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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章 出言不悔男兒志 身殘志強少年心

到得洛陽已是第五日後,值此寒冬,此地倒是難得一片晴明——

我心下感慨,轉了一圈,終究又回到一切因緣開始的地方。

而在這個我的江湖之行伊始之地,又將掀起一陣怎樣的狂瀾?

名劍堂……名劍堂……

奸商上岐宣做遍各行各業的買賣,卻仍有「三不賣」鐵則︰一不賣酒,二不賣色,三不賣刀劍兵刃。

前兩條多半沖著艷娘的面子,也是因為艷娘一手釀酒絕技人所共贊,無人能及。奸商名下所有餐館酒樓最上品的佳釀皆出自艷娘私人酒坊。至于開妓院,奸商表示這一行已有天下第一美人坐鎮,自己實不敢不自量力。而最後一條,便是因著這洛陽名劍堂。

名劍堂載譽百余年,據說名氏先祖是以一手天下無雙的冶鐵獨技問鼎江湖,為江湖各大派鑄造兵器。後逢天下大亂,諸國紛起,兵器更是成為急之所需。名劍堂眼見商機無限,遂逐漸月兌離中原武林,做起販賣兵刃器具的行當,終至躋身富商之列,一直延續至今。

不過這只是表面現象,如今雖說天下未定,戰事四起,周邊各國多有犯境,但好歹比之從前安定許多。朝廷兵部所制武器已足夠前線抗敵,是以這名家近些年又將生意做到武林各派頭上。

為了生財有道,名劍堂多年來一直秘密馴養一批殺手,專門接些殺人取命的買賣,任何人,只要有錢,哪怕要取了皇帝老子的人頭,他們亦是敢接的。

柳木頭幾年前便獲知此事,但江湖之高,廟堂之遠,即便想管,也不好輕易下手,便這麼一直耽擱下來。

上岐宣一來厭惡爭戰,二來自知沒有這方面的能力與之抗衡,遂從不起販刀賣劍的念頭,老老實實做他自己的本分買賣,倒也自得其樂,生生承了這天下第一富人的名頭。

我本以為自己此生不會與這樣的秘密組織打交道,救下華離也不曾想過來討什麼人情,但哪料我不犯人,人家竟不將我放在眼里。所以,該算的賬,本少爺在臨死之前一定要算的清清楚楚,絕不含糊。

李小念手腳麻利地尋了家客棧住下,自是奸商的產業。她這霸王之事做得多了,不僅熟練迅速,更是聲名鵲起,這家客棧掌櫃遠遠感受到李三小姐的強大氣場,便整裝率眾出門迎接,排場非凡。要命的是這姑女乃女乃向來享受這種待遇,嘴巴已經咧到耳根子下,直夸老板通人事曉事理。更要命的是我大哥最煩此道,眼見著掌櫃點頭哈腰恨不得趴在地上而李小念則一副理所當然欣然受之的嘴臉,竟不願同我們一道下車。

我對此表示深深理解,曾經的魏王爺現在謚號涪王的我們的爹爹,當初若非處處受人巴結挑撥,也不會生出謀反篡位之心,得了個流放之後郁郁而卒的結果。大哥同我自小見多這樣的人事,我倒是習慣了可以淡然處之,他卻不行。這種情緒,自爹爹死後,更是被發揮到淋灕盡致的地步,大哥從此不出門不見人,將自己關在府里最深一隅,植草種花。魏王府「懷園」便是大哥一人之天地,旁人進出不得,一直到他離家出走,到如今,都是府中禁地,娘親不許任何人出入。

我覺得其實那樣也好,大哥識路的本事幾乎一點沒有,平常進宮或是出門辦什麼事,要麼前後左右跟一群人,要麼就是我在哪個犄角旮旯尋得他正若無其事地賞花賞月,全然沒有一絲迷途的窘態,甚至雲淡風輕地看著我笑,說道︰「此地風景獨好,再賞片刻。」

這樣的人,卻最終選擇了融入滾滾紅塵,在一片未知的迷茫中尋求自己想要的。

我欽佩他的勇氣。

待我們都被老板兼一干伙計迎進正堂,大哥這才慢吞吞下車,顯然不願與我們為伍。李小念翻個白眼,冷冷嗤笑道︰「哼,別不服氣,有本事你自己找地方住去,可是回不了家不要怪我。」

我作勢踹她一腳,她嘻嘻笑著點菜去。

「唔,我覺得你們還是和睦相處為妙,否則娘親不定幫誰呢。」大哥不作答,直直走上樓梯,進房歇息。

是夜,我被當做一級殘廢留在客棧,守著阿文。李小念興奮莫名地換上一套夜行衣,而大哥卻表現得更像是去人家府上做客,一派光明正大。我揪心地目送這兩位態度截然分明的高人飄然遠去,覺得教他二人夜探名劍堂實在大大的不理智。

阿文一直到現在都未曾開口說話,吃飯也不香,全沒有初初虎頭虎腦渾身是勁的氣質,看著著實令人擔憂。

我一邊著急大哥他們的行動,一邊憂心阿文這孩子的狀況,還記掛著素素的安危,實在吃不消。這時方覺得作為一個健康人的重要。

「你也去吧,我會自己照顧自己。」正當我焦頭爛額地來回踱步,阿文終于發出連日來第一聲,還是如此解人意的一句話。

「你得以男子漢的名義保證我們回來時還能看見你,否則我不會離開這個門一步。」

「我保證,」阿文虛弱地沖我一笑,「就如同你也能保證自己可以活著回來一樣。」

「一言為定。」我笑著彈了下他的小腦瓜,信誓旦旦。

活著——回來麼?

久負盛名的名劍堂外觀看起來倒並不顯得如何如何名,不過一座深宅大院的形象。門口兩座石獅坐鎮,威武不凡。

燈火已熄,人聲不聞,可見大哥他們要麼是已成功潛進,要麼是尚未找到這里。我默默祈禱千萬不要是第二種猜想,否則他二人今後還如何立足,情何以堪?

我這是生平第一次懷著某種目的夜探人家,從前都是夜探人家再看看值不值得懷著目的再來一次,而且多半是奸商的家。心里難免有些惴惴,提不起李小念那種莫名飆升的興奮勁。

點足飛身進院,入目空曠,院中央穩穩矗立著一座三層廣樓,佔地十分龐大。想來那里便是名劍堂主堂,兵器作坊也自在其中。

繞過主樓,入得後院,便是主人休憩之所。有一間顯得十分奇特,房外掛兩盞紅紗燈籠,燭光搖曳。我心道這是什麼毛病?莫非此間主人正暖香溫玉在懷,掛兩只燈籠表示閑人勿進?

我為自己這種猜測感到一陣惡寒,但也想到那里睡著的必不是閑雜人等,極有可能就是名家之主——名軻。

顧不得里面究竟是一副如何活色生香的畫面了,我硬著頭皮敲開房門。

居然沒有鎖?

膽子會不會太大?

我輕輕推開這扇木中極品所制的門扉,暗忖道,實在闊氣,一般有錢人用來做棺材的紅楠木,這人竟給自己當門,要麼是錢太多,花不完,要麼是想得開,不忌諱。

房中擺設倒是非常簡單,空空蕩蕩,一床一桌一椅,且都是緊靠牆垣,中間空出大片場地。我瞧著這景象腦中飛快閃過一個想頭,卻僅僅只是飛過,一閃而逝,再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了。

「區區陋室,有何好看的?」

突然自身後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人聲,我甚至無法分辨男女。回身細視,對上一雙如深潭寒冰般的墨眸。

這種眼神——好冷……

來人是個非常年輕的男子,大概只十八九的形象,生得很好看,微微一笑,眼楮眯成一道彎彎月牙,徹底隱去那滿目的寒意,瞧著十分親切。

「你——便是名軻?」我疑惑地蹙了蹙眉,覺得不太相信,名滿江湖的名劍堂當家竟是個這麼小的孩子?

「唔,你怎麼知道?」他看起來挺高興,仿佛第一次見人家一眼便道出他的名字來似的。「很少有人能認出我,他們一般覺得,名軻會是更……看上去更厲害的角色……」居然激動地語無倫次了,實在是個有趣的孩子。

「不會啊,你看著就很有堂主氣質,很好認的。」我這是瞎扯,希望能教他更高興些,好搞好關系,套出素素的下落。

「真的?呵呵,第一次有人這樣說呢。」少年心性,被夸一聲竟紅了臉。「啊,我的眼楮不好,房里沒掌燈,你隨便坐。」

眼楮不好?

瞎子?

我心中一顫,驚疑地拿手在他眼前揮舞,果真沒有半點反應。

名動天下聲名顯赫的堂堂名劍堂堂主,居然是個——瞎子?

「你果真看不見?一點都看不見?」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盲人,盡管我當初也差點因病發而瞎掉,難免心生好奇。

唔,還是個生得非常非常受看並且溫和的人呢。

「幼年害過一場眼疾,便再不能視物了。」他安然淺笑,絲毫不以為然。

「沒有找大夫看?啊對了,我認識一位非常高明的神醫,回頭教她給你瞧瞧。」我完全忘了來此的初衷,竟念著給他介紹大夫看病,事後想想,不免三分汗顏。

「池神醫之女確也是一代名醫,軻若得蒙上上岐夫人診斷,即便無法治愈,亦不虛此生了。」這人雖小,講話卻十分得人心,我听著心里無比受用。

「看來名堂主是知道我的來意了?倒是省了本少爺多作解釋。唉,素素與你們毫無瓜葛,還是不要為難一介女流罷。」

他聞言輕聲一笑,聲若清泉。「名軻斗膽,怕是不能遵了未央少爺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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