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轉身離開,在旁邊一直看熱鬧,我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中午吃過午飯我才去,相弘這個時候應該還在找她的食物吧。然而我到那里時,相弘正躺在茶的懷中。茶手中拿著另一種植物,正在喂相弘。
相弘的身體和昨天相比又小了,看起來,就像一個嬰兒。她已經失去了語言能力,茶正像媽媽一樣照顧著她。
「這……」看到這一幕,我說不出話來。茶理解地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坐下說。
茶說,這就是靈魂消耗的結果。相弘原本是一個成年女孩,她死時大概二十出頭。為了給望養分,她的靈魂每天都在減少,身體也開始逆生長,逐漸變成一個小孩子。
我問茶是否知道相弘和望的關系,茶說知道。在相弘去找茶要回魂草的種子時,她都告訴了茶。
相弘是女孩死後的名字,但她自己也不記得生前的名字是什麼了。相弘在讀大學時交了一個男友,是她的同校學長。兩人的關系一直不錯,各方面條件都很般配。雖然才交往兩年,但兩人已經開始打算畢業之後的事了。
男友說,她想和相弘結婚,一輩子都不分開。
在那個自己還沒有生存能力的時候,這樣的誓言,往往是最能打動女孩的心的。男友也知道光是誓言沒有用,他便努力做一個能給相弘安全感的人。
在周圍人眼里,他們一直被人羨慕著。相弘從來不要求男友為她高消費,甚至為了他積攢生活費,說是要作為以後結婚用的。快畢業時,男友經過自己的努力爭取到一家大公司,算是當時的畢業生中條件較好的了。
男友開始工作,相弘還在上學。雖然同在一個城市,彼此之間能在一起的時間卻很少。這段時間也因此變得彌足珍貴,兩人都恨不得時間永遠停在他們相擁的時刻。
當相弘也面臨畢業時,她的課業繁忙了起來。她和男友的專業不同,畢業任務比男友當時復雜得多。平時一周只能見一次面的兩人,發展到兩周才見一次。加上課業繁忙,有時男友在她忙的時候打來電話,她要麼語氣暴躁,要麼直接掛掉電話。有時甚至為了不被打擾直接關機。
與男友的聯系越來越少,相弘一直以為男友理解她,事後好好向他道歉就行。然而,當她終于忙完這一切等待領取畢業證時,一切,都已經變得不可挽回。
她抱著興奮的情緒撥打男友的電話,沒人接。打了好幾通,打到手機電量不足,仍然沒人接。他以為男友出了什麼事,先是發了一通短信詢問,隨後又給他家里打電話詢問。
在確保男友安全之後,相弘只有將最後希望放在那條還沒有回復的短信上。他只是在忙工作,沒看到而已。相弘如此安慰自己,心卻始終踏實不下來。她握著手機的手都在抖,好幾次喝水時把杯中的水灑在身上。
他,會不會是在生自己的氣?
冒出這種想法之後,相弘第一時間發了一通道歉短信過去。很快,男友回復了。相弘激動得心髒都要跳出來了,然而在打開短信的一瞬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短信內容只有簡短的三個字,分手吧。
相弘無法相信這三個字是男友發給自己的,她立刻撥了一通電話過去,這一次,他接听了。
男友說,他每天擔驚受怕著,還要努力工作。可是在他累的時候,她不但不能陪在他身邊,甚至連話都不願意陪他說。一開始,他還有耐心等待,可是漸漸的,無處發泄的情緒壓抑得他不能呼吸,現在一看到那個熟悉的號碼,他就惡心地作嘔。
相弘哭著向他道歉,和他解釋。她確實忽略了他,她忘了他也是人,也會疲憊。然而,男友的態度堅決,無可挽回,甚至對她說︰「你究竟是在忙學業還是在忙新歡,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真的很累了,讓我休息吧。」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手舉著電話的相弘完全傻住了。她的眼淚停止了,她的道歉聲停止了,甚至,她的呼吸也幾乎停止了。她不明白男友最後一段話的意思,新歡?她哪有時間去想什麼新歡?
一時間,相弘的情緒由悲傷轉為憤怒,她緩緩站起來,像一具僵硬的木乃伊,腦中滿是新歡這兩個字。忽然,她狠狠把手機摔在地上,手機瞬間碎成幾塊,後蓋、電池都甩了出去,屏幕上也現出幾條裂痕。
她瘋狂地摔自己的東西,所有能看見的,她都摔了一遍。她從沒這樣生氣過,或者說那不是生氣,而是被男友誤解後的悲傷絕望。
忽然,她又開始尋找散落在地上的手機碎片。她極力重裝這部手機,即使那根本不可能了。她要給他打電話問清楚,他說的新歡到底是從哪听來的!
可是,碎掉的手機,是無論如何也拼接不上的。就像失去的心,再也找不回來。
相弘頹然坐在地上,掩面,再次哭出來。隔壁寢室的人通知了相弘的室友,室友趕回來安慰她,她伴著抽噎聲,把想要傾吐的話全都說了出去。
室友忽然想起來,說,「他應該是誤會你了。」
根據室友所說,在她忙論文的時候,男友曾經來看過她一次。那時正是中午,男友想找她一起去吃點好的,放松放松。因為手機打不通,他沒能事先告訴她。正巧遇到了她的室友,室友說她應該在食堂。
兩人一起來食堂找她,卻見她和另一個男生在吃飯,談笑風生。室友剛要叫她,卻被男友攔住。他說今天的事不要告訴她,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相弘極力回憶,忙論文的時候,和她一起吃飯的應該是同組的一個同學。因為他們做的是同一個項目,就經常在一起討論。
原來,他是誤會了這件事。
相弘借來室友的手機再次撥打回去,男友接了一次,在听到是她的聲音之後立即掛掉了。之後怎麼打都不接,他說,他不想听任何解釋,就這樣吧。
男友把最後一個機會也徹底毀滅了。誤會了她,卻又不听她解釋,相弘再一次發瘋,哭喊得撕心裂肺。
室友好不容易安撫她睡下,自己也惹得一身疲憊。那一晚室友睡得很沉,因為太累了。所以她不知道相弘夜里出去了,再沒回來。
相弘去了宿舍樓頂,站在八層樓高的地方,任狂風呼嘯著卷起自己的長發,淹沒自己的聲音,任黑暗吞噬掉一切。他就是這無盡長夜,奪走了她的所有,包括生命。
踏出一步,落在半空,縱身而下。
相弘死後,仍記得生前的一切,除了名字。但她知道自己叫相弘。她最後去看了男友一眼,他的樣子疲憊,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幾十歲。
心疼他。所以為了忘卻,她離開了。漫無目的的游走在燈紅酒綠間,她來到了黑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這里沒有熱鬧繁華的街市,卻能讓人安靜。
是她理想中的目的地。
也許黑渚並不是最吸引人的城市,但這里最吸引鬼。而在黑渚認識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朋友,就是望。
望是一只長鬼,擁有兩層樓那麼高的身體。望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站在高高的地方看遠處的風景。每次相弘傷心的時候,望都會讓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站在這個小山坡上遠望。
那棵樟樹,見證了他們一路走來的風景。
相弘︰相弘鳥,又名傷魂鳥。被人冤殺而不能報仇的人,死後化鳥在墳頭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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