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宮中的虞琯公主特早早起來,給皇後娘娘請過安,出宮門往文禾郡主府上來。
「雪姐姐,恭喜恭喜!我要做姨娘了,也恭喜我,哈哈。」虞琯公主見到文禾郡主就嘻嘻笑起來,眉目間好像能綻開一朵花。
「是啊是啊,看把你得意的,也不害臊。」
虞琯公主看周雪琦穿戴齊整,是要出門的模樣,又看侍女們來來往往整理東西,便問:「雪姐姐這是要去哪里嗎?」。
「說來真不巧,今天我要去紓淨寺還願呢,這樣好不好,你也去,權當走走。你姐夫也去的,不怕什麼。怎麼樣?」
虞琯公主興趣盎然,雀躍著一定跟去。于是等到中午,蘇漸東回來,一起用了膳,遂出發往西郊紓淨寺而去。
文禾郡主等到紓淨寺時,寺中已非常清淨,沒有香客。住持迎在大門口,對著蘇漸東念了一聲佛。
蘇漸東笑道:「大師父,何必勞煩肅清了這里,早說了依尋常來就行。」住持緩聲道:「不是特特做樣子的,也並非出家人的禮。只是郡主有身子的人,怕沖撞,寧可小心著,大人說呢?」
蘇漸東頷首,說:「大師父有心了。」
女眷便隨著住持朝內走。虞琯公主是久居寺廟的人,對此自然不陌生,也能行出一套禮來,住持大師看在眼里,多少也揣摩出她的身份了,更加不敢懈怠。文禾郡主卻說:「大師,這位是我外城的表妹,你看得準,也給她看看罷。」
住持大師連連念佛說謬贊。
虞琯公主好奇地問:「看什麼?」
「這位師父看人相很準的,最負勝名。」
虞琯公主掩嘴一笑,當做笑話。
「大師,請為小女子看一看如何?」
「都是玩笑,女施主不要當真。」
文禾郡主說:「大師,你就當玩笑給我妹妹看看何妨?」住持大師才走近虞琯公主,細細打量起來,又默默念了通佛,道:「女施主的面相,是金屬之相,難以看準。」
文禾郡主不信似地問:「什麼叫金屬之相?怎麼會看不準?」
主持大師沉吟,恭敬道:「女施主心思剛強,內里有大決斷,旁人是左右不了的,所以老衲說也枉然。」
文禾郡主看向虞琯笑道:「這麼說,妹妹是人定勝天啊,敢不是天女來的?」說著大伙兒笑。
禮佛畢一行人出來前廳找蘇漸東。不想蘇漸東身前有客人,是陳旭。
陳旭見到虞琯公主立即起身欲行禮,讓蘇漸東使眼色給壓回去了。
陳旭遇到虞琯公主顯出非常的興奮,虞琯恰相反,她不喜歡這位公子,覺得他輕浮無知,尤其是他臉上的笑容,給人一種突兀的壓迫感。
現如今,貴廷里的人都知道,陳旭愛慕大衡朝小公主,已經明里暗里表達過這樣的意思,好像他說的就是大局,而另一位公子——周毓聰也坦言娶妻當娶虞琯殿下——這是很失禮的話。周毓聰是貴廷子弟中第一才子,前些年他四處拜師游學,故性格落拓,以詩酒為名,是位光彩奪目的公子。相比起來,虞琯公主更願意和周毓聰呆一塊,因為她至少能與他說上話。
陳旭在那寒暄一番,邀請他們去他家別苑坐坐。
炎炎夏日,西郊是陽京城最涼快的地方,所以那些在京城度暑的人,都會跑這邊別苑來消暑。陳旭一人在此,名為消署,實則是遭戰將軍禁足。
虞琯公主哪里有興趣,回應說時辰不早了,便再不開口。蘇漸東謝了美意,兩下道別,各自回家。
回程中文禾郡主大膽探問:「殿下,回來這些日子,覺得城里的世子公子都怎麼樣?」
虞琯臉一紅,說:「雪姐姐問得好奇怪,我怎麼知道呢,也沒見過誰。」
周雪綺不依不饒道:「就說見過的啊。」
虞琯公主笑了,「還是貴王府上三公子佳。」
文禾郡主呵呵笑,盯著虞琯,「殿下如此說,難道我替毓聰一喜並一悲。」
虞琯不解,問:「雪姐姐的話是什麼意思?」
「喜呢,是因為殿下眾人之中看重毓聰,實屬難得,悲呢,是毓聰一片真心自此付水東流了。」
虞琯默然無語,文禾郡主繼續道:「我知道,你夸贊姜北王,因為你心中無意與他,你夸贊毓聰,也是這個理——我只是非常好奇,你心里那個人是誰——殿下,這個我看得出來,你瞞不了我的。」虞琯很是驚訝,看她篤定的樣子,她不知如何應付。許久,她才抬起清明的雙眼,道:「雪姐姐,不是我刻意要隱瞞,只是有些事情不是非得說出來,虞琯覺得怎樣對便怎樣行事。我將它當做我的秘密,就想守著它。」
文禾郡主頷首,掀簾看了看外頭騎馬的蘇漸東,說:「殿下,人最重要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這樣或許還有條路可以走,是不是?我相信殿下比我明白,一定心想事成。」
「嗯。」
馬車進了城,駛上陽京大街,虞琯公主朝外面看去,說:「從這兒拐過去就是墨哥哥府邸,是麼?」「是的,殿下。」
「我想去看看,可以麼,七年沒去了,不曉得怎樣變化。」
馬車便在府前停下,守門的幾個奴才立即跑下來行大禮。
「不用通報你們大人,我自己進去就行。」虞琯公主如是吩咐,回頭看向文禾郡主,「姐姐,你們有事先回吧,我自個兒能走。」
文禾郡主點頭,蘇漸東張口要說話讓妻子拉住。她詭異地使了個眼色,蘇漸東疑惑地閉上嘴巴,想了想說︰「那臣先告退了。」又吩咐伺候的人小心跟著公主。
夫婦倆見虞琯公主走入大門後,才反身離開。蘇漸東棄了馬也竄進馬車,問文禾郡主︰「剛剛為什麼不讓我說話?」
「你也想跟著進去是不是?」文禾郡主了然于心道。蘇漸東頷首,「來了,不順道拜訪麼。」
文禾郡主用食指輕輕一點他的額角,「傻瓜,你以為殿下真為逛安常府啊?」
蘇漸東現出一臉的迷惘,「你這話說的奇怪,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對了,我也才明白呢。我們大衡的公主啊,也愛那個貌美如花的安常大人呢!」
「什麼?!」蘇漸東失聲叫了出來,滿眼滿臉的不相信,瞪著妻子,「絕不可能!」「怎麼不可能,難道你真信殿下傾心于你呀?」
蘇漸東被說得一陣臉紅,辯駁道︰「無緣無故扯上這個干什麼?殿下和安常大人,八竿子打不著干系。」
「我說你在這方面就是死腦筋。殿下怎麼稱呼安常大人的?一口一個哥哥,頗有歷史呢。當今皇帝為太子時,安常大人還是太子右侍,與殿下不是朝夕相處也差不多了,難保殿下心中不結下這份情愫。」
蘇漸東一聲驚嘆,仍然不能相信,「這也是一種懷舊的情分,哪里就想到那上頭去了。大人與東括公主已有婚約,殿下不至于如此失禮。」
文禾郡主冷笑道︰「你的安常大人,已非昨日那個安常大人了,他要是心血來潮,將兩國公主玩弄鼓掌間,輕而易舉。」
蘇漸東驀地沉下臉,斥責道︰「琪琪,這類話,別人口中說說也就罷了,你怎麼能說,還怕他不立死呢!」
文禾郡主回道︰「我是跟你才說的,你也清醒清醒,有些事你比我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當年拔去三皇子之勢,靠的就是他的計策,何其精準狠毒,那時候他比你還小一歲呢。遠的不說就說眼前,三省政司一案,都以為他做失誤了,牌打得漂亮呢。若將陳旭與景珽世子都定罪,依戰將軍之勢,皇上最多訓斥幾句完事了。全推給景瑢的話,戰將軍為保陳旭是不會輕易出手的,一下子瓦解了陳景兩家關系,誰得利,自然是皇上和他。你以為憑陳旭那點膽子和智慧,會在庭審上翻供會勾結方鈞山,將所有罪名嫁禍給景珽,這其中安常大人恐怕用了不少力罷。連戰將軍自己還蒙在鼓里呢,才會對景珽的事袖手旁觀。你看看,棋走得多深,他要一步步逼絕戰將軍呢。」
蘇漸東一時無話,這些,他也思忖過。在其位謀其政無可厚非,可是他的手段,還是讓他難以苟同。
當是時,蘇漸東還未看清局勢,過後不久即明白。朝中原本的兩股勢力逐漸分裂成三股,安常大人這邊的力量,無聲無息地籠在了朝堂之上。瑞親王府擺出一副不問世事的瀟灑姿態,才不致兩頭為難。然而周雪綺的話很對——「身不由己」,元統帝極力拉攏瑞親王,連他也不由自主地攪進這團混亂中,感受到各面的力量逼迫而來。這些都是後話。
蘇漸東不認為安常大人是為蘇信春而走這一步的,這個人雖然性情難測,但絕不是心胸狹窄、陰狠狡猾之徒,可是,他到底想做什麼呢?昨夜的態度,也很使人覺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