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想︰我所想能想到的，他都想到了，我比起他來，根本就是天差地遠，我也別去為他傷腦筋了。轉念一想，又道︰「你不是說陛下讓托弗斯的父親當攝政王嗎？怎麼又要赫思哲將軍去處理大政？」
波利科道︰「托弗斯的父親處理政事，而其余的尤其是關于軍隊的事由赫思哲將軍處理，我想，這是陛下特意做的分權舉措。避免權力過度集中到一個人手中，難以控制。尼克薩先生和赫思哲將軍都是蒂山的老臣，都以謹厚著稱，這兩人搭檔，應該比較合適。」
我問道︰「你說老宰相會乖乖地听話，讓出相位嗎？他在蒂山當了近二十年的宰相，不用說有自己的一套班底，最近又立了大功，就算陛下讓人帶了幾萬兵馬去，也未必能夠動搖他的地位。」
波利科道︰「陛下畢竟是名正言順的蒂山之王，這些年來，陛下治理有方，蒂山日漸富強，蒂山人對陛下敬愛有加，陛下在蒂山的威望不是老宰相可以比擬的。陛下還每年都會派一些老兵回蒂山，同時再招一些新兵來，我想，這其中原因之一就是讓這些士兵回去宣揚他的名聲，增加他在百姓中的威望。」
我說︰「即使百姓們都向著他，可是老宰相如果用將士們的家屬來威脅這位將軍帶去的士卒，那可怎麼辦？」
波利科笑道︰「哪有這麼容易，難道你以為蒂山鐵板一塊，都听老宰相的？他憑什麼？不就是一個宰相一個攝政大臣？又不是蒂山的國王，士兵們會傻得不計後果，跟著他叛亂？再說那些士卒的家屬們全國各地都有，老宰相哪有本事在短時間內將所有士兵的家屬都集中抓到一起，那麼大的動靜，不出亂子才怪。老宰相要是拒絕離職，就等于是公然叛亂，這在蒂山是不可能得到百姓和軍隊支持的，就算老宰相真有自己的一些心月復，陛下派去的幾萬士兵也足夠應付得了。」
我說︰「那麼朝中最近又怎麼一回事？」
波利科道︰「什麼事，朝中眾臣各打各的主意。默當沒死之前，形勢不明朗，大家還勉強可以全力以赴地去對付他，可是默當一死，情況就發生了變化。這次宮里發生的事正是一個導火索。您是陛下的王後，雖然沒有正式的冊禮，但有詔書啊，從法律上來說，您就是堂堂正正的蒂山王後，也是堂堂正正的迪倫國母，一切後宮事務由您處理，名正言順，陛下只是說過讓玉伊暫攝後宮事，也只是說您因病立後大典後延，本來都不算什麼大事，其實齊力克也太著急了，他何必急著上書，把事情挑明，搞得人人沒回旋余地？我不明白他是真心想幫助您還是在幫倒忙？」語氣中隱隱有些怨氣。
我不由得心中一動，心想︰「那天托弗斯勸過齊力克的，齊力克為何不听？波利科身為內務總管和我的近衛長，在宮里看我很正常，托弗斯名義上是我的兄長，他來看我也說得過去，可是齊力克憑什麼來看我？他一個外臣，出入後宮，難怪別人看不順眼。」我問波利科︰「對了，齊力克這次回來，雅葛斯讓他擔任什麼職務？」
波利科道︰「他閑居了一陣。前天，陛下才讓他擔任前軍副帥。」
我心里又是一動，隱隱覺得齊力克和雅葛斯的關系有些微妙，雅葛斯似乎一只都猜忌他，防範他似的，他是不是覺查到了什麼，這次他拼命出頭，是不是想做給其他的蒂山人看？讓其他的蒂山人站在他一邊？雅葛斯手下的人拉幫結派，上次在雅葛斯生病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波利科在這問題上也不怎麼干淨，想從他身上問出什麼來多半是不行的了，在這個時候，我是應該幫幫雅葛斯呢還是應該置身事外？哼，管他呢，你不是無所不能，玩弄天下英雄易如反掌嗎？關我什麼事？還是多花點兒心思，教養我的獨生女兒吧。
送走了波利科，一時想要幫助幫助雅葛斯，一時又想置身事外，糾結了半天，直到冬兒睡醒了叫媽媽的時候，才放下思緒，急急忙忙去照料了冬兒再說。晚上摟著冬兒，在床上展轉反側了半宿，窗外一直在下雪，偶爾有雪壓斷樹枝的聲音傳來，快要過新年了，一年又一年，我的青春，我的情愫，是不是一同被時光消磨殆盡了……北京現在怎麼樣了，媽媽爸爸又怎麼樣了？爺爺女乃女乃，姥姥姥爺，還有舅舅舅媽表弟呢，我的親人，你們在哪里，輕輕吻了吻懷中熟睡女兒的額頭，不由得潸然淚下……我很寂寞，很孤獨，冬兒是我唯一的安慰，如果沒有她，我怕是早就不顧一切地離開這個看起來富麗堂皇，其實卻是那麼冷冽，那麼空曠的宮廷了，我真的很後悔，當年為什麼那麼倔強，為什麼要放棄我真正的幸福？雅葛斯的父親說過的，雅葛斯的兄弟渥里斯也說過，那個預言家也說過，雅葛斯不能夠給我幸福，我跟了雅葛斯，遲早後悔，可我偏偏就象飛蛾撲火一般，不顧一切地要跟了他去，結果呢，只恩愛了幾年，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和雅葛斯真正彼此恩愛忠誠的時光不過三年而已，三年，三年的幸福換到的是終生的悔恨，我在乎的是天長地久，可不是什麼曾經擁有，沒有天長地久，是不是曾經擁有不擁有我也不放在心上。我自己落到這樣的下場倒也罷了，不過是自作自受，有眼無珠，可我還連累了兩個無辜的孩子，我好傻好傻……
冬兒滿周歲了，這天中午，雅葛斯興致勃勃地上了樓，手里提著兩盒東西，對我說要按照我們中國的風俗，讓冬兒抓周，以觀其志，他還說晚上要舉辦一個宴會，給冬兒隆重慶祝生日。既然他興致這麼大，而冬兒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我便答應了，我也想看看冬兒這丫頭有什麼志向。這種風俗雖然不能夠全然當真，但也是挺有趣的。我讓薩賓麗絲手拿我的數碼相機在一旁攝像，日後可以做紀念。雅葛斯把其中個盒子放在椅上，把另一個盒子打開，原來是些女孩兒用的胭脂香粉釵環漂亮的小衣服之類，給冬兒放在桌上，我把冬兒抱了過來，讓冬兒站在桌前的小凳上。
雅葛斯笑道︰「冬兒，乖寶寶，你喜歡什麼？喜歡什麼就抓什麼。」
冬兒看著桌上的東西，一雙小眼楮轉來轉去，小腦袋也歪向一邊，看了又看，我忍不住笑了︰「到底喜歡什麼東西啊，喜歡就出手，怎麼看了半天也不出手？」
冬兒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兩只小手在桌上亂拂，把桌上所有的東西全都拂到了地上，說︰「不要，不要，我不要！」
我嚇了一跳，連忙把冬兒抱入懷里，一邊低聲安慰她，可她依然不停哭泣。雅葛斯微笑道︰「別抱走她。也許我們的冬兒喜歡這些東西呢。」說完這句話，他把那個放在椅上的盒子拿了過來，然後一件件地拿出了里面的東西︰小弓箭，小鞭子，玉璽，一本小書，玉雕神像頭，雅葛斯把這些東西放在桌上，道︰「玉璽象征著權力，鞭子象征著鞭撻天下，弓箭象征著武功，書籍象征著智慧，神像頭象征神權，這些都是我在做的事，不知道冬兒是不是喜歡。她能拿起兩樣就不錯了。」
我把冬兒放在她原來站的小凳上，說︰「如果冬兒喜歡這些，她的一生必定是不平凡的一生。」話剛說完，只听得冬兒一聲脆笑，左手一伸，就把玉璽搶在手上，右手一伸，又把小書拿在手上，小腦袋一歪，把玉璽放在胸前的小兜里，兩手一圈，將桌上的小鞭子，小弓箭，神像頭全都抱在了懷里！
我又驚又喜，冬兒居然象她父親一樣，喜歡權位，我更沒有想到，冬兒的心這麼大，居然全都要了！我原想這些東西她能拿一兩件就不錯了。
雅葛斯也是一臉驚喜︰「這孩子……」
在一旁的薩賓麗絲和霜奴雙又跪下︰「恭喜陛下，恭喜王後。小公主生而不凡，必是天生奇女。」
雅葛斯哈哈一笑，把冬兒抱了起來，在冬兒的小臉上親了一口，然後便想從冬兒手里拿走那幾件東西，可冬兒卻說什麼也不肯放開她抓到的那些東西，抓得牢牢的，最奇怪的是，平常若要用強要她的東西，冬兒便哭，可是這一次，冬兒卻始終不哭，雅葛斯用力稍大，冬兒便張開小口去咬他。雅葛斯道︰「這孩子，把權位看得這麼緊。看來，冬兒，你真是蒼天賜給我的……要是你是男孩就好了……」他抱著冬兒，逗了她好一陣，又親了她好一陣，直到冬兒睡了著了，他把冬兒放在小床上，輕輕從她手里取走了那幾件東西。他對我和薩賓麗絲霜奴說︰「我得走了，你好好帶好冬兒。今天的事，誰都不要透露一點給外界知道。」薩賓麗絲和霜奴跪下答應。
看著冬兒的小臉，我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冬兒，如果你真的胸有大志，那自然是好，可是你會因此失去很多很多，而且會有生命危險，冬兒，冬兒，母親希望你能平安一生，真不希望你去過你父王一樣的日子。但如果你一定要選擇，我也會尊重你的意願。轉念又一想︰「冬兒才周歲大，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她也未必能夠明白她抓到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何況這也只是一種游戲，當不得真。」
當天晚上，雅葛斯在臨時議政堂迎仙殿設宴，招待各位大臣將士及**諸妃，為冬兒慶賀周歲生日。我都快有大半年沒有參加這種宴會了，看著大廳里亂哄哄的人群，實在是提不起興致來，如果不是冬兒在一旁興致勃勃，走來走去，我要照看著她，只怕我會打起瞌睡來。
雅葛斯的諸位妃子
大臣們上前，說了許多祝賀的話，我不禁想起從前大臣們為了烏雲珠向我祝福的事來，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酸，差點兒流下淚來。我可憐的孩子啊。
當天晚上，雅葛斯在臨時議政堂迎仙殿設宴，招待各位大臣將士及**諸妃，為冬兒慶賀周歲生日。我都快有大半年沒有參加這種宴會了，看著大廳里亂哄哄的人群，實在是提不起興致來，如果不是冬兒在一旁興致勃勃，走來走去，我要照看著她，只怕我會打起瞌睡來。
大臣們上前，說了許多祝賀的話，我不禁想起從前大臣們為了烏雲珠向我祝福的事來，不由得心里又是一酸，差點兒流下淚來。我可憐的孩子啊。
雅葛斯的諸位妃子上來向我行禮，玉伊並沒有帶她的兒子來，姍妮兒則懷里抱著她的兒子，她滿面歡笑，向我行禮的時候故意將她白白胖胖的兒子輕輕托起，讓我看。我轉過臉去不想看，只听雅葛斯道︰「今天是給小公主慶生，又不是給他，把這孩子帶來干什麼？把他帶走！」
姍妮兒道︰「臣妾舍不得孩子，一時半會兒都不想和他分開。」
雅葛斯道︰「哦，那你就和這孩子一起走。來人，把姍妮妃和小王子一起帶走。」姍妮兒又驚又氣，但又由不得她，雅葛斯身邊的侍衛立即簇擁著她母子下了殿。我暗暗有些好笑，不由得又有些感激雅葛斯，一時間又有些溫暖，他始終是向著我的，我轉過身，朝他笑了笑，雅葛斯也笑了，伸手握住我的手。
琳娥本來神采飛揚，似乎非常得意，但見到姍妮兒被趕走，氣勢立即弱了許多，她低下頭，規規矩矩地向我行禮道賀。
冬兒坐在我的懷里，看著大臣和眾位妃子向我和雅葛斯行禮，她滿臉嚴肅，學著雅葛斯的樣子，也揮手向那些大臣和眾妃還禮，活月兌月兌是個小雅葛斯，我不由得又是欣喜，又是傷感，要是我的兒子還活著……
宴會的氣氛很熱烈，可我卻覺得是那麼地孤獨，那麼地淒清，就好像走在空曠的原野上似的，我把冬兒摟得緊緊的︰冬兒，你是我在這里唯一的真正親人啊！……
又過了些日子，已經是十二月二十八日，雅葛斯說，去年給燒了的幾座宮殿已經重修完畢，他要舉行盛大的新宮落成典禮兼新年盛典，我得帶上冬兒和他一起去參加大典。這段里子來，說雅葛斯對我不理不睬也不是，隔三差五的，雅葛斯也會來陪陪我，跟我說一陣話，可是沒有了那銘心刻骨的真情，我與他更多的是禮節性的來往而已，我的心已無半點漪淪……
雅葛斯雖然再也不在我這里留宿，但卻常來逗逗越來越調皮越來越「野」的冬兒，我也不難過，反正我現在是一個病女人，結不了果子，我何必耽誤他播種天下的「偉大事業」，現在琳娥已經有了孩子，他應該再接再勵，乘勝追擊才是，多結幾個果才是。我還是好好地保養我自己吧。
他對冬兒比我還要溺愛，幾乎是千依百順，冬兒越來越粘他這個爹了，一天不見他就不停地跟我說「爸爸呢？」「我要爸爸！」之類的話。
巴滋醫生給我開了不少補藥，我一直在吃，可能是我的身體底子很好再加上補藥的雙重作用，我的身體漸漸恢復，身上也長了點兒肉，到時候穿起禮服應該也不顯得寒磣。
雅葛斯還說我的綠竹居也應該翻新了，我當時就覺得好笑，綠竹居才修了一年多，怎麼就要翻新了？他是錢多了沒地方花，到處炫耀？哼，淺薄之至，可笑。這些日子來，波利科一直隨侍身邊，跟我說話解悶，有他在身邊，我的心情都為之舒坦不少。
二十八日那天早上，我起床梳洗，偶然往樓下一看︰這些日子來，這個時間我往外看，必定能夠看見波利科站在那個中式小亭里，可是今天，我看到的，卻是風若斯！波利科，波利科哪去了，馬上要過新年了，難道他還發生什麼意外？我的心頓時緊了，我回頭吩咐霜奴︰「你去問問風若斯，波利科哪去了，怎麼是他？」
霜奴下了樓，跟風若斯說了幾句，很快她跑上了樓︰「鳳姐姐，波利科的母親昨天晚上從樓上摔下去，摔成了重傷，波利科和阿伊娜托弗斯都在她身邊服侍著。」
我忙說︰「叫太醫去看沒有？」
霜奴道︰「說是陛下派了五六個太醫去看。波利科請求陛下，在他照料母親這段日子里，由巴里克代替他暫作內務總管和王後陛下的近衛長，陛下不同意，派了風若斯來代替波利科。」
我急道︰「他母親怎麼會摔傷呢？有沒有生命危險？」
霜奴道︰「我也不清楚啊，據說太夫人的傷勢很嚴重。太醫們的消息還沒有回來。」
我說︰「我去看看。」
薩賓麗絲道︰「不行啊，馬上就要舉行大典了，王後怎麼能在這時候走開？我們還要趕著給王後化妝呢。」
我看看周圍幾十個手里捧著各式妝匣的侍女，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從雅葛斯取代了默當，正式當上了迪倫王，樣樣都學默當，給我這個掛名王後的排場真是嚇人，身邊的侍僕多達七八百人，我大部分都認不全，很多時候我都把他們打發走，我還是希望身邊是些熟人要好一點，我更想清靜清靜，可是遇上這樣的大事情，想清靜也清靜不成，據說這是迪倫宮廷禮儀的規定，化妝梳頭都必定得有幾十人侍候，這個單描左眉毛，那個單描右眉毛，這個只負責把頭發梳直，那個只負責將頭發盤起來，至于戴冠，插發釵又是另外一人的事，這個為我穿衣，那個為我加幅，這個為我著裳，這個為我添上邪幅，這個加玉璧，這個添玉玦……明明是一個很簡單的化妝穿衣，卻分工如此細致，弄幾十個人來服侍，別人說這是尊榮，這是尊貴，我卻是如坐針砧，太壓抑太不舒服了，我有一種連氣都透不過的感覺。
心里牽掛著波利科母親的病情，一身禮服，走下樓來，風若斯上前行禮，我問道︰「波利科母親的病情怎麼樣了？」
風若斯抬起頭，嘴邊露出一絲冷笑︰「陛邊已經沒有可以完全相信的人，現在的情形王後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陛下讓我來服侍王後，是置自己于不顧，王後不僅不感念，反而一門心思關心起那個陰陽怪氣的波利科。王後陛下，您很過份。」
我听到他的斥責本來有些慚愧，是啊，雅葛斯身邊最可信的人就是諾威斯和風若斯兄弟，但諾威斯和蘭諾斯都死了，他身邊除了風若斯還有誰可以全心全意地相信？可是他那語氣卻讓我有些受不了，我道︰「讓巴里克來也行，未必一定要是你。如果你不願意在我的身邊，你還是回去服侍陛下好了。我不用他關心，我死了也無所謂，反正我也活得沒勁了。你馬上走吧，就把我的話回稟陛下。」
風若斯道︰「王後你……」
薩賓麗絲道︰「風若斯，你知道你說了什麼嗎？」。
風若斯低下頭，吸了一口氣，道︰「王後，請恕我失禮。」
我見他那樣兒，也覺得自己說話說得重了，道︰「你也沒有什麼失禮。波利科的母親到底是怎麼摔傷的？」
風若斯道︰「听說她在樓上收拾晾曬的衣服，結果失足從樓梯上滾到樓下，傷了心肺，傷勢極重。她昏過去之前，還說，如果她死了，要讓波利科兄妹千萬要把她安葬回蒂山，葬在波利科的父親身邊。要是她真死了，波利科要安葬她回蒂山，來回起碼得一年。陛下讓我頂替波利科，時刻防衛王後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