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相愛著,卻說著分離的話,是他真的介意身份的不同嗎?我只求和相愛的人在一起,哪管他是不是送快件的?
以前,文卿和韓達吵架,連罵帶摔,狀如潑婦。她只是想問問,有沒有那麼一點兒可能?
「我……」伍兵突然噎住,顯然這個問題他沒想好,「是我怕拖累你。」他柔聲說。越是溫柔,越像殺人的鈍刀子,一下下的,割得文卿窒息。
煙蒂燒到手指,哆嗦一下松開。又抽出一根,啪,伍兵為她點上。燈火明滅間,她確定自己讀到了不舍。可是,不舍這種感情對男人很重要嗎?
「萬一……萬一我跟別人跑了呢?我不等你了。」淚盈于眶,她瞪大一雙眼楮死盯著他。
「如果你有了合適的,我祝福你。」伍兵低頭,竟不給她看的機會。
「我找個要飯的嫁了,後悔死你!」月兌口而出的氣話,說完只覺得心酸,還有點兒好笑。
伍兵抬起頭,認真地說︰「你要是敢這麼糟蹋自己,我就揍死那個不知好歹的家伙!」
何必呢?既然都要分手了,干嗎還說得這麼負責任?你說你無所謂不是更好!
文卿想起芮律師說,伍兵是個純爺們,吐口吐沫是根釘,誰跟了他這輩子都放心!
呸!
純爺們也得向五斗米折腰,純爺們也受不了女人比他強,純爺們無情起來還不如娘娘腔,沒見過這麼蹂躪別人感情的!
文卿想罵想喊想打人,張開嘴冷靜得嚇人,「你什麼時候就職?」
「剛才是跟保全部門的同事吃飯。」
「對不起,害你把老板打了。」
「他活該!」伍兵斬釘截鐵,「以後就算你和他——」咽口唾沫,跳過那兩個字,「若他還這樣欺負你,我照揍不誤。」
「謝啦,大英雄。」文卿懶懶地調侃,「你這算是多情,還是無情?」
伍兵啞然,再度低頭。
「你要搬出去嗎?」
「嗯,有宿舍。」
「在哪里?」
「泉韻後面的那排樓里。」
「紅樓?」
「不,紅樓是賓館,我們住在還靠後的灰色小樓。」
「也對,那里是非多,你們住那兒,有事辦事,沒事找樂,都方便。」
「不會!」伍兵嗆聲,太陽穴突突地跳。
文卿笑著擺了擺手,「今天就搬嗎?」
「明天吧。」伍兵猶豫了一下。
「那……分手從明天開始吧。」文卿偎進他的懷里,什麼都定了,什麼都沒了,反而更清醒。
不是說活在當下嗎?這個男人至少還是愛她的,只是更愛前途而已。那就過一天算一天吧。
這次,伍兵沒有推開她,抱在懷里,漸漸箍緊,終于埋首。
文卿覺得脖頸間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文卿慢慢睜開眼,慘白慘白的燈光亮得人。脖子微微一轉,好像牽動了全身的肌肉,絲絲縷縷,拉得生疼。牆上的掛鐘顯示已經是凌晨兩點,她記得倒在伍兵懷里時還是在沙發上,什麼時候跑到床上來了?
凌亂的記憶好像打碎的拼圖,但主題是很明確的。沒什麼好說的,又放不開手,自然就只有「做」了。
房門沒有關,可以看見自己的內衣搭在沙發上,地上好像還有什麼,亂七八糟,一塌糊涂。客廳的窗戶只有紗簾,不知道有沒有驚擾鄰居?
輕輕轉向另一側,伍兵面朝里發出輕微的鼾聲。睡著了,就什麼都忘了吧?他們連睡覺都那麼**,從沒有像書里說的相擁而眠。平時,她覺得各睡各的很舒服,現在,她覺得有些可惜。
慢慢地撐起身體,毛巾被從身上滑落。白湛湛的身體透出淡淡的粉色,那是歡愛的痕跡。無所謂了,此時害羞還有什麼意義嗎?
提起毛巾被抖了一下,她怎麼不記得自己蓋上了呢?哦,對了。好像最後伍兵的胳膊從她身上劃過,應該是扯了這條毛巾被。
她畏寒,即使三伏,也少不了一層被單。平時,都是她最後為兩人掩好被子。原以為他不知道,今天才明白,他一直記在心里。可是,記著有用嗎?只能讓人更傷心,煩躁。
空調從一進門就轟隆隆地轉著,凌晨時分,格外地響。
模出伍兵扔在床頭的煙,點著,吸一口,火辣辣的,捂著嘴咳嗽了兩聲。
睡夢中,伍兵翻了個身,仰天躺著,露出寬闊的胸膛和清晰的肌理。仔細瞅瞅,他的胸口依稀有些細毛,但是並不濃。
文卿想起一個古老的故事︰國王有了新歡,要把王後逐出皇宮。但是夫妻一場,他許王後拿走最喜歡的東西。王後請國王赴宴,王醉,王後帶著不省人事的國王離開王宮。國王醒來問王後,為什麼要這樣做?王後說,我已帶走最喜歡的東西。
女人的結局是︰國王大為感動,與王後重歸于好。
男人的結局是︰國王大怒,伸手給了王後一巴掌。蠢婦人,擅自把朕帶出王宮,可顧及國家天下,莫非有什麼陰謀!然後叫侍衛把王後綁起來,帶回王宮,打入冷宮。後來?忘了。男人們才不管冷宮里的女人。
如果她打暈伍兵,然後把他帶出北京,重新開始,會怎樣呢?
一定會惱羞成怒,認為她又蠢又不懂事,自私天下無匹吧?!
哥哥也,動不得也!
伍兵懼熱,喜赤身高臥。其實,她更喜歡這時的他。獨一無二的,在她身邊徹底地放松。一個大大的地球,無數螻蟻,唯獨她身邊一尺寬的地方,可以讓他安心放松。不再張牙舞爪,不再橫眉冷對,不再心計沉沉,不再血雨腥風……可惜,如今要讓位別人了。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腦子里冒出這句詩,他雖說以年底為限,可在那花花世界打滾之後,待到回頭時,他是否還是原來的他,自己還是原來的自己嗎?
文卿抽了口煙,深深地吁出來,閉上眼。當初相逢,還以為就此安身,誰想到水月鏡花,還是一場夢。
煙被人拿去,身邊晃動起來,伍兵醒了。
「干嗎拿我的煙抽?」文卿沒有睜眼,她怕睜開眼就擋不住淚水。
伍兵沒有回答,只听見頻繁的吸吐的聲音。
「商量個事兒吧,」文卿笑著看他,「反正宋沙給你的價格也不低,干脆我不干了,你包養我得了。」
或許是個辦法,也未嘗不可。她不在律所做了,跟宋沙也沒啥牽連,不是正好嗎?
「別胡鬧了。」伍兵又大大地吸了一口,一直覺得他的煙癮大得出奇,現在才知道,是他心里想了太多的事,「你一定會有合適的歸宿。」
沒有說的必要了,文卿扭過頭,終有些不甘心,「那……那你……你有需求的時候,是不是還去……」
唉,該以什麼樣的身份要求呢?他連情人的機會都不肯給!
「不會的。」伍兵斷然否認。
「呵呵,我是說,如果我沒找到合適的,你要是有那方面的需求可以來找我。」文卿看著另一側的白牆,「都是成年人,一個月一次的激素高峰,不給你也便宜了別人!」
她沒看見伍兵的陡然一頓,也沒看見伍兵突然僵硬的五官,更沒看見那一瞬間殺人的眼神,她想的全是最後的最後,做個伴的機會,我們還在一起,不好嗎?
「睡吧!」伍兵捻滅了煙頭,猛地背過身去。
文卿閉上眼,全身輕飄飄的,好像被掏空了一般。太不要臉了,連這樣的要求都能提出來,連這樣的要求都被人拒絕了。
想不哭,可是淚水止不住;想不出聲,可是鼻子不通氣。真不是有意擾人清夢,她也無心去爭取注意力,都已經完蛋了,她也想保留最後一點兒背影。可是可惡的鼻粘膜死活不通,她只能吭吭哧哧,伸手去模面巾紙。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鼻子的呼吸依舊粗重。越听越覺得可憐,她又要掉淚時,身後撲來一個巨大的熱源,厚厚實實地把她裹住。
「唉!你讓我拿你怎麼辦?」伍兵嘆息著。
文卿突然有了火氣,「好辦!你發誓,如果我不嫁,你就不許娶;如果我不找男朋友,你就不許踫別的女人。如有違誓,就從違誓之日起終身不舉;如果死活也要舉,就得艾滋梅花,爛掉爛死!」
原本悲悲戚戚的場面,被這個惡毒的「好辦」弄得有些滑稽,可是這真的是文卿此時的心里話。
伍兵低低地笑出聲來,「好,我發誓。我發誓,如果文卿不嫁,我伍兵就不娶;如果她沒找到男朋友,我就不踫別的女人。如有違誓,就從違誓之日起終身不舉;如果一定要舉,就得艾滋梅花,統統爛掉。」
他低低地在她耳邊重復著誓言,血腥的內容好像柔柔的情語,一根羽毛在眼楮上飛呀飛,眼淚再度決堤。
「呸呸呸,不算數。不要了!」文卿轉過身,抱著他否認。
伍兵拍著她的後背,「你過好了,我才能好過。這個,算數。」
「你愛我嗎?」
「嗯。」
這回,伍兵沒有重復。
粗糙的手在細膩的背上滑動,又一輪新的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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