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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夢很長很長,連同暮雲城都覺得難熬。

皇後娘娘說不得讓三皇子殿下出門,便除了一日三餐外真的再沒人踏進過朝雲殿一步。暮雲城很是不解,一個母親對孩子到底是有多大的怨氣,才會這麼惡狠狠的說話,毫不顧忌的傷害,不聞不問冷漠到極點,甚至親手毀掉孩子最喜歡也唯一喜歡的東西。

至于蕭蕭,更是 到了骨子里,三日來不吃不喝也就罷了,還不知疲倦的拍打那扇房門,拍到手心都流了血也要繼續操起椅子死死的砸上去。也許是皇後安排過,再大的動靜也引不起門外絲毫的反應,再惡狠狠的嘶叫怒罵,也不過換來更多的沉默。

三日來,暮雲城什麼都做不了,只能以一個看客的身份不眠不休的守著葉蕭看,看那個傻孩子漸漸罵到喉嚨沙啞說不出話來,看那個 孩子憋的兩眼通紅終是流下淚,只有手里的摔摔打打不辭辛苦的重復著,哪怕自己柔弱的身子其實比那扇冰冷的房門傷的更厲害。

暮雲城曾經以為過,葉蕭那樣的人,涼薄,貪生,該是不可能為一個人付出多少。卻原來,他錯的如斯離譜。

三日後,房門的桌桌椅椅都被摔的稀爛,葉蕭便搖搖晃晃站起來,直接拿著自己朝那扇門撞了去。

門竟是應聲而碎。

葉蕭似是不敢相信,一時傻了,就那麼朝前跌去,跌進一灘溫柔的白色里。那是做夢都想夢見的顏色,葉蕭甚至瞧都不用瞧一眼。 了五日的孩子終于懂了軟弱,累癱在那人懷里,徹徹底底哭起來,聲音嘶啞,幾近沒聲。

「說了叫你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和娘娘鬧的,你……」責怪的話生生頓住,那樣漆黑的眼楮不過瞧了懷里孩子一眼便被心疼染的通紅,葉煦一把攬過葉蕭的小腦袋,按在心口處護住,嘴里哪里還教訓的出來一個字,低沉輕柔的話里盡是自責,「蕭蕭對不起,是二哥顧及了太多……二哥來晚了。」

葉蕭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天大的錯事抵不過葉煦還活著。

房門其實是被人劈開的,朝雲殿外的世界已經是天翻地覆。

「殿下!」有人氣急敗壞的大叫。

葉煦再沒時間多說一個字,抱起葉蕭時卻也穩穩妥妥的,唯恐再傷了這個遍體鱗傷的孩子。

殿外已是兵戈林立,殺聲陣陣,御林軍都被迅速的調引過來。有許多人做著掩護,有許多人不要命的沖殺出一條血路,把葉煦死死的護起來。葉煦也不見慌亂,連聲的吩咐,指揮若定。路線,策略,盡皆考慮周到,竟是真的從重重攔截中突圍而出。

也許不帶出葉蕭,就留那個孩子呆在那樣酷似冷宮的皇宮里,不聲不響的叛逃要來的容易的多。葉煦卻是帶著葉蕭一起走了,不曾放下懷里的人半刻,甚至不曾讓葉蕭沾染上半滴血。

「爾等亂臣賊子還不快放下三皇子束手就擒!」

「葉煦膽大包天,叛亂皇宮,篡逆之心昭然若揭,連同黨羽一同格殺勿論!」

「葉蕭卑鄙無恥,以三皇子為人質!務必捉拿住,救出小殿下來!」

呼喝怒罵縷縷不絕,一字一句皆是批斗的葉煦。葉煦皺過眉頭,細細看過葉蕭一眼,葉蕭似是懂,安安靜靜縮在葉煦懷里,口里竟是平平穩穩的寬慰。

「讓他們罵去。英雄也好,亂臣賊子也罷,那都是二哥,不妨害蕭蕭一直喜歡下去。二哥若是真要反那更好,沒人會比二哥更適合那個位置了,本就是帝王將相之才,怎能袖手江山任庸德之人糟蹋?至于蕭蕭,本就是喜歡跟著二哥的,比起被他們踩在腳底下供奉著,做二哥的人質要好過千千萬萬。」

葉蕭以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縮起來,攀住葉煦的胳膊,「何況蕭蕭這條命很有用的。二哥雖然暗中有培植勢力,卻也比之不得我母後和大哥,若是真的受其兩廂制衡,二哥豈不是月復背受敵難有作為?有蕭蕭在身邊就不一樣了,母後雖是不疼愛我,卻是極之看中我這條命背後的身份,必不會舍得我死,二哥不就恰恰牽制的了我母後了?這樣至少可以斷去我母後那一方的威脅吧?」

暮雲城不可思議的看一眼葉蕭,葉煦更是驚的白了臉。

所以,葉蕭其實是都懂了?

她今日會被帶出來,不是因為什麼單單純純的心疼解救,也不是因為什麼情濃于水的不離不棄,而是摻著些利,摻著些圖謀算計。

這般的別有用意,無論怎麼自欺欺人,都無法被忽視;這樣的獨特關愛,無論怎麼深情厚誼,都不可能純粹干淨。

蕭蕭其實,原來什麼都知道……

葉煦眼底的失措太明顯,明顯到葉蕭不滿的探手撫平了那顫動的睫。

葉蕭眼楮更明亮些,嘴里的話鄭重其事,「蕭蕭不喜歡被別人踩在腳下,卻甘心做二哥腳底的石頭。蕭蕭會安安分分仰著腦袋等,等二哥成為燕國高高在上的王!」

葉煦摟住葉蕭的手幾近顫抖,眼底的驚惶色被一個孩子的三言兩語瞬間撫平。葉煦該是歡喜的,所以克制不住的抱住葉蕭的小腦袋,輕柔卻又鄭重的在葉蕭額上落下一個吻,幾許珍重,幾許寶貝,如同落下一個承諾。

「二哥說過會對蕭蕭好,一輩子對蕭蕭好!」

暮雲城終于親眼見了,葉蕭因為這句話眼底的無上歡喜,以及那麼多的羽箭,毫無顧忌的從天上砸了下來。

「有箭襲!」葉煦的人手很是機警,最先示警。

最先慌亂開的卻是皇後的人,「混蛋!三皇子殿下在他們手上,哪個允許放箭的?!」

「是大哥的人。」葉蕭月兌口對著葉煦道,思維靈敏的像個小大人。

「嗯。是想拋出個替死鬼把我們一同除了。」葉煦仍舊那番從容淡定,甚至笑著把葉蕭抱的更緊些,修長的手指著不遠處的宮門,「不過蕭蕭不用擔心,出路已經到了,馬匹也暗中備好,很快二哥就能帶著蕭蕭飛出這皇宮了。」

哪怕說這句話時數十掩護的隊伍中箭倒下,葉煦的話卻依舊平和動听,叫人安心。

出路轉眼及至,叛逃的隊伍齊齊利索的翻身上馬,葉煦更是把葉蕭放在身前,自己嚴嚴實實護在葉蕭身後,溫暖的臂彎牢牢把懷里的人兒掩在里,一絲涼風都舍不得漏過來。

馬鞭狠狠的甩下去,精齊的隊伍一起沖出那個皇宮,沖出那個牢籠。風飛揚起葉蕭身上寬大的袍子,竟是像極了飛天的翅膀。發絲一時都撩的散開來,墨一般的好看,卻也不及那張小臉上的笑靨如花。

「蕭蕭。」葉煦幾乎附在葉蕭耳邊,輕輕喚一聲,葉蕭應聲偏了偏腦袋,葉煦趁勢點吻上臉頰,在葉蕭發傻的時候從袖子里掏出一卷畫來,「今日八歲生辰呢,蕭蕭生日快樂。」

葉蕭更加傻了,好半晌才訥訥的模模腦袋,「原來今天是我生辰啊。」

葉煦凝著葉蕭不放,眼底掠過一抹疼痛,轉瞬又被笑意取代,抬了抬手里的畫卷,「生日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葉蕭簡直羞紅了臉,畫卷都是猛的奪過來的卻是小心翼翼打開,畫上是個孩子,大大的眼楮,粉粉的臉蛋,玉雪可愛,可不就是葉蕭。葉蕭更加羞紅的臉蛋卻是隨著展開的畫卷霎時變得慘白。

畫卷的下半部分,幾乎被艷紅的顏色染的透了。

葉蕭眼底陡現巨大的驚惶,猛的轉過身來,一眼便看清了葉煦胸前滲透的血,竟是有一支利箭直直從後肩射透了過來。

葉蕭似是嚇著了,面上慘無人色,葉煦卻是笑笑,把韁繩牢牢塞到葉蕭手里,「蕭蕭今日生辰,又收了二哥的禮物,可不準哭哦。」

話剛說完,人便晃了兩晃,直直從飛奔的馬兒上倒了下去。胸口處那麼大灘的紅色,像從馬背上飛下的桃花,綻開的美妙絕倫。

一剎那,完好的夢境突然碎裂出裂縫,整個夢境地動山搖,像是下一刻就要破掉。

夢與現實終究不同,夢里一世現實可能只有短短一刻。行雲流水的夢境會陡然之間開始碎裂,最可能的便是袁澤終于動手拔箭了,葉蕭受其疼痛影響才會干擾到夢境。

如果葉蕭醒了,不知道還要受多少折磨。暮雲城凝起眉頭,緊閉上眼,倏然之間放開一切意識,只為了把這個幾近碎裂的夢延續下去,耗多少心力也無所謂,至不濟,也就是再次入靨而已……

不過拖久了,現實里到只怕真有麻煩。

暮雲城皺個眉頭,又看一眼那驚慌失措的孩子,便嘆一聲,把多余的雜念揮散開,全身心的傾注到夢境上,直到夢境里的地動山搖終于成功弱去。

暮雲城方才松口氣,便被人狠狠抱住,像是生怕他溜走,還抱的死緊。暮雲城睜開眼瞧一瞧,才知是葉蕭,而且小臉蛋上掛滿了驚惶無措的淚水,拽著他的小手都怕到顫抖。好惹人憐。

果然入靨了……

心頭一時半分哀嘆,半分心疼,下一刻,抱住他的葉蕭卻是開始不听話的扒他衣服!

暮雲城不哀嘆也不心疼了,直接驚住,一把拽住葉蕭小手,「你做什麼?」

葉蕭也嚇了一跳,眼楮通紅的看著他,眼底一片驚懼,「蕭蕭是不是把二哥弄疼了?蕭、蕭蕭只是想看看二哥的傷……」

暮雲城無力,「……我不疼,我沒受傷,我不是你二哥。」為什麼每次都會被認錯……

葉蕭卻是晃晃小腦袋,「讓蕭蕭看看好不好,二哥流了好多血……好多血……蕭蕭怕、好怕……」小人兒都打起了抖,眼淚沒完沒了的落,沒頂的恐懼幾乎能把一個孩子壓垮。

暮雲城又心軟了,破摔子破摔的坐上地,「看吧……」還擦上葉蕭那張小花臉,聲音柔柔的,「若是看了沒事,可不能再哭了,哭成個小花貓像什麼樣子?」

葉蕭乖巧又小心翼翼的點點腦袋,眼淚都逼了回去,而後伸出兩只小手……細細解起暮雲城的衣服來……

雖說是哄一個孩子開心,可是這個狀況似乎是有點詭異……暮雲城時不時瞥一眼近在咫尺的葉蕭,臉色有些莫測。

既然是查傷,衣服總有解開的那一刻。上半身陡然一涼,暮雲城越發覺得不對頭,想著這傷查完了,定要第一時間把衣服穿上去。不想,不查還好,這一查,剛剛忍下淚眼的孩子竟是抽了起來,哭的更厲害了!

暮雲城嚇了一跳,連忙順著葉蕭目光望過去,便找準了自己心口處的那道舊傷。雖然好些年了,多少還是有些猙獰,還恰恰是箭傷……

暮雲城皺個眉頭,連忙解釋,「這個傷不是,你听我說……」

晚了,葉蕭已經認準標致,一把摟住他的腰,身子都貼上來,手不敢踫,便把臉蛋湊過來,小心翼翼的蹭上那道疤,無比輕柔的廝磨。

暮雲城完全是打了個激靈,一手要把葉蕭扒開來,柔柔弱弱的孩子卻是一瞬間成了狗皮膏藥,黏的他死緊!

靨里面,蕭蕭這只小霸王又開始為所欲為了!

暮雲城黑了臉,葉蕭卻是貼在他心口,顫著聲音問,「疼麼?」

暮雲城見了鬼的覺得這聲音好听,于是臉更黑了,咬牙切齒吐出兩個字,「不疼!」

「那一定曾經很疼……」幾乎帶著哭腔的兩個字,輕柔婉轉的念出來。

暮雲城竟是一瞬間愣住,甩月兌葉蕭的動作都頓下來,神容有一刻恍惚。葉蕭趁勢黏的更緊些,再不給人躲遠的機會,粉女敕粉女敕的臉蛋不知疲倦的摩擦著,似乎如此便能把那猙獰的傷疤磨平。這是一個孩子,心疼人的方式,哪怕如此笨拙,卻是如此真誠。

「不疼不疼,多擦擦就不疼了……」嘴巴叫他不疼,自己卻是不知多心疼,眼淚都一同擦到了他身上。

那是個幾乎被人遺忘的致命傷,天知道暮雲城這一刻心里是柔成了怎樣,情不自禁便攬上了葉蕭,把那黏的很近的身子攬的更緊些。孩子身上總會有些獨特的氣味,真是好聞。

懷里的小人兒柔的如同水做的人,暮雲城差點舍不得松手,如果不是葉蕭做了什麼驚世駭俗的事兒的話……

葉蕭竟是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舌忝了舌忝!!!

暮雲城接受不能,抖著手死命把葉蕭拉開,瞪大眼楮質問,「你又做什麼?!」

葉蕭拿一雙小白兔似的眼楮回望他,「幫你治傷啊,蕭蕭听說唾液有很好的治傷功效的!」

暮雲城要瘋了,「不用治!這是舊傷!」

葉蕭竟是瞪大了眼,「怎麼可能,我親眼看見它流了那麼多血。」

暮雲城忙不迭解釋,「那是你哥傷著了!我不是你哥!」

葉蕭眼楮都鼓了,「你怎麼可能不是二哥?明明就是二哥的樣子!」

暮雲城怔住,陡然想通了。葉蕭兩度認錯他,竟是直接在夢里把他改成了葉煦的樣子?!

天吶!以葉蕭這娃對葉煦的染指程度……

暮雲城當真要跳起來,「我不是!葉蕭你醒醒!」

葉蕭卻是一條心認死了,撲過來把他推倒,眼底慌到不行,「二哥做什麼不承認?是因為替著蕭蕭受了傷,所以討厭蕭蕭了麼?」

暮雲城這哪里還管的了葉蕭心理受不受傷,崩潰的想把葉蕭的身子扭過來,哪想壓住他的人兒竟是變的比山還重,死活搬不動!

葉蕭似乎還被他的掙扎逃離刺到了,于是亂的沒了方寸,硬來強的了!

「二哥要怎麼樣才不生我的氣?是不是不疼了就不氣了?!」

暮雲城氣的一通「不是」吼過去,葉蕭通通當了耳旁風,故技重施的要來吻傷口!暮雲城那臉色已經不是黑足以形容的了,完全是瞬間翻臉不認人,一掌重重拍過去,用的竟是開山劈岳的掌力!葉蕭卻是力拔千斤半途攔截下來,順勢把他的手也牢牢鉗制住……

喂!

這哪里還存的了什麼理智,暮雲城腿也踢出去,一招「翻雲覆月」狠狠把葉蕭翻過來。葉蕭卻是紅了眼,弓起身子也蹬一腳,竟是學著暮雲城的招招重又把暮雲城翻過去!最後一招自創的「泰山壓頂」,暮雲城就徹底動不了了!!!

「葉蕭!」

一肚子驚、怒、憤、恨還不及吐出來,葉蕭居然先一步怒了,「好吵!」

然後一張嘴巴堵了過來……

世界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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