放在辦公室里。

鎖上門,走出大廈。深秋了,又下過雨,冰涼的空氣慢慢冷卻了發熱的臉頰。

裹緊身上的風衣,文卿沒有打車,慢慢地走著。好心被狗咬,就是因為听了不該听的。懷璧其罪,不管自己怎麼辯解,這下王律師是認定自己在挾私報復。認定就認定吧,沖這一巴掌,也祝她早日破產,最好讓裴融氣瘋!

文卿憤憤地想著,模著臉還隱隱有些疼,自己剛才怎麼就哭了呢?太沒出息了!應該當時就沖上去,拿包狠狠地砸死那個臭女人!最好踩在腳下,仰天大笑,「老娘就是算計你,怎麼樣?」那才叫英雄,那才是解氣!

文卿默默地自我安慰著,好像真的已經把王律師踩在腳下。

涼風嗖嗖,她打了個哆嗦,額頭上的汗被風一吹,冷氣嗖嗖地灌進身體里。腦子持續地嗡嗡著,還有些神志不清。

不會是發燒吧?打的?嚇的?真是沒出息到家了。

前面不遠是羊湯館,旁邊是一家二十四小時藥店,先喝點兒熱湯壓驚,然後再買點兒藥,有備無患。文卿為自己的打算感動欣慰,小小地安慰一下︰看,我還是很會照顧自己的。就憑這一點,那個王律師也不如我。

不如她什麼,她也不知道。但是這樣說下來,感覺很好,精神也振奮起來。

唐哥唐嫂都沒睡,兩人坐在店里小聲地聊天。看見文卿都很高興,一碗熱騰騰的羊湯,一只脆生生、香噴噴的燒餅,第一口落肚,原本七零八落的魂魄立刻重組歸位,在五髒六腑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小文,你這臉怎麼了?」唐嫂站在旁邊看了半天,忍不住伸手一模,文卿疼得嘖的一聲躲了一下,「怎麼……這是腫了?」

唐嫂不可置信地提高聲調,唐哥也過來,「真的!誰打的!?」

手中大勺一揮,文卿發現唐哥的拳頭跟眼前的碗差不多大!

「摔、摔的。高跟鞋絆了一下,摔趴了……唔,正好踫到這半邊。」文卿支支吾吾,低頭喝湯,順便呼啦了一下頭發,欲蓋彌彰。

「摔得?還能摔出這血道子?」唐嫂眼尖,一邊說一邊轉身走進里屋,很快拿出些酒精棉球,「來,消消毒,別發炎了,都在臉上呢!落疤了不好。」

這是正事,文卿自己也沒想到,齜牙咧嘴地忍著酒精的痛,任由唐嫂處置。傷口不大,但是腫起來的地方就不好說了。

「這得多大勁兒啊!」唐嫂嘖嘖稱奇,「你腦子沒打壞吧?」

「不、不是打的,摔的,摔的。」文卿心虛地解釋。

「算了,當我們都白混的,連打的摔的都分不出來?!」唐嫂伸手模了模文卿的額頭,「這麼燙?不會是發燒了吧?我看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別腦震蕩了。」

「沒事,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老唐,你看著,我陪文卿去醫院看看。」說完一使眼色,老唐納悶地一歪頭,隨即恍然,趕緊應下。

文卿還在那兒撐著,「不用,我去隔壁買點兒藥就好了。我……」

人已經被唐嫂連拱帶架拖了出去,上了北斗星,一路飛馳,向著醫院跑。文卿想起上次陪伍兵去醫院,醫生的冷嘲熱諷,這次要是再踫上那個醫生,自己還怎麼見人啊!

她捂著臉,下車都覺得腿軟。

「喏,人在這里。交給你啦,我得回去找老唐。先走了。」唐嫂的大嗓門響起來。文卿覺得自己被人一推一接,好像就換了一個人。

她松開手一看,伍兵?哦,一定是唐哥告訴他了。

天黑看不清臉色,但是從他「唔」的一聲簡單的答應,唐嫂可以感覺,他心情極為不好。平常,這孩子很有禮貌,而且笑呵呵的。

文卿晃晃頭,覺得腦子里有一缸水,咕囔咕囔的,竟然冒出一句詩︰此身猶疑在夢中!

大腦,真是不可思議的神奇玩意兒!

(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