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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信春什麼時候和元統帝通情,安常大人絲毫不知。他籌措著要迎娶蘇信春,成家立室,計劃著小兒未來健康長路,蘇信春卻跪在他腳前,說她另有所愛。

安常大人哪里想得到蘇信春會干出這樣的事。她自小呆在他身邊,百依百順,現在為他生下孩子,正要做他夫人,卻背叛了這一切。

他整個身體發抖,幾乎口齒不清地問出一句話︰「你愛上誰了?」

蘇信春哭泣著,匍匐在安常大人腳前,「大人,信春萬死,您若恨我,您就殺了我吧,我沒臉見您。」

「我的確該殺你,此前,你得告訴我,他是誰。」

「大人您殺了我吧。」

安常大人盯視她,嚴酷地抿著嘴,他大概想看透這個女人,想弄清楚這猝不及防而荒誕的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一時茫然,心中再難忖度出半點念頭,他以為自己可以應付天下任何的困難,其實容易就被擊垮了。對蘇信春來說,安常大人長久的沉默無異于一種酷刑,她明白這個時候的他,也正在對自己實行酷刑。

蘇信春幾乎覺得安常大人從此不再開口和她說話了。

「你了解我嗎,你了解的。」後來,安常大人走到房間另一頭坐下來,望著哭泣的蘇信春,無聲無息地捏緊拳頭。如果蘇信春抬眼,會看到安常大人的雙眼盡是仇恨和陰霾的東西,它們可以殺死蘇信春。

安常大人沒弄明白蘇信春,他叫人把她關起來,蘇信春被帶下去的時候,听到安常大人陰鷙暗啞的聲音︰下賤。

這比蘇信春想象的要容易些。

她被他鎖進了小閣樓里,那里滿是煙塵,髒亂冷僻,沒有日光。

蘇信春不曉得自己在黑暗里呆了多久,沒有陽光,她無從得知晝夜。她冷極了,可是她沒有想出去的念頭,這樣囚禁終身,也是願意的。

蘇信春閉眼就夢到安常大人,夢到小公子,醒來滿臉的淚。她沉沉浮浮游離在夢與現實幾次後,閣樓門外有動靜,不是送餐的人,是安常大人,她知道的,雖然沒有聲響,她卻辨認得出來,那是安常大人沒錯。她貼在門邊,細細听取那頭的聲音。

安常大人關不了她幾天,他不會像他說的那樣殺她,很快會有人來告訴他,蘇信春是元統帝的人。那個時候,她將徹底與這個人決裂。

現在,他還在恨她,還在嫌惡她,為她傷心,站在那扇門前思忖她,不久後,這一切都要斷掉,他是他,她是她。

安常大人在外頭台階上坐了兩個時辰,從日落到夜里,一身常服,臉色蒼白,滿面苦楚。

最後,他用手指扣響那道門。

「你在我身邊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麼?」

蘇信春在里頭沉默半晌,回道︰「天下人,有情人皆要相依相伴的,信春也無異處。」

安常大人咬著牙齒,聲音都空了,「你為什麼要生彌宣?」

「大人,信春愛過您,這是真的,這是信春願意為您做的事。」

安常大人站起來,走了。

蘇信春絕望地想,你為什麼不殺了我呢。

囚禁蘇信春三日,便有人暗地來訪,這個人是內務大太監,說要接府上司茶姑娘蘇信春進宮。

「大人好福氣,貴府上蘇姑娘榮蒙聖寵。這位貴人美麗聰慧,妙哇。」

安常大人這才明白,羞恥與憤怒如一罐滾燙的油從頭頂澆下來。現下他最可能做的是用一把劍殺了那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內務總管坐在廳子里喝茶吃糕點,安常大人起身朝內院來,神思昏沉,途經小公子臥房,看見小兒在女乃娘懷里依依呀呀地叫著,眼楮望向這邊即掙著腿要過來,揚手要他抱。女乃娘欲起身,安常大人擺手,離開那里。

他走到關禁蘇信春的地方,打開門,進去,讓人從外面把門鎖了。這個小閣樓又小又黑,蘇信春坐在燈邊,看見安常大人像冰山似的站在眼前,便立即爬了起來,望著他。她看不清他的臉,于是揉了揉眼楮,燈光太暗。

蘇信春想,他知道了。

「你真的愛他?」安常大人石頭一樣問道。

蘇信春微微側過身去,「是。」

他稍稍抬高了聲音,口氣卻被狂風刮過那樣破碎、空洞,「你撒謊我是看得出來的。」

蘇信春突然爆發了,哭喪著臉,好像把這幾天來黑暗中所有陰沉的東西都從自己身體里掏出來,傾倒在安常大人身上,哭喊出來︰「夠了夠了!你愛殺愛關隨你就是,我既背叛你,自然有愧,任你處置,別再用這種問題折磨我了!」

安常大人朝發瘋的蘇信春扇了一巴掌,她立即被甩到了地上,尖叫道︰「我十二歲被賣做奴才,你知曉我心里想什麼嗎,你曉得我的痛苦嗎?我不甘心,大人,這個你該懂吧,我不做奴才。你不也是這樣過來的,不懂信春的心?」她突然跪到安常大人腳下,抱住他的腳,「大人,你若念我伺候你一場,放我去吧,讓我進宮,此生我會報答你的恩德的!」

安常大人全身發抖,氣得站也站不穩,最後跌坐在地上,蘇信春看清了他的模樣,那簡直是一張鬼一樣的容顏。

「你妄想,在我這兒打如意算盤你還女敕些,你怎樣死是我一句話的事情,我不怕,到時候,他也得死,我們一起死!」

蘇信春讓安常大人魔鬼一樣的眼神嚇住了,那兒有一團火從心底燒上來。蘇信春相信他說得出做得到,心就如浸在了千年寒冰里,所有冰錐都穿透那兒。

她看見自己死掉。

之後,她的心反而平靜下來,覺得一切都不可怕了。

她說︰「要走這條路,我本來就是賭著自己的性命,您大可不必如此,您有意外,小公子要怎麼樣呢?」

他怒視蘇信春,「你何來臉面提他?」

蘇信春幽幽一笑,「大人,您看清楚沒,我有本事讓您為我神魂顛倒,我哪里不能入主**呢?您知道吧,那位可許過我後位……」

安常大人恨極推了她一把,「賤人。」

蘇信春將終生記住這兩個字,這句融合安常大人陰沉的嗓音的話,此後幾十年里,她的心底經常浮現這個聲音,和所有密密麻麻的回憶一起沉沉浮浮。她知道安常大人罵出那一句,是出于真心的,她听得見憤怒背後翻涌的腐爛似的傷心。

十月二十八,蘇信春被接進宮去,御前受寵,極盡尊榮,第三日封為夫人。她是以當朝三品知庶大人千金身份承寵,這是元統帝授意的,對安常大人來說頗有為他人作嫁衣裳的意思。

對這件事,知情與不知情的人,都為安常大人贊嘆,想不到這人手腕如此。蘇漸東等見安常大人不動聲色,深感訝異,弄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麼。

安常大人才高睿智,抱負宏遠,心內所想心內所思,不會是區區的蘇信春以及風花雪月的愛情,他位高權重,自然展盡所有為帝王築建萬里江山,成就大衡的歷史。幾乎任何人這樣忖度安常大人,包括蘇信春。

其實這個天下第一人,怕是要徹底被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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