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滿意的看到元春嚇得抖如篩糠,款步走到太後身邊,輕聲道︰「母後,保重鳳體要緊,不值得為個奴才動怒,兒臣以為,如今大節下的,打死她也不吉利,不如將她貶為宮女,罰她在安壽宮外跪上一天,然後兒臣將她領回宮去,好生管教著。」看了一眼皇上,皇後附到太後耳旁,耳語道︰「姑媽,別為了個奴才傷了母子的情份。」
皇後原也不笨,剛才只是一時妒恨,如今回過味兒來,心里又有了新的主意,皇上不是喜歡元春麼,那她就將元春貶為宮女,再拘在自己宮里,你水靖想要美人,容易,來坤寧宮就是了。只要皇上進了坤寧宮,還怕沒法子將他弄上床麼,說什麼也要有了身孕,才能真正在後宮站穩腳跟。
太後只是一時氣急,皇帝不是她親生的,和她也不親近,原想著得個孫子放在身邊養了,一則親近,二則可備不時之需,那知皇帝這些年都有一個孩子能平安生下來,讓她如何不心焦。又听說皇上刻意不要,自然是火氣更大。可听了皇後的話,她又覺得有幾分道理,便就坡下驢道︰「既是皇後為這賤婢求情,哀家便饒你不死,領了罰便去皇後宮中學規矩吧。皇帝,皇後一心為你,你當感念皇後的一片心意,好好對她,早日給哀家生個皇孫才是。」
水靖擺出一副風流皇帝的表情,輕佻的拉起皇後的手道︰「皇後如此體貼朕,朕怎能不好好對皇後呢,母後放心,您的皇孫當然得由皇後來生才是。」
太後點點頭道︰「皇帝記住這話才是。罷了,折騰一早上,哀家也累了,你們都回去吧。」
元春跪在地上,心中百味雜陳。這宮里真是見不得人的去處,好端端的怎麼就變成這樣了?皇上剛才不是說喜歡自己的,怎麼卻不救我?哦……是了,皇上必是顧忌太後皇後,他心里定是有我的。
雖然身體還疼痛難當,可水靖一句「兒皇很愛元答應的風情」便讓元春將昨夜的種種折磨全都拋諸腦後,也許皇上就愛這個調調,她那看上去極端莊的娘私下曾對她說過,有種男人就是喜歡折磨女人,他越折磨的利害,就說明他越喜歡你,莫非皇上就是這種人。雖然很痛苦,可只要得了寵,以後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等真的討了皇上歡心,許能得了恩準做上胎,以後便……
元春的心思來回翻轉,忽喜忽憂。一時想得痴了,臉上竟然浮起了笑容,兩個老嬤嬤站在她面前,她卻視若不見,嬤嬤們對視一眼,齊齊動手將她拖了出去,按倒在安壽宮外的鵝卵石小路上,罰起跪來。元春只想著皇上是喜歡她的,竟也憑著一口氣撐著,堅持了下去。
北靜王府里,太妃一大清早便張羅著給大兒媳婦炖補品請大夫找接生婆女乃媽子,一時忙得不亦樂乎。黛玉素來喜靜,又覺得自己會分了太妃的心反而添亂,便悄悄對水沐道︰「沐哥哥,玉兒想回家了。」
水沐對于黛玉那里還有不依的,牽著她的手走到太妃房中,對太妃道︰「母妃,府里亂烘烘的,很不適合玉兒休養,兒子這就送玉兒回去了。」
太妃那里能肯依,拉著黛玉道︰「好玉兒,他們亂他們的,你只安安心心的住著就是,娘不會讓那些人吵著你。」
黛玉柔柔笑道︰「娘,大嫂子有小女圭女圭了,您得用心照顧她,玉兒在這里難免讓您分心,不如讓玉兒家去,等大嫂子的小女圭女圭出生了,玉兒再來煩娘。」
太妃見水沐陰沉著臉站在一旁,知道若是自己不放人,這個倔頭兒子一準不高興,便道︰「也罷,娘這會子真還顧不過來,玉兒就先家去,可是不能等你大嫂子生了孩子才過來,必是要隔幾日就來一趟的,也免得讓娘惦記你。」
黛玉含笑應了,太妃又張羅了一車的補品衣物賞玩器具等等,方讓水沐送黛玉回了林家。黛玉自去做著如海走前給她留下的功課。水沐卻被林風叫住,對他說了黛玉在宮門被人刁難之事。水沐點頭道︰「那個穿桃紅衣服的女子是太後親弟沈國公的女兒,她素性驕橫,只是玉兒與她從未見過面,如何她要還刁難玉兒?」
水沐雖然聰慧機智,可年紀畢竟在那里,于一些情事上並不了解,對于黛玉,那是一種先天的本能,心里就是想要好好照顧她,可水沐還不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林風是過來人,也曾年少痴狂過,他將收集來的資料略一整理,便得出了答案。
沈國公女兒沈湘,從小喜歡她的遠房表哥左昊,無奈左昊自六年前去了一趟姑蘇,便對她極為冷淡,豈知左昊越冷淡,沈湘便越是痴迷,早已放話出來,非忠順王世子左昊不嫁,並且再三的央求太後,求太後賜婚。
太後極疼這個佷女兒,可心里另有盤算,如今皇帝不喜皇後,她心里清楚的很,若是讓湘兒進了宮,生得一男半女,再尋皇後個錯處,扶了湘兒做皇後,這天下不就全掌在她的手中了麼。是以總以沈湘年紀小,過幾年再說來搪塞。實際上是想拖到三年後的選秀,將沈湘選到宮中來。
黛玉入京後,左昊跪到林家大門前,這些事情被密切關注左昊的沈湘知道了,她如何能忍受心上人去給一個小丫頭片子下跪,等親眼看到黛玉,又妒恨她那清貴的氣度,不凡的容顏,自然是要找黛玉的麻煩。
「昊哥,你怎麼又在喝酒。」沈湘見左昊醉燻燻的趴在桌上,房中橫七豎八丟了一地的酒瓶,不禁捏著鼻子跺著腳叫嬌聲叫道。
左昊眼皮也懶得抬一下,只繼續趴大桌上,沈湘也拉不動他,只好坐在一旁道︰「昊哥,那個林丫頭……」
左昊听得一個「林」字,猛得坐起身來,抓住沈湘的手腕緊張的問道︰「林姑娘怎麼了?」
沈湘氣得哭了起來,泣道︰「那個干癟丫頭有什麼好,她那里比得上我,昊哥你看都不看我一眼,偏對那個丫頭如此上心,早知道我就劃花的她的臉,看她來……」
「啪」的一聲脆響,沈湘捂著臉,瞪大眼楮盯著左昊,難以置信的說道︰「你打我……你為一個鄉下土丫頭打我!」
左昊雙眸如冰,盯著沈湘道︰「你算個什麼東西,連給林姑娘提鞋都不配,沈湘,我警告你,你再敢打林姑娘的主意,我要你的命。」
沈湘被左昊陰寒的話嚇住了,她顫抖著指著左昊道︰「你……你……」你了半天什麼都沒說出來,只是捂著臉號淘大哭。左昊听得心煩,怒喝道︰「要嚎滾出去嚎。」
沈湘捂著臉跑了出去,還未跑出院子,剛好與忠順王妃撞了個正著,她見沈湘大哭,忙問道︰「湘兒,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昊兒欺負你?」
沈湘搖搖頭,雖然左昊扇了她一記耳光,可她還是死心踏地的喜歡左昊,忙掩飾道︰「昊哥沒有欺負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撞著了,不妨事的,嬸嬸不用擔心。」
忠順王妃如何能不擔心,她生的兒子她了解,雖然兒子不曾說過,可她就是知道,兒子喜歡上了死對頭林如海的女兒林黛玉,喜歡的死心踏地。此時忠順王妃並不知道賈敏是被忠順王害死的,還在心里想著,等過幾年那林家小姐長大些,便去求親,若是結了親家,自然是化干戈為玉帛,到時還能為王爺起事添些助力,那豈不是兩全齊美。這個沈湘雖然也是好的,可兒子偏不喜歡她,不過她身的力量也不容小覷,不行到時給也娶進門來,做個平妃也行。沈湘一心撲在兒子身上,必是會願意的。
「湘兒,昊兒最近心情不好,難免暴燥些,你別和他一般見識,過陣子我打發他給你賠禮去。」忠順王妃筆著攬了沈湘,邊走邊說,不多時便將沈湘帶出左昊的院子,一通安撫之後,沈湘得了忠順王妃的承諾,含羞笑著離開了忠順王府。
賈府之中,這一日王氏忽然收到了一封來自金陵薛家的信。看罷信,王夫人一臉滿意的笑容,自言自語道︰「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原來這王夫人有一胞妹,嫁與金陵皇商薛家長子為妻,如今丈夫去了,膝下有一兒一女,兒子薛蟠生得只一般,因薛氏溺愛,所以從小橫行無忌,人稱呆霸王。女兒薛寶釵生得可不一般,不僅生得珠圓玉潤,且又聰明過人,素來是個有心計有見地的。薛家大爺死後,明面上是呆霸王薛蟠掌管家業,實際上帳冊全是由這薛姑娘打理的,薛家上下,誰不把這位薛姑娘奉若神明一般,便是那呆霸王,到了這薛姑娘面前,也老實得很。
薛家原也是巨富,那民謠里的「珠珠如土金如鐵」便說的是這薛家。只可惜自那薛家大爺死後,呆霸王薛蟠便日日走雞逗狗,流連青樓,不僅不好好做生意,還總是從鋪子里隨意拿錢,他是爺,哪個掌櫃的敢得罪他,只由著他支用。不到一年的工夫,薛家在金陵的鋪子便被薛蟠敗得差不多了。因想著京城里還有幾家鋪子,又能到戶部支些銀錢,況薛蟠听人說京城里處處都是溫柔鄉銷館,便吵鬧不休非要上京不可。
恰在此時薛王氏收到賈王氏的信,信里只說是讓她帶著女兒進京,好成就當年訂下的金玉良緣。可那薛寶釵卻另有想法,她還惦著三年一期的選秀,因平日里每每被家下人等奉承著,寶釵便覺得自己如那牡丹花王一般,是絕頂的天香國色,必是能引得帝王青眼有加,自此青雲直上的。因此順水推舟,答應了薛蟠的要求,變賣了金陵所剩無幾的鋪子產業,一家大小收拾齊整了便動身上京去。
一路之上,薛蟠總是惹事生非,行至順天府,因看上一個別人買下的丫頭,生把那個買主活活打死了。薛蟠霸道慣了,並不把這當成一回事,薛王氏也只求了姐姐,賈王氏便打發了府里的清客相公以賈政的名義給順天府尹寫了封信,許了他些好處,那府尹便胡亂判了些燒埋銀子與苦主,讓薛蟠輕輕巧巧的逃了殺頭的罪過。
薛寶釵經此一事,越發感到權勢的好處,想著自己是個絕色的,娘也常說姨媽家的大姐姐都沒有自己生得好,大姐姐都能選進宮去,那自己更是沒有問題了。于是那份青雲直上的心,更加熾烈了。只盼著早些到了京城,討好了姨媽,讓大姐姐在宮里幫襯著,好選進宮去,作那人上人。
可惜薛寶釵不過是個商家之女,于宮中的消息並不靈通,她那里知道,她那讓人羨慕的大姐姐原也只是個小答應,如今更是被貶為宮女,日日在皇後宮中苦苦煎熬著,還不知道何日才有出頭之日。她那個姨媽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想借她的力去圓那青雲直上的夢,談何容易。
薛家一行人走了大半個月,終于在二月初四這日到了京城。賈府里王氏自是喜氣洋洋,她張羅著又是灑掃庭院又是開大中門的,興得不行。賈母冷眼看著王氏忙得沒腳蟹似的,心里很有些不滿,不過是個皇商親戚罷了,也值得榮國府大開中門。只是看在宮里元春的面子上,不與她計較也就是了。
「二太太,薛家姨太太已到了寧榮街。」周瑞家的跑上前回稟,王氏喜氣洋洋的對賈母道︰「老太太,媳婦的妹子一家到了,咱們去迎一迎吧。」
賈母眼色一暗,這個媳婦如今越發沒理了,竟然讓自己這個寶塔尖上的老祖宗去親迎小小的皇商,真真是豈有此理。不想那王氏飛快的轉過頭,對周瑞家的說道︰「打發人去林府了沒有,只說是咱們府上來了親戚,請林姑娘來見見。」
賈母听了這話,再也壓不住火,指著王氏怒道︰「你如今也分不清大小貴賤了,我的玉兒身份貴重,是堂堂正二品御史家的千金小姐,你那妹子家不過是個小小皇商,偏要我的玉兒屈尊降貴來見她們,真真是不知尊卑。」
王氏被賈母指責的滿面羞紅,低頭吶吶道︰「媳婦知錯,求老太太原諒。」可心里卻恨得要死,越發堅定了要把大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信念。
賈母哼了一聲,緩言道︰「你去迎你妹子吧,只說我老了,歪在這里等姨太太進來就是了。」
王氏不敢再多說點頭應了,自出門去迎接薛王氏一行。出得門,她到底是打發了兩個婆子,命她們去林府接人,還要她們一定要把人接來。那兩個婆子也是沒個眉眼高低的,只應了一聲,便趾高氣揚的套了車,往林府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