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北王來大衡數日,覺得我們這兒怎麼樣?」
「你們這兒地域寬廣,高山深水的,人也都是這般深淺難測。」
虞琯公主听到這句話,驚訝地看向他,姜北王年輕英俊的臉上是明亮如星的笑容,沒有因剛才那句意有所指的話現出一絲陰沉。
「姜北王這話大有深意。」虞琯公主神色如常道。
「比如我看你,幾十眼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在我們姜北,女子喜歡一個男人,會直說,不喜歡一個男人,就更直接了。」
虞琯公主微微紅了臉,垂下頭顱,「那麼兩地是差很大了。」
「殿下,雖說貴國乃禮儀大邦,極尊禮教,但人之性人之情難道就不重要麼,還是應該將其展露出來,以釋真心。」
虞琯公主再一次驚訝地望住姜北王,這番見解頗為新鮮,使她心內興奮,「若每個人只尊自己的心,任意妄為,不是和森林中的野獸沒有區別了嗎?」。
「此言差矣,野獸有真心無人性人情,人卻有更高的力量,追求應有的幸福。」
虞琯公主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了,姜北王,我不喜歡你,不想嫁做你的妻子。」
姜北王仰頭哈哈大笑,「殿下果然是真情真意的人,雖然你心里有人,我也要一試,我太喜歡你了。」
「誰說我心里有人?」虞琯即可反駁,有些不悅。
姜北王笑睨她道︰「我才來就听說了。」
「堂堂一國之主也信這個嗎?」。
「也信也不信,可是我看見你,我就看出來,殿下心有所屬。」
虞琯不想和他說下去,覺得他幾乎窺透自己的心思,借口時辰差不多該用膳,拔腳疾步往回走。
湖場上侍人正在設宴,而大君閣里元統帝與安常大人對弈,君臣口中談論的是送羅旖公主回東括的事情。
「你就送到金昌關罷,朝里事情太多,一時少你還難應付。」
安常大人故作正色道︰「陛下,文正大人一人敵萬夫嘛。」
元統帝忍俊不禁,將手中的棋子投到對面人懷里,笑責道︰「別耍嘴皮子,我讓他做太子少傅,你心里就不舒服了?」
「臣不敢,臣是真心之言。」
「听著是好大的不滿意,罷罷罷,若德信妃這一胎為皇子,拜你膝下做學生,朕也心安。」
「做老師實在不是臣的專項,陛下問一問衙里那幾個卿尚大人,哪一個認可臣是為人師表的,臣二話不說為文正大人提一次鞋。」
元統帝哈哈大笑,用手指著他搖頭,「外頭都傳你目中無人,言語如針,名不虛傳啊,在朕面前尚且如此,在朕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大人被你毀損多少去了?」
「陛下這麼講,臣已經死一萬次了。」
正說間侍人來請膳,元統帝吩咐讓人請姜北王和公主來,然後洗漱入席。
安常大人因身份推月兌不入席,元統帝說︰「沒見你平日里客氣,別磨嘰了,趕緊坐下吧,你也是東括駙馬了,對,請羅旖公主來一同用膳,熱鬧些。」回頭吩咐,「請羅旖公主過來,皇後不在跟前就不必說了。嗯,也接德信妃來這兒吧——你們不必避諱,都是一家子人。」
虞琯公主一直垂著腦袋,心中存了大事一般,姜北王逗她講話,她反而更拘謹。
不一時羅旖公主與德信妃先後到來,一陣忙亂地請安入席。在座的除了元統帝和安常大人,皆是第一次見這位頗受榮寵的娘娘。其實,安常大人也算第一次見「這位娘娘」。
她身懷三個月身孕,肚子在羅裙之下未顯出來,容貌端麗如雪梅,眉目若畫,笑顰生春,一望而心動。
「才聞知你們的美事,本王在此以酒賀二位了。」姜北王向對面的安常大人和羅旖公主二人舉盞。安常大人起身,羅旖公主也跟著起身,三人同飲了一杯。
「兩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姜北王贊許道,羅旖公主在那含笑望著虞琯公主,說︰「你們兩個也是天作之合。」
虞琯公主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正對面的羅旖公主,還沒說話身邊的姜北王爽朗笑道︰「是嘛,羅旖公主眼色兒準嗎?」。
羅旖公主點點頭,「很配,是吧,皇上?這位姜北王如此出眾,是天下難找配得上虞琯妹妹的人。」
元統帝煞有介事地打量妹妹與姜北王,笑道︰「經羅旖公主一說,好像是那麼回事。」
「羅旖姐姐從來這兒就對姜北王贊不絕口,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呢?」
羅旖公主听著臉色就生變。
又來了。元統帝使眼色給姜北王和安常大人,開口說︰「你們看那棵樹上,兩只雀兒在打架呢,不知是爭食還是什麼。」說罷朝德信妃笑起來。
德信妃溫婉地說︰「陛下看差了,不是雀兒,是兩只孔雀,美麗而高貴的東西本性上自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姿態,看著是打架,其實非然。」
羅旖公主低聲問安常大人︰「她在說什麼?」
安常大人說︰「在夸公主。」說著眉眼松懶,抬眼忽然撞上德信妃的目光,隨即身子往後倚在椅背上,目光下移至席上的珍饈間。
「娘娘這話說的頗有意思。」姜北王道。
德信妃報以一笑。
「殿下,我因近日身子不適,未去探望,于心不安呢。」她面向虞琯公主,眼中帶著歉意與關愛。
虞琯公主忍不住盯著她瞧,說︰「虞琯未向娘娘請安去,還望娘娘諒解。」
元統帝似乎很滿意現下的場景,眉目舒緩地說︰「再過幾日就是你的誕辰,想要怎麼過?」
虞琯公主故作思索,而後綻開笑容︰「不必鋪張,安安靜靜著就是了。」
「本王趕得很巧。殿下,想要什麼,盡管和我說。」姜北王雙眼明亮,笑容迷人,似有深意地望住她。
虞琯公主並不是非常高興。
元統帝私下對德信妃吐出憂慮說︰「敬音這丫頭回來就沒見她開心過,不知道是何原因,問她又怕傷了她的心,可是長此以往,不是好事,朕這個做哥哥的,也沒顏面在她面前稱兄長了。」
德信妃想了想道︰「可能久未回來,不習慣罷,再者少女心事,向來難解。皇上不必太過憂慮,妾身明日去探問探問?」
「這樣很好,你去問問。她也是大姑娘了,有些話朕不好說,你與她多談談。」
德信妃明白元統帝這句話暗示她虞琯公主與蘇漸東傳聞。她心中也有疑慮,不知情況是否屬實。依形勢看,元統帝是不會允許這樣糊涂的事情發生,無論怎樣,對蘇漸東那方都是不利的。
羅旖公主在虞琯公主華誕前夕啟程回東括,可見其性子的劣根所在了。然而羅旖公主並非他人眼中那樣無理取鬧,她自是有自己的直覺在。她見虞琯公主第一面,就覺得看著不順眼,認為此人心思詭詐。
元統帝點了一支衛軍護駕,安常大人自然要隨行一段路程,以作送行。
離別那一日,羅旖公主要他拿出他們的定情之物白玉短笛。安常大人神色一恍,沒能立即拿出來。他自知在此上疏忽,沒有隨時隨地帶在身邊,事實上那東西,他接過來就丟在了匣子里,根本不多看一眼。
他思索著該如何對付過去,奇善在前面躬來,「大人,玉笛已用月湖水浸過,更加通透。」他遞上一個墨綠錦囊,安常大人看了他一眼接過來,取出里頭的短笛遞給羅旖公主,笑道︰「現在要它做什麼?」
羅旖公主握著它,細細打量,溫柔地說︰「它是你我長相守的見證,我要謝謝它呢。你會吹麼?」
「略知皮毛。」
「吹支曲子吧,當給我送別,下一次見面,可是兩年後了。我舍不得。」
安常大人便對著幾百送行的人吹一曲《玉相》,其意在說︰我遠方美麗的愛人,在這圓月清明之夜,你是否在思念我,像我一樣,夢一場千里共嫦娟的旖旎。
羅旖公主滿臉是淚,長久擁著安常大人,然後依依不舍地上了車輦,向北行去。
安常大人倚馬目送,關外的風吹起他的外袍,讓他的身形在荒涼的邊境更顯孤清。奇善將馬側囊袋里的披風拿出來給安常大人披上,安常大人說︰「你怎麼想得到帶了玉笛來?」
「我也是無意的。放置信函時看見了,便以防萬一,帶了出來,未及時交給大人,請降罪。」
安常大人一笑︰「我听出來了,這是討賞呢。」
奇善不禁抿了抿嘴唇,說︰「時辰不早了。」
安常大人自金昌關回陽京城已落夜,才踏進城門,即被宮里來的人攔在那兒,言皇上急召入宮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